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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听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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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禁止她们跟着一起熬夜了。”乔羽飞不怎么在意地回答。
乔天宇听后欲言又止,转头朝着半敞的门外扬声唤:“毅昌。”
在乔羽飞震惊的目光里,魁梧的侍卫毫无预兆地从暗处现身,一步踏入室内。
“……你是什么时候跟来的?”乔羽飞一副见鬼的表情。
“从殿下离开风荷苑起。”
“我怎么没感觉?”乔羽飞瞪大了双眼,太离谱了,这么个大块头跟了一路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您说过不想有人跟着,小人只好暗中保护。”
乔羽飞刚要抗议,乔天宇已先一步发了话:“很好,佐相府不养闲人。”
事关对方的就业保障,乔羽飞当即乖乖闭嘴,只在随后返回风荷苑时,半开玩笑地叮嘱:“护卫这事应付一下乔天宇就行,你武功高强,用来盯着我实在浪费,若有更能发挥所长的工作,你尽管离开便是,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魁梧男子当即躬身行礼,整个人都隐入了阴影中:“多谢殿下好意,小人暂且没有离开的念头。”
“也好。”乔羽飞歪头瞧他,笑意中带着一点狡黠,“为了愉快相处,以后就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翌日午后,乔羽飞抱着“偷跑一次少一次”的念头,从上次月华领她出去的侧门偷溜成功。沿着记忆中的街巷,她没用多久就摸到了文府花园的入口,但令人失望的是这次门居然锁着。
乔羽飞失望之余正要离开,转身便看到有个高挑的身影撑伞走近,伞下素衣白裳,墨发如缎,待到近前,伞面微抬,露出一双透着沁人凉意的凤眸,分明是上次在园中吹笛的美人。
乔羽飞恍惚了一瞬,来人已越过她掏出钥匙开了锁,仿若回家一般径自进了门。
“请问——”见对方压根没有停步的意思,乔羽飞连忙拔腿跟上,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串问题。
这是谁?
文清辉的家眷?
在这个世界女子孤身出门其实很正常么?
等一下,如果文清辉已有家室,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登门岂不是——
等她想到这个严峻的问题时,抬眼刚好看到文清辉坐在凉亭中含笑招手的身影,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难得有贵客驾到,请恕文某不曾远迎。”仿佛没看到有个绝世美人先一步踏入凉亭,文清辉起身后仅同乔羽飞见礼,随即引人入座,斟茶奉上。
待遇差异太过明显,乔羽飞怀疑自己被当成了情侣间赌气的工具,整个人如坐针毡:“没有没有,是我太鲁莽了,打搅了你们独处……”
“独处?同谁?” 文清辉讶然抬头,而后意识到什么,当即笑出了声,“无妨,只当那家伙是这园中的一件摆设就成,他不理人的。”说话时并不刻意压低声音,根本不在乎美人听没听到。反倒是乔羽飞惊得头皮发毛,瞧这架势,妥妥的情侣冷战,她怕不是要变成炮灰光荣牺牲了。
而被称作“摆设”的美人自始至终都没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只竹笛自顾自地开始吹奏。
乔羽飞越发摸不着头脑,指着飘然若仙的美人背影偷偷询问:“这一位是?”
“鸣玄么,这家伙是宫中乐舞司的监司,昨日仪式上您应当见过他,就是跳祭神舞的领舞,不过当时戴了面具,认不出来也属寻常。”文清辉介绍完,挑衅似地朝着友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提起鸣玄的大名,宫中上下哪个不赞他在编舞谱曲方面的才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舞姿千金难求,引得王城内外的文人骚客写诗作画大加赞赏,人人皆称他的演奏如同仙乐,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偏他欣赏不了,如今可算又等来了一位同道。
“我没顾上看。” 乔羽飞老老实实地回答。昨天顶着毒辣的日头站了一个上午,没出大错已是老天保佑,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文清辉闻言大笑出声,同时耳尖地听出演奏岔了一个音节,这个意外的发现立马令他笑得更加欢畅:“总算找到一位知音,终于有人与我一样对这家伙的乐舞不感兴趣了。”
“这……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还是不要这么说吧?”乔羽飞瞟了眼谪仙般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提醒对方不要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姑娘?” 文清辉一怔,而后爆出一串狂笑。
与此同时,笛声戛然而止,名叫鸣玄的美人猛地回身,瓷□□致的面孔涨得通红,却因此更增几分艳若桃李的明丽光彩。
但乔羽飞可没心思欣赏美人美景,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相信她眼下已经被扫射了上百次、死得透心凉。
一旁的文清辉不忘 “善意”地提醒:“鸣玄他生平最恨两件事,一件是别人不懂欣赏他的乐舞,另一件是说他生了女相。恭喜您也把两件都做全了。”
乔羽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文府的,等她反应过来时,毅昌正一把攥着她衣袖将她扯了个踉跄,顾不上主仆之分又惊又怒地吼:“不要命了?要不是我动作快,你已被那辆马车撞飞了知道吗?!”
“那个……你是男人吧?”
乔羽飞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毅昌半晌才回了神:“您,您为何这么问?”
“没事,保险起见,确认一下。” 乔羽飞恍恍惚惚地答。
“末——我、小人自然是男子,此事无需确认!”
“……毅昌?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毅昌:“……”
所幸,当晚乔天宇传来的口信令乔羽飞振作了精神:次日她便可随他进宫、上朝听政。
“呵——”
乔羽飞熟练地抬袖掩下一个哈欠,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初时的热情不多时便被冗长枯燥的朝议消磨殆尽。
站在她身后的月华迅速弯腰,轻声提醒:“殿下,注意举止。”
“没关系,有帘子挡着,没人看得到。”
但其他人连这点儿偷懒的机会都不会有。隔着一挂水晶珠帘,乔羽飞满含同情地望向坐在御座上的少年国君。众目睽睽下,少年的坐姿稳如泰山,脸上不见半丝不耐,着实令她发自心底地佩服。
当然,还有更辛苦的——
乔天宇已在文官最前列站了半个多时辰,始终身姿笔挺,没有流露出丁点儿疲态,堪称百官之楷模。
感叹之余,乔羽飞百思不得其解,赈灾依然是眼下最急迫的问题,为何这么久都无人直接提及、反倒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兜圈子?
所幸少年国君也有同样的想法,在一个议题结束后主动出声:“先前有奏本提及王都流民日增过百,不知诸卿对此有何应对之策?”
一时无人应声,良久才有官员出列道:“臣以为,流民聚集易生祸乱,应严守城门,禁止灾民入城,已入城的按照原籍遣返归乡。”
跟着又有人站了出来:“臣窃以为,还应传令让周边各州驱赶流民,否则任其在王都外围停留,恐仍有隐患。”
乔天都欲言又止,倒是乔天宇直接朗声道:“臣以为两位大人的提议都只能称得上是权益之计,流民仍在,祸患未除。况陛下乃仁德之君,如何做得出将流离失所的百姓当做羔羊般驱逐的暴行?依臣之见,可降低灾区赋税引导流民返乡。不过这仍是一时之计,根治蝗灾才是长久的解决之道。”
“那敢问乔大人,蝗虫无缘无故生于土中,要怎么个根治?”问话的文官眼下乌青,显然已连续多日不得安眠,“此乃天灾,区区人力如何驱除?幸而眼下天女降临,表明天帝已不再降罪于西黔,相信不久之后蝗虫自会散去。”此话一出,百官之中竟有不少点头称是。
乔羽飞听得一愣,这是要赖上她了?如果之后蝗灾没有解除,是不是还要剁了她祭天?
想到这里,她的血压瞬间飙高,当即撩起珠帘现身于御座侧旁、百官视线之中,在噼里啪啦的碎玉相击声中质问企图倚靠天女“躺赢”的文官:“我问你,天帝是无所不能的么?”
天女听政一事只有部分重臣提前得了宫中透出的消息,这名臣子显然不在此列,更没料到天女乍然现身后第一个就把矛头指向了他,因而慌乱片刻才憨直地回答:“回殿下,天帝身为创世之神,自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哼,” 乔羽飞冷笑一声,接着问,“那请问这位大人,天帝可以创造出一块连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大石头吗?”
“嗯?这——”无论选择能或不能,最后都无法自圆其说,大殿之内一时鸦雀无声。
离御座最近的乔天宇眼中方显出一丝笑意,下一刻已转为忧虑:虽说是为了驳回对方的言论,但怎能以引起众人对天帝的怀疑作为代价?没有天帝之神通,何来天女之地位?
相比之下乔天都要轻松得多,他饶有兴致地偏头看向身侧,只听乔羽飞一口气道:“你们只知祈求天帝,那天帝又去求谁?都想轻松的话那就大家互相求啊,全等着天上掉馅饼就好,多省力省心呐。求人不如求己,天助自助者,这道理连小孩子都懂吧?若我在哪里哪里的蝗虫就能消失不见,那我不该巡游全国才对么?让我一直待在王都,该不会是因为在场各位父母官的私心吧?”
一通密集扫射后,乔羽飞感觉血压恢复了正常,于是留下殿上面面相觑的众臣,径自回到帘后重新落座。
最先回神并开始掌控局面的是乔天宇,他深施一礼,带头表态:“‘天助自助者’——天女的神谕吾等谨记于心,定将灭蝗作为头等大事。”
“可百姓们多日扑杀无果,已有不少乡野间开始供奉蝗神,阻拦他人灭蝗,甚至有里正乡老带头敬献香火、不惜聚众对抗官府的,这又作何解?”进言的官员显然对眼下灾区的情形知之甚多。
乔天宇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御座侧后方的珠帘,帘后果然响起一声冷笑:“蝗神?根本就是邪神!哪配百姓供奉!?”
而乔天都经过了最初的诧异,也适时出声道:“灭蝗一事,势在必行。蝗虫既灭,百姓自会辨清是非正邪。”
“陛下所言极是。”乔天宇率先应声,而后又抱着一丝没来由的期盼转向珠帘,“关于灭蝗一事,不知天女可否赐教?”
一个敢问,另一个就敢答。这些天乔羽飞早将蝗灾相关的记忆扒了个底朝天,并打好了小抄。
“一是深耕土地,将虫卵翻出暴晒;二是将鸡鸭鹅放到田里捕食幼虫;三是天黑后在田间地头燃起火堆,将蝗虫扑到火中烧掉;四是告知百姓可拿捕来的蝗虫前往官府兑换粮食,鼓励民间自发灭蝗。”
朝议不知何时变成了佐相与天女的对答:“恕臣愚钝,官府收虫何用?”
这一点乔羽飞亦有考虑,因而爽快给出了答案:“蝗虫暴晒、油炸或烤熟即可食用,剁碎后喂鸡喂猪都是上好的饲料。”
此话一出,举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