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与她的冥差小郎君》冬夜渔火

7、共赏青尾花

　　业障？
　　桃鸢低低发笑。

　　她如今除了贱命一条，还有什么可珍视的东西？还会在乎区区业障？

　　桃鸢望向星暮，轻声道：“我啊，早就业障缠身了。”

　　自十五万年前神界关闭那一日起，心怀苍生的玄木就已经死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只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鬼。

　　“罢了。”桃鸢收回灵力，走下回廊，走出张家，“今日，本君就卖你一个面子。”
　　权当是还了星暮带她入妖族结界的恩情。

　　离开凡间，桃鸢回到九重天，幻化出一朵折纸桃花，命其飞去谷阳那。

　　收到信的谷阳急吼吼跑来沉华殿。这还是桃鸢头回主动叫她。

　　灵池旁，桃鸢一手拿鱼食盒子，一手挑几粒鱼食，慢悠悠扔进池中，欣赏鱼儿们因她抛出的诱饵，争相抢夺。

　　谷阳气笑了，“我着急赶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你倒好，喂鱼喂得欢。”

　　桃鸢把鱼食盒子往谷阳面前一递，谷阳捞一小把鱼食，学着桃鸢的样，有一粒没一粒地扔着。

　　忽而，她发觉桃鸢有些不对，“你身上怎么有妖气？你去三重天了？！”
　　谷阳惊呼起来。

　　不怪她这么意外，实在是桃鸢向来不爱出沉华殿，且三重天是什么地方？仙族禁入的呀。

　　谷阳掰正桃鸢的身子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那群妖君没把你怎么样吧？”

　　桃鸢莞尔，“放心，我没暴露。”

　　这下谷阳更奇怪了，“你这身仙气压得住？”

　　自是压不住的，不过个中缘由桃鸢懒得解释，想来以后不会再见星暮小郎君了，就当不曾相识吧。

　　桃鸢不说，谷阳也没办法，关心起别的，“怎么突然跑去三重天了？”

　　提及这事，桃鸢难得认真几分，鱼食盒子随手交给旁边的月隐，和谷阳去花架下坐下，边斟酒边道：“我无意中发现魔族闯入三重天，便去探上一探。”

　　谷阳连桃花酿都来不及品，隔着方矮桌伸长脖子凑近桃鸢，小声问：“有没有查出点什么？”

　　桃鸢道：“有，妖族有一处秘境。”

　　谷阳愣住，就这？

　　妖族的秘境早不是秘密了，对谷阳来说等同于翻老黄历，没啥盼头。

　　她细品一口杯中酒，“那秘境我有所耳闻，据传言，建立在洵水之上，布设重重禁制，只有历代妖皇才能踏入。”

　　如此说来，和星暮相识的那位妖君，乃三重天之主，妖皇金鹏了。

　　桃鸢默默记下，再问：“可知秘境中有何物？”

　　“唔……”谷阳歪头，望向花架上垂挂下来的小花朵，“听说里面镇压着上古凶兽，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说完，谷阳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进的妖族结界？”

　　这个问题……
　　桃鸢举杯轻啜，掩饰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谷阳：“？？？”

　　所以桃鸢到底怎么进去的？难道梦游三重天？还有魔族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三重天什么时候这么好进了？没听说啊。

　　桃鸢不语，目光就这么温和地注视着谷阳，叫谷阳吞咽下一口甜酒，道：“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一定查清楚。”

　　不错，桃鸢满意了，挽袖给谷阳添酒。

　　两人喝至深夜，谷阳不胜酒力，桃鸢吩咐月隐送她回去，自己依旧坐在花架下独醉。

　　仙风拂袂，桃鸢手肘撑着后方半倚半躺下来，青丝垂坠，一腿伸直一腿弯曲，微醺的双眸寻找漫天星辰，以星光下酒，对饮相酌。

　　一如当年在神界，她是长于星海旁的一株桃木，闲来无事便喜好饮酒数星子。

　　簌簌桃花落星海。
　　飘飘酒香染双袖。

　　“这万千星海，本君看了五万年，就数你最亮。”

　　似是听懂玄木所言，星海中最亮的那颗星子配合地闪烁两下。

　　“神君。”赤羽喜滋滋跑来，递给玄木一封信笺，“这是扶虚上仙让下侍带给神君的信。”

　　玄木接过，拆开，几行小字映入眼帘。

　　今晨微风送暖，山间灵鸟争树，下君便知青尾花已开，特邀玄木神君下界一观。

　　字迹清正，每一笔都透着主人的朗朗风骨。

　　玄木脑中浮现出扶虚那一身白衣，坦荡磊落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于天亮后换身粉白衣裙应邀前往。

　　她问赤羽：“怎么样？这件衣裙好不好看？”

　　“好看。”

　　仙姿玉貌、翩若惊鸿，是赤羽最直观的感受。哪怕她伺候神君千年万载，还是会每每看呆。

　　那不止身段和容貌，还有仪态、气度、一颦一笑，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如神君这般了。

　　赤羽艳羡，眼睛又有些涩，不敢再视，只道：“神君穿什么都好看。”

　　得了夸奖，玄木心情颇好，带赤羽下界。

　　甫一落到扶虚山，玄木就被满山的青尾花包围了。

　　绿叶白花，灵气四溢，迎着晨风像水面涟漪起起伏伏，飘散着甜而不腻的馨香。

　　“神君，这里也太美了！”

　　赤羽本体是只雀鸟，最喜花草树木。玄木也不拘着她，任她欢快地在花海里，在蓝天白云下奔跑嬉戏，自己则闲散地跟在后面。

　　“神君快看！前面有座亭子！”
　　赤羽嚷完，提裙朝着坡下的凉亭而去。

　　玄木摇头失笑，提速追上赤羽，“慢点，小心摔着。”

　　扶虚山不缺妖兽，更不缺毒花毒草，玄木担心自己离远了，赤羽这只小雀鸟会有危险。

　　刚念及此，就见前面的赤羽一脚踩上凉亭石阶，周围的青尾花灵气大盛，凝结成丝丝缕缕的灵雾缭绕，更有五彩仙蝶蹁跹飞来围着赤羽转。

　　变故来得太快，叫赤羽短暂愣怔过后就是无边的惊喜，双眼亮晶晶，激动、快乐，却又怕自己不小心会惊跑蝴蝶，打破这如梦似幻的美景。

　　她傻站着不太敢动，不知如何是好，忐忑呼唤玄木：“神……神君……”

　　玄木抬眸打量这座凉亭，回廊曲径，垂挂着祥云织就的纱缎，甘露瓜果以琉璃高盏装点，可见是主人家特意准备的。

　　能在扶虚山如此随心，也只有扶虚上仙了。

　　果不其然，白衣飘飘的扶虚上仙出现在回廊上，笑容和煦，但下一瞬，他目光触及到被灵雾仙蝶围绕的是赤羽时，笑容滞住。

　　灵雾散去，仙蝶飞离。
　　赤羽终于有所察觉。

　　扶虚上仙邀神君下界观赏青尾花，这灵雾，这仙蝶，自然是为神君准备的，却误打误撞被她闯了进来。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赤羽连连摆手，看看扶虚，再看看玄木，内心惶惶不安，泫然欲泣道：“不……不是这样的……”

　　她双膝一曲，“扑通”朝玄木跪下，“神君，都怪下侍不好，是下侍莽撞了，求神君开恩！”

　　玄木惊了，赶紧去扶赤羽，“这是做什么？一点小事何至于此？快起来。”

　　平日赤羽跟着她，不是没犯过错，毛手毛脚常有的，玄木从未责罚过，是以赤羽突然一跪，玄木有点懵。

　　难道赤羽是在害怕扶虚上仙怪罪？

　　玄木扶起赤羽将其护到身后，代其道歉：“赤羽无意坏了上仙的布置，实在对不住。”

　　她摊开一掌，灵力旋转汇至掌心。
　　待灵力散去，一枚浅粉丹药显现。

　　玄木随手一挥，丹药飞向虚扶，被扶虚接住。

　　她道：“小小薄礼，望上仙莫要嫌弃。”

　　当扶虚看清丹药，感受到丹药上凝实的生机和浓郁的药香时，神情变了。

　　“这是……转灵丹？”

　　转灵丹，相传仙族晋升修为，渡雷劫之际，若遇险情，可逆转生死，等同于多一条性命。

　　如此贵重之物，玄木神君拿来赠他，何尝不是种重视？不过出于礼节，总要客气两句。

　　他站好，理袖作揖，“神君重义，下君……”

　　“神君。”赤羽噗嗤笑出来，“你又拿转灵丹唬人。”

　　扶虚：“？”

　　赤羽解释道：“转灵丹虽珍贵，但它的出处乃我们神君所制，算不得稀罕，上仙收好便是。”

　　此言一出，扶虚刚升起的被人重视的感受顷刻消亡。

　　对玄木神君而言，转灵丹不稀罕，对他们仙族而言，转灵丹足以掀起一场风波。
　　这便是……仙族与神族的差距吗？
　　宛若天堑。
　　无法跨越。
　　可笑他方才还那般珍视，怕是在玄木神君眼中，与打发凡间乞丐无异。

　　扶虚僵着手收好转灵丹，扯出抹笑容，若无其事地道一句谢，邀玄木和赤羽进亭子小坐，共饮甘露。

　　玄木也没多想，赏景饮露，快意自在。

　　直至暮色沉山，是时候该回神界了，扶虚陪着玄木在满山的青尾花间再漫步一段路。

　　西天晚霞绚烂绽放，赤金云彩洒下的霞光胧在二人身上，连微微扬起的发丝都仿佛镀上一层金。

　　扶虚步伐越来越缓，头回觉得自己这扶虚山还是太小了。

　　他道：“青尾花盛开，山中灵气相较以往总会浓郁些，也是仙蝶们难得出来翩跹起舞的时节，可惜到底没能让神君尽兴，是下君招待不周。”

　　“上仙多虑了。”玄木半点不介意方才的事，“既是赏景，只赏眼前之景便可。若执念于不得之景，反倒连眼前的景色都失了乐趣，实为不美。”

　　扶虚意外玄木神君竟会有这样一番见解，钦佩道：“神君豁达，是下君着相了。”

　　玄木忍俊不禁，“无妨无妨，上仙的心意本君已收到。”

　　她哪里是豁达，不过因着神界比之更美的景色数不胜数，这天地间，能让她惊艳的外物委实太少，便显得心意可贵了。
　　然而玄木这随性的态度落在扶虚眼中却叫扶虚有些提不起劲。

　　无论灵雾还是仙蝶，他准备不易，但玄木神君别说感动，半点感激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随手赠他转灵丹，倒显得他这些准备小家子气，可笑至极！

　　扶虚压下心底蔓延开来的挫败，看着身旁玄木美好的侧颜，被夕阳打上一层光，肌肤无暇，浅笑盈盈的眸子更是灿若星辰。

　　真的很美。
　　神界更美。

　　“赤羽。”玄木招呼远远落在后面的赤羽，“我们该回了。”

　　“啊？奥。”

　　赤羽不知因何事走了神。回神后来到玄木身边。

　　玄木跟扶虚告辞：“时候不早了，今日多谢扶虚上仙款待，我和赤羽就先走了。”

　　“等等。”扶虚情急，一下拉住玄木的手。

　　肌肤相触的刹那，温暖、柔软，比山间灵气还要舒适，拨动扶虚的心弦，也错愕了玄木。

　　玄木还……从未与男子这般触碰过。

　　两两相望，心跳加快，呼吸紧张，这感觉实在陌生。玄木不禁红了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