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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求贤 ...


  •   乔羽飞并未察觉驾驶员激烈的心理活动,纵然察觉也不可能半途折返,写明行踪的便笺一早压在了枕畔,此刻月华她们必定已经知道了她的回城时间,不会导致太大恐慌。
      由于天没亮就出发的关系,出城大半个时辰后,乔羽飞已经控制不住开始上下眼皮直打架,随着马背的颠簸和夏日的炙风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
      而毅昌既要纵马赶路,又要尽量与乔羽飞保持距离,还要兼顾着乘客不从马背上翻下去,如此一来,马术精湛如他都觉得有些吃力。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被骗上贼船的?还是说从开头就错了,返回天命城追问当年的真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下一秒,他一把将无意识栽向前的乔羽飞紧紧揽住,惊出一身冷汗,险之又险地避免了西黔时隔两百年才盼来的天女死于一次愚蠢的意外。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毅昌僵直片刻,认命地叹了口气,在不惊动乔羽飞的情况下往前凑了凑,好教人能枕在他胸前继续安睡。至于男女大防什么的——他绝不要像她的侍女们一样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重复这些正常女子从小就懂的常识。

      “……殿下?殿下!”
      迷迷糊糊间,乔羽飞听到毅昌的声音,睁开惺忪睡眼看向四周:“唔……到哪里了?”
      “回殿下,半个时辰前就进山了。”
      毅昌放慢速度,驱马小跑在山林间。四周尽是参天古木,遮蔽相交的枝叶将头顶阳光撕扯得支离破碎,让本来就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显得愈发幽深阴暗。地面上有一条极为轻浅的痕迹,算不上是路,但明显是有人常年走动留下的,好几次乔羽飞眼看着它消失在了树后或是草丛中,但往往毅昌策马左拐右转一阵后它又会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在前方。
      次数一多,乔羽飞忍不住问:“毅昌,你怎么对这里的路这么熟?”
      “算不上熟,只不过小时候常去山里捡柴,学会了怎么找路而已。”
      “前面就是璇玑叟的住所?”
      毅昌的回答绝对令人放心:“上山前属下已找人问过了,再走不多远就是,能赶在午时到达。”

      继续前行不久,景色突然开阔起来,一座质朴的木屋搭在一道清流之畔,木屋外围了一圈稀稀拉拉的篱笆,几乎风吹就倒,唯一看起来牢靠些的是两扇由破木板钉成的院门。院子里种了几畦青菜,在日头下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能看出主人花了工夫侍弄。
      乔羽飞借了毅昌的力跳下马背,等他将马系在树上后一起走到门前。
      门上既没锁也没栓,乔羽飞轻轻推了推,门顺势开了一道缝,但再推就感觉似乎有阻力。乔羽飞诧异之余多使了点力,低头瞥见两扇门板间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反光,紧跟着手上阻力一松,院门大敞,同时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电光火石间,毅昌扑上去护住乔羽飞闪开,险险躲过偷袭,回头只见原先乔羽飞所站的位置斜斜插了支羽箭,箭尾仍在兀自颤动。
      “暗器?!” 乔羽飞惊得声音发抖,“你受伤没有?”
      毅昌格外冷静:“属下没事。”
      随后他径直上前将那支箭拔了出来,箭头没入土中仅仅不足一寸,他心下当即有了判断:“箭头是钝的,力道也不大,看来只是个警告,并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乔羽飞连吸几口气恢复冷静:“机关就在门上,刚刚我推门时拉断了门上相连的丝线,机关才会发动。这位璇玑叟果然名不虚传。”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掩饰不住满心赞叹之意。
      毅昌闻言不由眉头紧皱,一手按上腰间剑柄:“不管名声如何,他险些伤了您都是事实,待我将其拿下。”
      乔羽飞愣了愣连忙摆手:“别冲动,老人家独居深山搞点东西防身不是正常的事嘛,贸然闯入责任在我。”
      “正是此理。”
      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隔着一道篱笆、几垄菜田,身穿朴素葛衣的青年遥遥看向他们,神情淡漠,语调平静无波。
      “来者何人?”

      青年站在木屋门前,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形清瘦,浑身上下不过挽发木簪一件装饰,简陋至极。望着衣着明显比他华贵、其中一人还看似孔武有力的不速之客,他的言行当中却不见半分惊慌戒备,反倒像笃定来人伤不到他一般。
      “请问你的祖父在家吗?”乔羽飞根据年龄判断眼前这位应该是璇玑叟的孙子。
      “祖父?”
      乔羽飞有些莫名:“人们是不是称他为璇玑叟?我们是来拜访他老人家的。”
      “璇玑叟?”青年顿了顿,走至篱笆前,“他不是我祖父。”
      “那你祖父——不对,那璇玑叟住这儿么?我听说他是隐居于此的巧匠,有些问题想求教于他。”
      青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打开院门,又转身走回木屋。乔羽飞知晓对方同意他们入内,连忙跟了上去,随口道:“院门的机关太吓人了,早知道还不如翻篱笆呢。”
      “翻篱笆的后果比推门凶险十倍。”
      青年以平淡的语气说着惊悚之事,将来客领入屋中。

      木屋看似不大,实则里面很是宽敞,进门先是一间茶室,左右墙上各有门扇通往别间,北墙正中则挂着一条横幅,上书三个大字 “枕流居”,既点出了此宅地势,又透出几分闲适之意,风雅十足。
      横幅边上是一张白描画,画上的内容极其简单——白纸当中一个圆圈,圆圈周围有七个大小不一的小圆沿着椭圆形的轨道绕着正中的圆圈转。
      乔羽飞死死盯了许久,才不敢置信道:“这可是天体图?”
      青年这才有些意外的模样:“你是如何得知的?”
      乔羽飞没顾上回答,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追问:“中间这个是太阳还是地球?”
      “地球是什么?”
      “就是我们踩着的这块地啊。”意识到两人在一些基本概念上的所知并不对等,乔羽飞建议对方先讲解一番此图涵义。

      青年没有拒绝:“这是师傅所绘的‘宣夜论’草图,依他所说,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中间这一圆球,天上的日月星辰大小不同,也是球体。它们漂浮在一团无边无际的气体当中。除了我们所在的土地外,日月星辰都有其特定轨迹,它们就沿着这些轨迹,绕着我们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他每说一句就要停顿一下,看看乔羽飞的反应,似乎笃定对方不会相信世人眼中的这番无稽之谈。但出乎意料的是,乔羽飞居然边听边点头,崇敬叹服之意毫无虚假:“只凭这么有限的条件也能推演出地心说,简直是神——璇玑叟是你师父?”
      青年点头承认,乔羽飞比追星成功还要兴奋,忍不住左顾右盼:“他现在在哪儿?”
      “师傅年前故去了。”青年平静地说出事实,眼底自始至终不见半分情绪,像在陈述一件无关之事。
      毅昌敏锐地发现了他言行中的不合理之处,暗中提高了警觉。乔羽飞则错愕道:“怎么会?几天前才听说有人拿到了他的作品!?”

      话音未落,青年仿佛察觉到什么,径自走向窗边。下一刻,窗外飞进一团黑影,毅昌当下一个错步将乔羽飞护在身后,正要开口责问,便见青年掌心一翻,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躺在他手上,似乎已经没了生息。
      乔羽飞蹙眉上前,不敢置信:“它……死了?”被一把捏死?
      对方看她一眼:“算是。”
      乔羽飞犹豫片刻,伸出手指轻触鸟儿油光水滑的背羽,愕然发现小小的躯体已经僵硬。
      僵硬?死了不过十几秒,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僵硬?
      没等她进一步确认,青年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拂过,眨眼间,小鸟扑腾着翅膀活了过来,“啾啾”脆鸣几声沿着原路飞走了。
      死而复生?
      不对,诈死?
      木头做的鸟,能跳会叫,和真正的鸟儿没有区别……那日忆仙楼的记忆浮上心头,乔羽飞一时悚然,喃喃道:“那就是璇玑叟所造的木鸟?”
      原以为是类似发条玩具的作品,结果那人的描述竟不曾夸大……可原理是什么?
      “你是怎么让它活过来的?”乔羽飞直勾勾地看向青年,继穿越之后又一次开始怀疑科学。

      青年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依旧淡漠道:“植魂术而已。”
      “植魂术是——”乔羽飞说了半截,突然间醍醐灌顶,“所以这只鸟是你做的?你把它送给了王都那个谁家少爷?”
      “送?”青年横她一眼,“这是我做来和山下农户传递采买讯息用的,前几日不知被何人偷走,如今总算寻了回来。”
      短短一句话中包含了大量非常识信息,乔羽飞一时之间晕头转向,缓了半天才回到最初的问题:“所以……你就是璇玑叟?”
      青年不急不缓地点头:“‘璇玑叟’是外人对枕流居主人的称号,师傅故去后,这一名号便由我继承。”
      闹了半天,璇玑叟并非专指老头儿,乔羽飞暗自汗颜:“那你有没有名字?”
      “泽逸,湖泽之畔,寻得安逸。”
      “好名字,一定是父母取给你的吧?”
      谁知青年摇头道:“我没有父母,师傅在某个湖边拣到我,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乔羽飞又是窘迫,又是歉疚,但转念又觉得对方孤身一人岂不更巧?
      “泽逸,我想雇佣你造些前所未有的东西,待遇和报酬没有问题,你愿意到王都来吗?”

      “可以。”对方应得异常爽快,差点害乔羽飞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接着就是话锋一转,“请枕流居的主人出山历来有个条件——”
      果然,乔羽飞心下一沉。
      “请出一题,若我三日之日未能答出,便随你出山。”
      乔羽飞顿时眼睛一亮——书山题海摸爬滚打十二载,数理化生那么多题该出哪一道呢?
      “什么题目都可以?”
      “只要是当世之人可以听懂的问题。”
      乔羽飞只能忍痛放弃数理化生,凝神思索片刻,宣布她想到要出什么题目了。

      “我正在说的这句话是谎话。请你判断一下前面这句是真话还是谎话?”
      出题之余,乔羽飞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坏心眼儿,唇畔笑意泄露了她的成竹在胸。
      看着对方陷入沉思,乔羽飞转头同毅昌商量:“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三天以后再来吧。”
      泽逸却在此时出声:“姑娘留步,我决定随你出山。”
      乔羽飞一副见鬼的样子:“这么快就放弃了?要不要再想想看?”
      泽逸平静道出乔羽飞本想三日后才揭晓的玄机:“这道题根本没有所谓答案,所以我无法回答,换言之,你赢了。”
      “居然这么快就想通了……”乔羽飞想起自己当年曾为此题苦思整晚的焦灼经历,不由大受打击,一时高兴不起来,“好吧,不过今天不行,我们只有一匹马,改天再来接你。”
      泽逸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意见:“那我便在此恭候。”
      他的神情间既看不出受制于人的不满和排斥,也不见可以前往王都的欣喜和期待,不由令毅昌对他的怀疑又深一层。

      午后回程,暑热渐浓,出山之后更是如此,天地之间俨然一口巨大的炉灶,煎得人口干舌燥,心慌意乱。
      “好渴啊……好饿啊……”乔羽飞坐在马背上低声喃喃。
      毅昌凝神驽马赶路,忍了忍没有多言,若不是某人今早突发其想要摸黑出门,他又怎会来不及备齐水和干粮?但姑娘家到底不比行伍之人,早午两餐接连未用,加上暑天赶路,对身体消耗确实极大。
      仔细回顾了一番来时道路,毅昌有了主意:“再走半个时辰,道旁有座天女祠,可以去那里休息片刻。”
      “乘凉吗?”乔羽飞不解其中关窍,“还是算了,会耽误回城时间。”
      毅昌嘴角一抽,说得更明白了些:“里面或许会有附近村民的供奉。”
      “你是说可能会遇到带食物过去的村民?可我好像没带荷包,你带了么?”
      毅昌险些甩脱缰绳,忍了又忍才没有大吼,使出百倍的耐心为对方介绍人人皆知的常识:“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吃点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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