《月老与她的冥差小郎君》冬夜渔火

91、乱入的记忆

　　有关赤羽当年是误食还是有意为之，只有赤羽知晓，外人已无从求证了。
　　不过单看赤羽眼底划过的一抹心虚，不止桃鸢，火神也是心知肚明了。
　　所以即便火神腹痛难忍，依然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费力地站起来。

　　桃鸢看得心里钝钝地痛，搀扶出去的手再次穿透过火姐姐的身体。

　　“当年，本君对你就有所怀疑，可惜木木单纯，受你蒙骗，非要将你带入神界。”
　　“本君念在这世间无论何种生灵，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便既往不咎，想着你日后会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始终是留下了一个隐患。”
　　言毕，火神掌心一摊，鸡毛掸子显现。

　　看着这根鸡毛掸子，火神眸色复杂，先是慈和，转而变为凌厉。
　　翻手间，鸡毛掸子化作火神鞭，炽热火光缕缕萦绕。
　　原来这根常常用来吓唬玄木的鸡毛掸子，本体竟是火神的本命神器，使得对面的赤羽提起十二分的戒备，连连后退。

　　“依木木的性子，有朝一日必定会栽在你手上，今日，我便替她做主，除了你这祸害！”

　　火神鞭动，道道神火袭向赤羽。

　　按理，赤羽修为不高，根本抵挡不了火神的攻击，却防不住赤羽全身携满了仙器。
　　这些仙器的来源不用多想，定是扶虚相赠。

　　火神凝眉，催动神力准备将赤羽彻底灭杀在此，结果冷不丁地，腹中一阵钻心噬骨的疼痛。
　　紧接着，一行鲜血顺着火神的小腿流下来。

　　见状，赤羽笑开了颜，“古书记载，神族生产之际乃最为虚弱，不可妄动神力，其身如同凡人，果真是说得不假哈哈……”
　　笑音未落，赤羽一掌对准火神隆起的肚子。

　　“火姐姐！！”

　　桃鸢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欲替火姐姐挡住赤羽的这一掌，却忘了此时的她，仅仅是一个过客罢了，根本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神结结实实挨了赤羽一掌，后背猛烈撞击在岩石上，疼得身子缩成一团。

　　“没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火神也会有如今狼狈的一天，被一只小小雀鸟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怎么样？跌落神坛的滋味不好受吧？”

　　耳听着赤羽的嘲讽，火神并不见半点在意。

　　跌落神坛又如何？她只担心如今外面烽烟四起，自己帮不上水神他们的忙，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害怕赤羽会伤到她腹中的孩子。
　　至于自己，她早就将生死看开了。

　　火神连一个眼色都没再给赤羽，更是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将手放置到心口处，缓缓取出体内的火之本源。

　　火之本源一现世，赤羽的眼睛都亮了，死死地盯着。若非怕火神还有反击之力，早扑上去硬抢了。

　　似是看穿了赤羽的心思，火神凄然一笑，暗自运转神力逼出一口心头血来，瞧着脸色更加惨白，奄奄一息。

　　见状，赤羽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去抢夺，而早有防备的火神瞧准时机，用尽她目前能调动起的全部神火打向赤羽。

　　待赤羽发觉自己上当，想躲避已为时晚矣。
　　自身携带的全部仙器在神火的攻击下层层碎裂，抵消掉大部分神火，但还是没能彻底挡住。
　　她被震伤倒地，全身筋脉寸断。

　　赤羽有句话说得不错，神族生产之际最为虚弱，不可妄动神力，其身如同凡人。
　　而一旦动用神力，将会遭受极严重的反噬。
　　试想神力反噬到凡人身上，那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火神知道自己今日已经难逃一死，偏偏这个时候，腹中的孩子受过赤羽一掌，疼到了极致，令火神疼得几近昏死过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的桃鸢早已瘫跪在了地上，满脸泪水。
　　直到火神被逼无奈，将火神鞭幻化成一柄利刃生生剖开自己的肚子，桃鸢才惊醒过来。

　　“不要！！！”

　　可惜火神听不见桃鸢的呐喊，明明痛得整个人都在栗栗发颤，脸上却挂起了慈爱的笑容，将火之本源种入才出世的孩子体内。

　　那孩子有红光护着，悬浮在空中，乍然接收火之本源，浑身变得通红通红的，哭声也极为响亮。

　　“孩子，不要怨恨娘亲，本源入体虽会让你疼痛万分，但好在……好在你生来神胎，若有冰冷之地相护，万年后你定能将本源彻底融合。”
　　“其实自九州八荒诞生了魔气开始，娘亲便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已在妖族寻到一方适宜的宝地。孩子，你定会……平安快乐地长大。”

　　火神一挥衣袖，还未来得及睁眼的婴儿便携带着火之本源化作一颗星辰飞去远方。

　　火神一直遥望着那个方向，在地上攀爬着。
　　她多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可是漫天星火已开始坠落，那是神族陨灭的象征。

　　火神终究还是怀着满心对孩子的牵挂闭了目，后散作点点亮光消失于天地间。

　　桃鸢扑过去拼命地抓，试图抓住火姐姐的哪怕半片衣角，却什么也抓不到，只换来磨破皮的双手，鲜血淋淋。

　　“小心！！”

　　一记熟悉的清越声传来。
　　紧接着，桃鸢就听得自己背后有兵器相接的刺耳声响起。

　　她回头，发现原本应该倒在地上，筋脉寸断的赤羽不知何时竟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执剑企图偷袭桃鸢，幸得一青衣男子挡开赤羽的攻势。

　　望着那男子如松竹一般修长的身姿，以及俊朗的侧颜，桃鸢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星暮……”

　　星暮一把拉起地上的桃鸢，“跟我走。”

　　岂料桃鸢才刚起身，对面的赤羽再次挥剑砍来，叫桃鸢和星暮二人不得不松开手。

　　待再次对上赤羽那张脸，桃鸢的满腔仇恨彻底爆发开来。

　　“是你害死的火姐姐，是你！我要杀了你！！”

　　“桃鸢！”

　　无论星暮怎么呼唤，桃鸢像入魔了一样失去理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赤羽陪葬！
　　但奇怪的是，桃鸢的怒火越高，发出的攻势越强，对面赤羽的实力居然也在不断上涨。

　　不多时，桃鸢的胳膊竟被赤羽的利剑划中，外加先前异火造成的灼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星暮焦急万分，偏偏无论他如何帮桃鸢抵挡，所有的术法剑法对赤羽来说并无多少作用。
　　就好像……就好像他在赤羽眼中并不存在，赤羽针对的唯有桃鸢。

　　不对劲！

　　“她并非赤羽！”

　　星暮大嚷一句，为桃鸢撑起防御屏障的同时，几个清心术连番给桃鸢施下去，桃鸢的灵台这才稍微冷静了些。

　　并非赤羽？

　　没错，眼前的人虽与赤羽长得无二，但眼神空洞，不像活人。

　　桃鸢喃喃道：“神杀阵攻心，莫非……”

　　不等桃鸢想明白，“赤羽”可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攻来。

　　连过几招，桃鸢也瞧出了端倪，这“赤羽”是她内心仇恨的化身，能解决的也唯有她自己。

　　桃鸢干脆闭目，尝试将复苏的仇恨重新镇压下去，去平复自己的心绪。
　　果然，“赤羽”的攻击力下降了不少，星暮对其也总算能产生不小的威胁了。
　　可是想要“赤羽”彻底消散，桃鸢做不到，要她怎么做到完全放下仇恨？她恨不得将赤羽千刀万剐！

　　“桃鸢！她并非真正的赤羽！”

　　并非……真正的赤羽。

　　星暮说的没错，桃鸢真正仇恨的人不是眼前这个假的。这个假赤羽又何尝不可怜？承受了桃鸢所有的恨，满身戾气。

　　这一瞬间，桃鸢的内心竟开始真正地平静下来。

　　她当然会亲手杀死赤羽，为火姐姐报仇，也会亲手杀死扶虚，为自己报仇，因为那是他们造下的孽，理应为此付出代价，但往后桃鸢还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让仇恨永无止尽地占据自己的全部身心。

　　她不能……让星暮难过。

　　念及此，桃鸢的目光前所未有地豁然开来。

　　与此同时，赤羽也渐渐停止了攻击，最后茫然地立在天地间，身躯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桃鸢松了口气，她做到了。
　　可当她回身想要寻找星暮的时候，猛然发现，身后场景眨眼间再次变幻。

　　这是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却在不远的前方传来烧杀抢掠的惨叫，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桃鸢飞身前往惨叫发出的方向。
　　越前行，越觉得这里的地形分外熟悉，和大荒山相像极了。

　　大荒山……
　　星暮！

　　联想到自己先前的经历，桃鸢一下明白过来。
　　由于赤羽的元神在她体内，所以跟着她一并入了神杀阵，而她方才所看到的一切，恐怕是赤羽的记忆，是以现在又误入了星暮的记忆。

　　原来……这便是神杀阵的攻心之处。

　　桃鸢记得星暮曾说起过，他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居住在大荒山山脚下的一座村子里。
　　后来有一年，战火纷飞，村子没了，星暮因上山采药躲过一劫，难道这里……就是村子被毁的那一天？

　　桃鸢不禁加快速度，她必须尽快找到星暮。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桃鸢一落地就发现了躲在一堆高高的草垛后面，还是少年时期的星暮。

　　尽管还是少年，但星暮的相貌早已有惊为天人之势，加上他小小的身子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竹篓里放着不少新挖的草药，无一不在证明，这少年就是星暮。

　　此时的星暮只是凡人，缩着身子躲在草垛后面瑟瑟发抖，未染世事的双眸恐惧地望着前方，看着昔日友善的村民们被官兵们乱刀砍死，看着房屋被人一把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