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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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回到府中时，沈府已掌了灯。
沐浴完，沈琢溪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坐到桌前。他五官俊美，十分好看，眉眼在烛台明黄色的灯影里更显柔和，细长浓密地睫毛，似蝶羽般上下轻轻颤动。闲来无事，沈琢溪便随手翻出一本话本来看。
他看书杂，什么都看。除了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地方州府县志，志怪杂谈，甚至兵法医书等都有涉猎。且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沈府管家谢伯进屋，轻声关切地说：“公子，夜深了，小心着凉。”
沈琢溪“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话本看，没有抬头。
“虽说已经春深，可到了晚上，还是有寒气。公子打小身子不好，平时更该多注意着些。”谢伯说着，把一件厚厚的氅衣，披在了沈琢溪身上。
沈琢溪一只手拉了拉衣领，温声道：“我没事的，谢伯，你早点去歇息吧。”
“嗳。”谢伯应道，“对了公子，今日姚家公子托人带了话来，说明日休沐，想邀您和梁公子一起，去挽月楼赏春。”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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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月楼，是上都一个不大的酒肆，位置好，坐落在王城正街上。
此时，正值暮春，街上车马粼粼，人头攒动。酒馆茶楼，当铺作坊，分布两旁，门招旗帜形形色色。做生意的商贾，骑驴的书生，叫卖的小贩……三教九流熙熙攘攘。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悠悠入耳，好一番热闹繁华的王城景象。
沈琢溪挑了个二楼临窗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梁兄梁兄，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户部主事姚润个子不高，提着衣角小跑着，追着前面一个俊秀的身影。
“是你走得太慢了。”工部都水司主事梁问不耐烦道，说着脚底还是稍缓了缓步子。
俩人一起上楼。
“知寻，让你久等了。”梁问拱了拱手，抱歉道。
“见微，”沈琢溪回了一礼，“我也刚到，今日无事，便出门早了些。”
“哎呀，渴死我了！”姚润刚坐下，便狂灌了一壶茶，他缓了缓劲儿，“我说知寻啊，你怎么每天都是这么气定神闲的，真是令人羡慕。”
沈琢溪浅笑不语。梁问则睨了姚润一眼，并不想理他。
梁问坐下喝了口茶，说道：“今日靖北王世子戚允简，就要入都了，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姚润放下茶壶，坐正身体，抢着答道，“说是回都述职。不过，以前不都是靖北王回都述职吗，这次怎么换了世子来？而且，自八年前朔云那场兵乱后，靖北已多年不曾……梁兄，你踢我干嘛？”
姚润话还没说完，就忽地转过神来，他望向沈琢溪，说错了话一般，轻声嗫嚅道：“知寻……”
“无妨。”沈琢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三人乃同一届进士，同入翰林院。翰林院散馆之后，梁问调到工部，做了工部都水司主事，其人沉稳能干，坦荡磊落，甚得工部各大人们的赏识。姚润则去了户部，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会去工部，因为他的父亲姚晦乃是工部尚书。但姚润这人，最怕束缚，是以没跟着他老爹。
姚润爱说爱笑，一笑眼睛就弯起来，明朗随和。虽生在王城，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却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骄矜习性，自是十分难得。
“世子此次入都，恐怕不只是述职那么简单。”梁问若有所思道。
“我听说那个世子……叫什么来着，戚……哦！戚允简！长得是五大三粗，威风凛凛，虎背熊腰！北境那些蛮子见了他，都要绕着跑！”姚润眼神明亮，似是在说什么奇闻怪事。
沈琢溪笑道：“你这都打哪儿听来的？”
“真的！”姚润说着，还用胳膊肘捅了捅梁问，“你说是不是，梁兄？”
“……别理他。”梁问放下手中茶盏，朝沈琢溪道：“按照惯例，外官回都述职，一般都在元春百官宴时，这个时节来，也是不多见。”
沈琢溪微微侧首，瞧了一眼窗外的春景，不经意道：“眼下靖北无大战，乌穆部多以小股侵扰为主，并不敢大举来犯，成不了气候，有靖北王坐镇，东北边境尚且安稳。世子入都，才能安朝廷的心。”
姚润听他说完，似乎恍然大悟：“这样啊……知寻，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是你知道的太少罢了。”梁问揶揄道，“甫轩，我一直有个疑惑，想请你解答一下。”
姚润一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你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问“咳”了一声，正经道：“我就好奇，就你这小脑袋瓜，你在户部做个主事，能算明白那些账吗？”
“梁兄，你还真别小看人！我姚甫轩别的不行，就是算账在行！这你就不懂了吧——”姚润得意道，“我家祖上是经商的，到我老太爷爷那辈儿，才捐了个官，走了仕途。我不想靠家里，便考科举，谁知还中了进士——诶，来了来了！”
姚润突然眼睛一亮，立马站起身来，探出半个身子，往窗外楼下的大街上望去。
远处正街上，一队人马施施然行来。
为首的深黑色大马上，稳坐一位身着轻铠的年轻男子。那人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双腿修长，腰间佩戴一炳长刀，周身散发着一股英气。只可惜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街道两旁，涌了许多百姓，沿街的商铺摊位旁都围满了人。百姓好奇张望议论着，不知这又是哪位世家公子哥入都了，这么大排场。
“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听说是靖北王世子，回都述职的。”
“靖北王……靖北戚家？！”
“是啊，半个多月前，就见戚王府的人在打扫收拾了，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戚家怎么这时候入都……”
“嘘，小声点儿……”
沈琢溪偏过头，往楼下淡淡瞧着。当马队即将行过挽月楼时，为首男子倏然抬头，往沈琢溪所坐的地方望来。恍然间，沈琢溪只觉那人眼神十分锋利，眉眼桀骜不羁，嚣张中又带着些沉稳。
不多时，马背上的人复又低下头去，随行人马过了挽月楼，渐渐行远。沈琢溪望着马上那个高大的背影，竟有些出神。
是他……
暮春时节花雨纷纷，一阵风来，陡然变作凛冬飞雪。
寒风肆虐，雪花漫天。少年单薄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路边的杂草丛中，意识渐渐模糊。眼神迷蒙间，也是这样一匹深黑色的高头大马，马上少年一身戎装，脸庞带着稚气与不羁……
沈琢溪只记得，有人把他抱了起来，这怀抱温暖，蕴着风和草野的气息。
在漆黑寒冷的风雪夜里，一个骑马的少年，像是一道光，直直照进了沈琢溪的少时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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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戚允简入宫觐见。明华殿内，金碧辉煌，壮丽威严。
“陛下，世子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逯兴安躬身进殿，恭恭敬敬地朝端坐在大殿上方的淳安帝说道。
“宣。”
戚允简大步迈入殿内，一撩衣袍单膝跪地行礼，双手抱拳，朗声道：“臣戚允简，参见陛下。”
元晏面露喜色，连忙起身，下得殿来：“爱卿快快平身！”
“谢陛下。”戚允简说完，站起身来。但见他一身锦衣朝服，衬得英气俊郎，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元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温和地笑起来：“多年未见，阿简越发精神了，果真虎父无犬子啊。”
戚允简神情淡定，拱手回道：“陛下谬赞了。”
元晏温声说道：“这些年，你跟你父亲，共同守卫我大晋东北境地，使得边境安稳，靖北三城百姓安居乐业，皆是你们护国有功。”
“守卫边疆乃是靖北军职责之所在，臣等只是做了该做的，不敢称功！”戚允简道。
元晏又笑起来：“阿简啊，你虽生长在靖北，但你少时曾随靖北王回都，朕与你也是见过的，在朕面前，你不必如此拘礼。”元晏虽然身为皇帝，但性子随和，并不拘泥于传统礼教。
戚允简答道：“多谢陛下。”
“你父亲可好？”元晏问。
“劳陛下惦念，家父一切都好，只是身体大不如前了，这两年多在家中休养。”戚允简回答。
“靖北王戎马半生，为国征战，如今落得一身伤病，朕心甚痛！”元晏轻轻叹了一口气，“边境苦寒，阿简，你既来了上都，就好好玩玩，不必急着回去。”
戚允简眸光深邃，随即笑道：“靖北地处偏远，比不得这上都繁华，玩的花样也多，臣怕是会乐不思蜀。”
听他如此说，元晏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他，大笑：“你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热闹。粲儿如今也大了，你少时入都，便与他玩得开，这回便让他带你好好逛一逛。”
“是，陛下。”
从宫里出来后，近卫青尧正牵马等在一旁。
“世子。”青尧把缰绳递给戚允简。戚允简转身上马，收了笑容，脸上积着阴郁和冷肃。
青尧骑马跟上，说道：“宸王府的人一早传话，说世子从宫中出来后，邀您去府上一聚。”
“嗯，”戚允简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青尧又说道：“咱们刚到上都，听说这王城里边，弯弯绕绕的东西很多，不比在靖北，咱们还需谨慎行事。”
“嗯。”
青尧看他脸色不好，便问：“世子，可是陛下说了什么？”
“没什么，”戚允简听不出情绪的轻轻冷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就是圈着我呢，走吧。”
说完，他抽响马鞭，双腿一夹马腹，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入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