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再现（修订版）》长羽

4、相府

　　一夜过后，车队众人看向乔羽飞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些内容。在此之前，猜测只是猜测，而见识过“神迹”后，她的来历再无别种可能。
　　对于乔羽飞的身份提前泄露一事，乔天宇并未采取什么措施。于是，天女再次降临西黔的消息以青阳郡为中心，迅速散播到四面八方。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天女可与日月争辉的稀世美貌，据说这位绝代美人露面时的灼灼光华可令凡夫俗子生出暗夜瞬间变为白昼的感叹。
　　与此同时，懵懂无知的穿越者终于结束了以马车为交通工具的长途跋涉，抵达了此行的终点——西黔国都天命城。

　　“王都之所以被称为天命城，是因为它的位置是由两百年前的天女选定，而后由开国之君下令建造的。”月华随时不忘给乔羽飞补常识课。
　　“天女连这个都要管啊……”
　　与乔羽飞的颓丧不同，越靠近终点，月华便越显激动，时不时掀帘张望的人变成了她。
　　在又一次探看过后，秀美的鹅蛋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喜悦：“姑娘快看，前面就是王都！”
　　乔羽飞好奇地掀帘望去，顿时被地平线上乍然出现的庞大建筑群震慑到哑口无声。
　　巨石堆砌的城墙足有四五层楼高，并且不断向两边延伸，几乎霸占了道路的尽头。城内建筑依地势而建，越靠近中心越高，位于最高处的楼阁以五色琉璃铺顶，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金碧辉煌，宛如仙宫。
　　各方通往王都的道路汇聚成宽阔的主道，路上的车马行人渐渐增加，每隔百米左右便有茶摊供人歇脚。天色将明，人们本应快速入城再做打算，不知为何却分散在道旁树下闲聊，燥热的夏风中隐约传来“北边城门封了”“要绕行”“是不是有大人物”之类的字眼。

　　他们这支车队却没受半点影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乔羽飞不由感叹乔天宇的位高权重，分毫没有察觉自己也是“大人物”之一。月华抿唇一笑，刚要提醒，便有侍卫敲窗通禀，说佐相奉急召入宫，命其余人等护送乔羽飞先行，入相府暂住。
　　初来乍到，乔羽飞自然没有异议。
　　马车继续沿着青石铺就的大道前行，穿过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楼阁，拐入一片安静的街区，沿着看不到头的青瓦高墙徐行，最后停在两扇禁闭的朱门之外，匾额上书黑底描金的三个大字——“佐相府”。

　　马车堪堪停稳，月华才喊了声“姑娘”，乔羽飞已便利落地跳下了车，一抬眼对上七八个仆佣打扮的男男女女，数道愕然的目光齐唰唰地集中在她身上。三步开外，一个身穿短打的小厮手足无措地捧着一只矮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青白交错。
　　乔羽飞的大脑飞速转动：什么情况？马车惊到坐在门口的人了？怎么半点儿响动都没听到？
　　但先道歉准没错。
　　“抱歉吓到你了。”她说完自觉地往边上一让，等待月华这个随行导游与地陪接洽，而后眼睁睁地看着相府诸人松了口气，小厮将凳子端端正正地摆在车驾一侧，两名仆妇左右上前打起竹帘，向车内恭敬到：“请天女下车。”
　　随后，秀美如月的丽人借由仆妇搀扶踩凳下车，莲步轻移来到乔羽飞身侧，压低声音阴恻恻地唤了声“姑娘”，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以近乎完美的举止虚扶着乔羽飞转向头发花白的管事，一开口，声音柔和文雅，仿佛片刻前暗藏杀机的两个字只是旁人的幻觉：“天女初到此地，烦请引路。”
　　管事这才慌忙上前见礼，领了二人入内，留下仆佣们面面相觑，因这个预料外的误判陷入迷之沉默——
　　说好的稀世美人呢？！

　　乔羽飞自然听不到他们的心声，更不知道这几名仆佣被他人问起天女相貌时的茫然——由于她下车后被当作是个毛躁没规矩的侍女，他们压根没留意她的长相，之后又因为过于震惊没顾上观察——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府中精巧的布置所吸引。
　　相府占地极广，内里一座座亭台轩榭错落有致，奇花异草葳蕤繁茂，庭院重重更显幽深。就算乔羽飞对古建一窍不通，同样感到府中布置令人赏心悦目，移步即可换景。
　　穿过整片翠竹，一池碧水跃然出现，一座精巧的小院临水而建。管事细细说明：“这处风荷苑便是主人为天女挑选的居所，位置幽静，景色上佳，入夏后尤为清爽宜人，不知天女是否中意，还请入内一观。”
　　乔羽飞满怀期待正要加快脚步，手臂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当即萎了气焰，老老实实匀速前进。
　　院门之中，左右两边的水塘中粉荷摇曳，荷叶亭亭，清凉的水汽伴着花香迎面而来。荷塘北边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两侧各有厢房，室内所有的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件件精巧别致，很是用了一番心思。
　　院中除粗使仆妇外另配了四名年轻的侍女，个个娇美聪颖，名字分别叫做佳期、佳音、佳韵、佳乐，乔羽飞乍一听就觉得头大。

　　“好相似的名字……算了，既然是自家人了，那就来约法三章吧。第一，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婢，月华你也一样，你年纪最长，要起带头作用；第二，穿衣、洗漱、收拾床铺这种小事我应付得来，你们不用帮忙；第三，你们平时自由活动，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们。目前就是这些。”
　　月华果然第一个反对：“这怎么使得？您贵为天女，奴婢——”
　　乔羽飞马上截停：“这是命令。”
　　说完转向管事：“她们都要听我的对吧？”
　　管事花白的胡子颤个不停：“是……可是——”
　　乔羽飞愉快地一拍手：“那就这么决定了。”
　　还是交给乔大人回府后决断吧——其他几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默契地放弃了劝说。

　　一切入住事务自有月华与管事打理，乔羽飞随口点了佳音带她在府中各处参观，简单熟悉地形。
　　乔天宇的住所怀远居离风荷苑最近，就在湖畔竹林的反方向，隔墙可见院中几棵苍翠古松，院门外有侍卫佩刀值守，乔羽飞识趣地没有要求入内。
　　“府里住了人的只有这处，别处都落了锁。”佳音一句话表明行程结束。
　　见乔羽飞神色惊讶，佳音连忙解释：“除风荷苑、怀远居及下人所住的院落外，其他地方都闲置着。有的地方已经好几年没人进去过了，里面不知污糟成了什么样子，眼下姑娘想要参观怕是不大方便。”
　　“乔天宇的家人没有和他住一起么？”
　　佳音老实回答：“府上只有主人一人。”
　　“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乔羽飞不敢置信地追问，“他连一个家人都没有？”
　　“主人并非没有家人，只是——只是……”

　　看到佳音为难的模样，乔羽飞收起了部分好奇：“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邸，不会太豪奢么？”
　　这个问题总算在佳音可以回答的范围内：“这座府邸原是由靖王府改来的，自然要敞阔一些。”
　　“把房屋锁起来闲置多少有些浪费，为何不干脆搬去小些的宅院？”乔羽飞依然不很理解。
　　“主人提过，可被陛下否决了。”
　　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臣，乔羽飞对乔天宇的权势地位有了新的认知。

　　在佳音陪伴下沿着相府的墙根随意溜达了小半个时辰后，乔羽飞返回风荷苑，见识到了空前丰盛的午饭菜样。
　　四凉四热四道面点，两道咸汤两道甜汤，外加八道时令干鲜果品，摆了满满一大桌。
　　最初在行宫的伙食标准是四菜一汤，之后旅途中则一切从简，这还是乔羽飞第一次看到此等阵仗：“这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吃不完也太浪费了吧？”
　　月华莞尔道：“这算什么？厨子不知姑娘的口味，所以挑拿手的做了一些，姑娘挑喜欢的尝尝，吃不惯再换就是了。”
　　乔羽飞楞了一下：“月华，你忘记路上那些饥民了吗？”
　　月华霎时无言以对，抬袖遮住满脸惭色，许久没有作声。佳音她们四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得出来乔羽飞没有动筷的意思，于是仓促停下布菜的动作，紧张地敛手站在一旁。

　　满室死寂中，乔羽飞意识到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于是试探着提议：“既然已经做出来了，那就不要浪费，大家一起吃？”
　　其余五人既不应声也不上前，乔羽飞见状叹气道：“如果你们不吃，那就只给我留下一道菜、一样点心，其它分给府里还没用餐的人吧。”说完便要起身挪动碗碟。
　　月华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阻止：“既然姑娘发话了，各位便照做吧。”
　　佳期迟疑片刻，道：“那我再去取碗筷来。”
　　大约是乔天宇提前吩咐过的缘故，佳期她们四人默契地听从了月华的调度，纵然对乔羽飞的行为方式适应得很是勉强，但一餐完毕后，多少了解到将要服侍的这一位是个会热情劝自家侍女干饭的怪胎。

　　用餐完毕，月华询问下午做何安排，乔羽飞想了想，问道：“我能出门逛逛么？”
　　佳期她们的表情堪称惊恐，连月华都没有商量的意思：“此事还请姑娘与大人商议后再做决定。”
　　好在乔羽飞已有心理准备，语气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算了，我连着几天没睡好，下午还是以休息为主吧。我觉轻，附近不必留人，你们也回房歇一歇，天黑了再来叫我。”
　　眼看五人听命离去，乔羽飞透过门窗窥视许久，确定四围清障完毕，当即溜出了房间。
　　开什么玩笑，新地图已经开启，哪能放弃探险停滞不前？

　　相府面积虽大，人气却实在不旺，乔羽飞按照之前踩点的路线顺利摸到围墙边，途中竟连鬼影都没遇见一个。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时机挑得正好——仲夏午后，理应没人在外面晃荡，也有一个可能是她方位选得不错——远离怀远居和风荷苑的方向。
　　借由花丛中的一架竹梯，乔羽飞成功爬上墙头，又蹭了墙外一树翠柳安全着陆，全程顺利得不可思议。墙外的长巷寂静无人，乔羽飞左右望了望，随便选了个方向慢悠悠闲逛，几转之后绕进一条阴凉的窄巷。
　　沿途皆是深宅大院，看样子像是天命城的高级住宅区。走了许久也只能看到两三道紧闭的窄门，门前也没有楹联标记，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天气热得令人燥郁，乔羽飞即便沿着墙根处的阴影前行，额角也渗出了汗珠，探索新地图的兴致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正在这时，隔墙蹿出一道阴恻恻的笛声，扰人清梦的同时制造出了大白天见鬼的惊悚感和夏日开空调的清凉感。乔羽飞霎时精神一振，好奇地循声来到一扇同样不起眼的小门前。

作者有话说

　　终于来了，命运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