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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节.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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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堂燕衔了新泥,又是一个春来到。
年初刚过,卫敛收到了封来自京城的书信,熟悉的笔迹却一改从前在封面写着:卫先生亲启。
卫敛打开信件,与顾念清一起读着,原是成亲之日将至,京城与江南相隔太远,特邀请他们来京城一叙并一并协商成婚事宜。
婚礼中迎亲一步必不可少,按他们的意思是让卫妍在京城暂住并一并从京城出嫁。
卫敛合上信件:真的要见了吗?
顾念清看完倒是极力支持:“我们去吧,我总得去看看女儿以后待的地方。”
卫敛道:“那就…去吧。”
卫妍和卫辉听说后,对于去京城的这件事更是表露了巨大的兴趣,二人从小没离开过这片地,自是对外面的地方向往非常。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一家四口挤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卫辉与卫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卫敛见他们开心,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祸兮福所依……”他心中感慨。
他们是知道严府的地址的,可那位车夫一共没来过京城几次,完全找不上头,卫敛坐在车里看他一次次拐错了弯,急着想提醒他,又觉得提醒了还得解释,太麻烦,便任这一群人叽喳的讨论着路线。
经过一番磨难他们终是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严府。
严府与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已是完全不同了,大门换了,各处的装潢也变了,连门口的小厮也威武严肃多了。
卫敛携家人下车,与门卫通报了声便在门口等着。
不过片刻功夫,一位聒噪的少年便率先出现在门口,后面紧接着跟来了两人。
那曾像梦魇一样存在与卫敛心里的场景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卫敛却没了年轻时想想都会歇斯底里的感受,他内心一片平静,卫敛率家人下跪行礼道:“拜见公主,拜见严大人。”
严玉竹上前轻扶起他道:“请起。”
许是心跳的太快的缘故,在严玉竹碰上他胳膊的瞬间,卫敛感觉心漏掉一拍,他抬起头来,见严玉竹已没了往日惊艳的容颜,他脸爬上了细纹,穿的衣服也一改年少时的浅色换成了深色,温润儒雅不改但却有了一身经岁月沉练下的成熟与稳重,别具韵味。
惠和公主则是在一旁愣在哪里,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卫敛没注意惠和,他应该说句客套话的,可此刻他却发不出声来了。
“卫叔,许久不见,甚是思念啊。” 严高眠这时凑到他面前调戏他,不过也正好解了他的窘况。
卫敛听他这欠欠的语气就来气,直接当着他父母的面就给了个白眼还附了句:“滚。”
严高眠大笑,又蹦到卫妍面前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妍儿。”
卫妍不说话就看着她笑,他把卫妍拉到严玉竹与惠和面前:“爹,娘这就是妍儿。”
严玉竹打量她道:“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卫妍忙对他一拜道:“谢严大人夸奖。”
严高眠摸了摸鼻子,有些替她心虚:“还是爹会说话,不过这个温柔嘛……”
卫妍立马用充满着威胁的目光看着他,谁不希望在外来公婆面前留个好印象。
严玉竹笑了笑道:“外面冷,都府里请吧。”
府内来了客人一会四处就招呼起来了,亲家来访,严府定是得设宴招待的,现下宴席还没好,他们便一同在大厅里等待着。
不过这场景确是太窒息了些,卫敛本是个健谈的人,可现下不想说话,严玉竹也不说话,惠和公主还在整理思绪,他们不开口,其他人开口都不合适。
幸亏他们之间还有个严高眠不至于让场完全冷下来,他问:“卫叔,我走了的这半年你无不无聊?”
卫敛险些又骂了一个滚但当着人家父母的面还是忍着点好,“我是清净了。”
严玉竹开口问:“你怎么打扰人家了?”
“打扰?哪是哪啊?我和我老丈人关系好着呢。”他说完又看向卫敛道:“是吧,卫叔,您还管了我两个多月的饭呢。”
“你脸皮忒厚!”
卫家一家都笑了,严高眠亦笑了笑:“卫叔,我临行前你摔碎我的那一枚好玉你还没赔我。”
卫敛看出来这小子纯属挑事:“你好意思?你买那玉的钱一半还是找我借的。”
“那我的那一半你还没赔我。”
卫敛的脑子不清醒,脑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我凭什么赔,谁让你放在那里的”
“你好不讲道理。”严高眠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理论。
“高眠——”严玉竹住他。
惠和公主此刻看向卫妍柔声问道:“妍儿,是吧?”
卫妍恭敬地回:“是的,公主。”
惠和缓缓起身从主位上下来牵起她的手道:“我们这些女眷坐这也没意思,不如一起去后院赏赏花,尝尝茶点。”
“是,公主。”顾念清和卫妍起身向她欠了欠身便一道随她去了,卫敛起身相送,看着她们的背景卫敛有些担心,看样子严争是瞒了惠和的,若她不愿意别再是想用手段阻拦。
女人一走屋里就剩他们四个男人了,卫敛轻松多了,他们人一走严高眠就扑上来,用胳膊锁着卫敛的脖子,开心道:“卫叔——”
卫敛躲避着:“放开!你什么毛病?”
卫辉在一旁想骂:“姓……”他看了一眼严玉竹又憋了回去。
“混小子!”卫敛挣不开他:”严争,管管他。”
听着熟悉的称呼严玉竹一愣,他缓一会道:“高眠,行了。”
严高眠站在卫敛面前新奇的看着他,想他自己再怎么自来熟也不会在初次见面就喊人家的名吧。
卫敛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道:“你爹年轻时那么知书达理,我看你没学他的半点好。”
“年轻?”他眼神在两个人之间切换指着他们惊讶道:“你们…认识?”
卫敛随意地回:“认识啊。”
“我靠!你们怎么会认识,不早说?”严高眠惊道,一旁的卫辉也一脸疑惑的样子看着卫敛。
“你又没问?”
严高眠又锁上了卫敛的脖子:“你耍我?”
卫敛将他推远,“要不是我信任你爹,就冲你干的那些事,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一万遍了。”
严高眠疑惑道:“那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偶然认识的,好多年前了。”卫敛敷衍地说完又加了句:“不熟。”
严玉竹:“……”
“靠,你嘴里没句实话。”严高眠气道,心想:不熟还喊名?
卫敛不作理会,转头对上了这位与他一别二十载,影响了他半生悲欢的人道:“严争,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们还有做亲家的缘分。”
严玉竹语调轻缓道:“是啊,二十多年了,你家里都还好吧?”
“爹娘都健康,我姐在崇儿后又生了两个孩子,家里一切都好。”卫敛把卫辉揽过来结巴道:“这是卫辉…我…大儿子。”他有些不敢看严玉竹,毕竟当年是自己说过要为他终身不娶的,可转头自己就成了亲。
严玉竹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卫敛问:“严伯父呢,怎么没见他?”
“五年前便走了。”严玉竹语调还是轻缓。
卫敛一愣:“这…你节哀。”
他说完这句两人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当中。
“大人,宴席已备好,请您落座。”这时外面走来个小丫鬟说道。
严玉竹打破沉默:“走吧,吃饭去。”
“好。”卫敛揽着卫辉跟上他。
待所有人一同坐在桌子上后,卫家的几人一直默默吃着饭不敢开口,毕竟他们在家里没正形怕在外面被人笑话了去。
严玉竹坐在主位起身给自己满了一杯酒道:“诸位举杯。”
大家纷纷端着酒杯起身。
“吾儿觅得良人,成家在即,吾心甚慰,此杯聊表玉竹心意,望大家满意。”严玉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惠和担忧的看着他,想伸手抢来,可伸到半路却又收回。
“都坐。”严玉竹喝完道。
席间,严高眠见卫敛一家忍地辛苦,便开了个话头:“爹,你与卫叔既是旧识,应当知道不少他年轻时的糗事吧?”
卫妍,还有顾念清一起转头盯向卫敛,卫敛对他们道了句:“奥…很多年前了。”
惠和公主吃着饭,忽然停下,用巾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巴道:“抱歉,我身体不适,便先下去了。”
严高眠关心问:“母亲,你如何了?”
“我无事,你陪好客人。” 惠和嘱咐他一句便走了。
严高眠见她气色还好便放下心来又继续问:“爹,你就说说呗。”
卫敛问:“你怎么不问我你爹年轻时的糗事?”
“我爹能有什么?”
卫敛见他不信来了兴趣,想起旧事笑道:“怎么没有,以前你爹有一次脸上起了红疹,便在出门前想往脸上抹脂粉,被我正好撞上了,你这臭美的劲就是遗传他的。”
严玉竹脸上挂不住了,从卫敛进门一直到现在脸上的平静无澜终是出现了裂缝,他端正道:“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我那是为了得体。”
卫敛笑了笑道:“是,是。”
严玉竹继续反击道:“我总不像你,没搞清楚就敢偷人家的废船,半夜拉着我过河差点中途沉河里。”
想起旧事卫敛看着他笑出了声。
“卫叔可真不靠谱。”严高眠大笑取笑他道。
顾念清道:“这也太危险了,大晚上你过什么河啊?”
卫敛笑容一凝回她:“就玩呗。”
严高眠道:“我知道你俩为什么不联系了,你们绝对是有仇。”
卫敛上来一巴掌拍打了他脑袋上道:“小兔崽子!什么话都敢说。”
严高眠抱头道:“靠!我爹都不打我。”
“严争,你打的少了。”卫敛又想一拳,严高眠往严玉竹身后一躲,卫敛差点打到严玉竹,忙收回手道:“不跟你一般见识。”
严高眠又挪到卫妍身边委屈道:“妍儿。”
卫妍当着严玉竹的面害羞,好歹还是摸了摸他的头。
卫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左右是自家女儿选的,无论如何得忍了。
这顿饭也终算是舒心的吃完了,宴席结束后,卫敛一家便在严府暂住下了,天气欲近寒冷,屋外的风亦愈吹愈大,严家的客房亦置了地龙,白天夜晚在内全然不知冬至。
只是今日是个好天,晴光普照,暖洋洋的直让人想打盹,卫敛悠闲地端了一壶茶坐在门前的小桌上静品。
可惜总有不长眼的家伙,严高眠阵仗极大的一屁股坐在他面前道:“卫叔,你喝茶呢?”
卫敛瞥了个看傻子的眼神。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茶?”
卫敛无奈道:“什么叫喝闷茶?我自己舒服着呢。”
“你找我爹喝去啊,他反正现下闲在家里,自己也无聊,你们又认识。”严高眠来了劲。
卫敛奇怪道:“他闲着?”
严高眠立马闭嘴他想起严玉竹嘱咐自己不要向卫家说他身体不好的事,严高眠虽不理解,但还是照办的好,“他休假了,你们俩人怎么这么奇怪?你跟我聊聊。”严高眠虽活得不羁,但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卫敛警惕道:“没啥,小孩少打听长辈的事。”
“谁是小孩?我都要娶你女儿了。”
“真不舍得。”卫敛叹了口气认真对他道:“你得对她好,对她从一而终,听见没有。”
“那肯定。”严高眠立马接道又问:“卫叔,你纳过妾吗?”
“你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严高眠随意的说:“就是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的挺正常的。”
卫敛本来悠闲摆着的双腿立马紧绷起来,虽说古往今来是正常,可卫敛有过深爱入骨的恋人,自是觉得两心相许的感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他蓄势待发的看着严高眠道:“你再说一遍?”
“正常啊。”
不巧,卫敛傍边的地上就是一还算硬挺的枯枝,他抄起来就要往严高眠身上抽,严高眠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卫敛一路追他出了院子。
卫妍在屋内看见了战况忙道:“打起来了。”她跑出门去,一边喊着一边将手举过头顶给严高眠打气:“高眠哥哥快跑。”
卫辉亦跟着出来喊道:“老爹快追。”
卫敛打人不仅真打而且还极疼,严高眠被他吓到了柳树上,正抱着树干。
卫敛骂道:“我还在这你就敢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想三妻四妾,趁早你也不用娶妍儿了,我明天就把她带回家。”
严高眠瑟瑟发抖道:“我就是说正常,没说我会啊。”他说了一通突然看到了救星道:“爹——救我。”
卫敛回头见严玉竹身披着一大氅不知何时来了,他正站在远处望着他们,顾念清从屋内出门给他行礼道:“拜见严大人,我们在小地方惯了,甚少有规矩,您多担待。”
严玉竹道:“无妨,府内甚少有这么热闹了。”
严高眠还在喊:“爹——”
严玉竹回他:“你自己惹的,自己解决。”
“哼,小兔崽子!”卫敛狠狠地将树枝扔了,严高眠才从书上爬下来。
卫敛走过来问:“严争,你怎么过来了?”
“惠和从宫里得了些糕点,我便想着叫你们一起去尝尝。”
小辈们有礼道:“谢严大人。”
卫敛刚想应下便见严玉竹的嘴唇少有血色眉头一蹙问道:“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严玉竹回:“入冬感了风寒,过两日就好了。”
卫敛看他担忧道:“别人都是中年发福,我看你不仅没胖还比年轻时更瘦了。”
“你也未见发福。”
“那我也没瘦啊。”
两人话赶话的说到这又愣住了,无言的沉默又蔓延开来,卫敛抓紧扯回来道:“你感了风寒就别在这吹风了,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