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与她的冥差小郎君》冬夜渔火

90、再遇火姐姐

　　论实力，赤羽远远不及桃鸢，哪怕如今桃鸢神脉受损，又被困于神杀阵，也不是赤羽能伤分毫的，于是没过两招，赤羽便败下阵来。

　　眼看桃木扇锋利的扇缘即将割破赤羽的咽喉，不料，赤羽身影忽而原地消散。

　　桃鸢收回桃木扇，环顾四周，除了暗无天日的景象和脚下的岩流刀山，旁的再无一人。
　　怕是扶虚见赤羽有危险带走了赤羽。
　　呵，好一个情真意切的扶虚。

　　桃鸢抹了把脸上渗出的汗珠，暗道草木天生惧火，自己恐怕撑不了太久，必须抓紧时间将火姐姐的孩子送出去。

　　她刚要动身，脚下的岩流窜出数段极高的火舌向她攻来。

　　桃鸢灵巧避开，想着岩流虽能焚毁万物，可她乃真神之躯，短时间内不足以叫她受伤。
　　谁知刚这么想，一点火苗沾到了桃鸢的手臂上，灼痛感锥心袭来。

　　桃鸢低头一看，红色衣袖一点焦黑，丝丝缕缕的鲜血往外冒出。

　　这岩流……里面混合了地心异火！

　　还记得当日，她在巫祁山脉上观战完，在山脚下遇到扶虚，扶虚便以地心异火伤的她，令她不得不去大荒山偷星暮的药，不巧那狼狈的样子被星暮撞见。

　　桃鸢神识恍惚了下，不免苦笑，当日有星暮医她，但今日，自己恐怕真要殒命在此了。

　　与此同时，还在金羽殿的众人，待到天光彻底大亮后才发觉桃鸢不见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桃鸢的人影。

　　星暮心底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也来不及说，转身离开金羽殿，直奔洵水。
　　谷阳等人见状紧紧跟上。

　　等来到洵水岸边，大家才发现，原本平静的水面不知何故搅动起来，且阵法结界光影闪动，显然已经运转了。

　　谷阳急呼：“不好，桃鸢肯定进去了！”
　　说罢，谷阳一头栽向神杀阵。

　　“谷阳！”
　　金鹏欲阻拦，奈何谷阳动作太快，他想拉都来不及。

　　不过叫众人没想到的是，谷阳的身体在接触到结界的一刹那，结界上迸开极灼热的红光，将谷阳击了回去。

　　谷阳吃痛倒退，好在金鹏及时接住她。

　　两人回到岸边，谷阳一看自己的两只手，被烧得通红通红。

　　气氛一下陷入凝滞。
　　半晌过后，还是月隐迟疑道：“这是……火？”

　　边上的小冰凤反应过来，“不好，娘亲本体乃草木，草木天生惧火，这神杀阵，分明是冲她来的！”

　　小冰凤当即就要起飞，却被星暮一只手轻轻摁了回去。

　　小冰凤有点懵，“父君……”

　　“我去。”星暮道，“你们在此等候。”

　　“不行！”金鹏第一个不答应，“这阵法诡谲得很，你一个人如何带出桃鸢？”

　　对此，星暮望着面前的巨型阵法结界，只道：“扶虚布下的这方神杀阵是冲她而来，恐怕所有人都进不去。”
　　毕竟扶虚怎会容许有人相救桃鸢？

　　“那你……”
　　谷阳刚想说“那你如何进得”，星暮打断道：“我有冥河之水，可全力一试。”

　　水火不相容，自然有其克制作用，这么一想，能进神杀阵救桃鸢的，星暮是最合适的人选。

　　正说着话，天边流光闪过，天帝和云提将军还有夜游神以及身后的大批天兵忽而出现。

　　星暮只淡淡扫一眼便不再关注，只身飞向天际，牵动着岸边所有人的目光。

　　待他来到结界外，正要施法硬闯，不料，胸膛处有颗圆滚滚的物体隔着青色仙衣不断闪烁起来。

　　星暮取出一看，闪烁的物品不是别的，正是上回他即将渡上神雷劫时，桃鸢赠他的转灵丹。

　　“是转灵丹！”谷阳在底下惊呼，“我想起来了，转灵丹有一味很重要的药引，便是桃鸢的真神桃木！”

　　所以，既然神杀阵是专门对付桃鸢的，除桃鸢外任何人都不得进，那么转灵丹含有桃鸢的真身，岂不是……

　　“星暮！”谷阳大喊，“试试借助转灵丹的气息进入结界！”

　　星暮没有片刻犹豫，施法将转灵丹上独属于桃鸢的气息扩散开。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结界逐渐打开一条仅供一人勉强通过的口子。
　　星暮大步迈入进去。

　　“我们也去。”
　　小冰凤就要动身跟上，谁知本就不大的口子已经在快速愈合了。

　　金鹏拉住小冰凤，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于是大家想要跟随星暮一同闯神杀阵的念头不得不放下了。

　　但结果，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眼看口子即将闭合，一道身影快速袭来，在临近之际化作蛟龙直直地钻进结界。

　　随后，结界闭合。

　　“刚才那条蛟龙是……”
　　小冰凤惊疑不定。
　　但不管他们再怎么着急，神杀阵结界闭合，外人再无法入内，只能等在外面干着急，是以大家并不知晓，阵内的桃鸢对付满地的异火，已显疲态。

　　对此，桃鸢并未退却。
　　相反地，她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倔强，既然扶虚要她死，她还偏不能叫扶虚如愿！

　　她一个腾身继续往秘境方向去，身后数条火龙交缠紧追。
　　眼看就要追上，不知何处射来一束墨蓝色水流，冰冷且极速，在这炙热的岩流之地，瞬间击灭桃鸢身后的火龙，如同甘霖一般，带来生的希望。

　　随后，星暮的身影须臾间出现在桃鸢身畔，一把揽过桃鸢的腰肢，带她离开。

　　一路上，冥河之水对地心异火起着不小的克制作用，星暮竟凭一人之力扫清前路。
　　桃鸢却是无心再在意旁的了，只一双桃花眼愣愣地望着星暮冷毅的侧脸，还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星暮，你……”

　　桃鸢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不知怎的，她在星暮脸上看到了怒意。

　　星暮说话行事向来温和，能令他这般生气的，桃鸢想着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念及此，桃鸢唇角禁不住上扬，直到落地后也没来得及收回去。

　　“还笑？你明知道这阵法有多凶险！你……”

　　没等星暮说完，桃鸢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上前扑进星暮怀中，双手紧紧地环绕住星暮的窄腰。

　　这一举动着实叫星暮无措片刻。

　　待他正要回应桃鸢，岂料桃鸢放开了他，只道：“你到底还是进来了。”

　　“我若不来，你打算死在这不成？！”

　　面对星暮的诘问，桃鸢面有讪讪，不敢直视星暮。

　　“我们分明说好，有任何事情一起承担。”

　　的确，自打星暮将她从扶虚山上带走，她因被赤羽操控伤了星暮一剑，两人便敞开心意，约定好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一起解决。
　　可……当时是当时，真遇到性命攸关之际，桃鸢怎么忍心让星暮和她一起冒险？

　　“我……”
　　桃鸢刚要开口，秘境忽然震动起来，连带着宫殿一并有坍塌的趋势。

　　桃鸢根本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向那未出世的孩子扑去。

　　然而没等她赶到，秘境坍塌得太快，转瞬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天光骤亮，天地间烽火弥漫。

　　“这里是……”

　　桃鸢俯视着脚下的土地，还有众多凭空出现在她身边厮杀的仙家，以及……无数在头顶盘旋的魔气。

　　这里是……十五万年前的战场！
　　那段被后世曲解的仙魔大战！

　　“火姐姐……”

　　桃鸢已无心去思考她为何会出现在这。还有星暮，星暮是谁？好像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了。

　　罢了，找火姐姐要紧。

　　“火姐姐！”

　　桃鸢在血色弥漫的战场上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一遍遍呼唤着火姐姐，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倒是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从遥遥远方传来：“桃鸢！不要去！”

　　不要去？
　　不要去找火姐姐吗？
　　不，不可能！这一次，谁也别想拦着她救火姐姐！

　　桃鸢拼尽全力地向着乌云压城的天际跑去，引得乌云之上电闪雷鸣，张扬着她的衣袂。

　　待她循着火姐姐的气息终于来到一处废墟，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发现这里除了火姐姐以外，另有一人，赤羽。

　　赤羽怎会在此？
　　并且她二人的站位很是奇怪。火姐姐半躺在地，后背靠着一块岩石，满脸痛楚，而赤羽则居高临下。

　　桃鸢急急地唤了声，大步上前，欲带火姐姐离开。
　　岂料，她的手直接穿过了火姐姐的身体，根本无法触碰。

　　桃鸢有一瞬的茫然。

　　“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很无力？很绝望？”

　　是赤羽在说话。
　　她的语气里饱含恨意，眼神更是阴鸷无比，将凉凉的目光落到火神高耸的肚子上，再道：“那日我失去自己的孩子，比你现在痛苦万倍！”

　　孩子？是，赤羽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桃鸢虽有猜测，到底不敢肯定，说来还是个谜。

　　她的注意力便暂时被赤羽吸引了。

　　对此，尽管火神满脸痛楚，额头大汗淋漓，两鬓的发丝黏在脸上早没了往日的风采，却依然不屈不挠，只道：“你隐瞒自己怀有身孕，并用神草遮盖孕育生命的气息，叫人探查不到，怎还有脸来怨得旁人？”

　　似是刺中了赤羽的痛脚，赤羽面目有一刹的扭曲，俯身一把掐住火神的脖颈，“若非你将我打入诏狱台，我的孩子怎会出事？！”

　　“诏狱台……诏狱台的火刑不过皮肉之苦，根本……不会伤及内里，你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哈哈哈……”
　　赤羽突然放开火神，仰头大笑起来。
　　待她笑完再次低头，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道：“是啊，这孩子啊，是我弄死的。”

　　此言一出别说火神，就连早有预感的桃鸢都还是忍不住遍体生寒。

　　“谁让扶虚喜欢神君呢？可是我在神君身边伺候了万年，万年来我尽心尽力，可她呢？对我一丝情分都没有！”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乃高高在上的神君啊，生来便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
　　“那我呢？我要的不过一个扶虚，却得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凭什么？都说神爱世人，那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来尊贵而我生来蝼蚁？！”

　　看着赤羽越来越疯魔的样子，火神眼中只有悲悯。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

　　这句话跟凉水一样浇了赤羽一记。
　　赤羽回头，盯着火神，静待火神的话。

　　火神说：“天地混沌初开之时，万物苏醒，天道亦不稳定，以致于灾祸不断。”
　　“木木最初只是一株长在汉水河畔，刚开了灵智的小桃树，若苦修几万年也有望问鼎仙途，但人间突发大洪水，山河决堤，人族几近灭亡。木木见后心有不忍，于汉水河畔耗尽毕生的生机和修为，只身挡在洪水前，用自己的枝叶护住了身后最终幸存的一片人族，至此，人族的香火才得以延续下去。”
　　“天道感念她的舍身，于她死后神识重新凝聚，这才降生为神。”
　　“你扪心自问，你可能做到她那般？”

　　扪心……
　　自问……

　　“你本是一只凡鸟，却误食了本君的一滴血液获得一丝神火，亦是木木心善救的你，你竟不知感恩。本君真是怀疑，当年那滴血，究竟是你误食，还是因妄图成神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