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于栖霞》坤坤芹

3、第 3 章

　　叶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叶瑄一睁眼，就看到床前抹眼泪的晋宁侯夫人。叶瑄试着开口，“娘...”

　　声音沙哑干涩，即使没出多大声音，叶衡也觉得喉间一阵撕裂的疼痛，猛地咳嗽起来。

　　“阿瑄！”

　　晋宁侯夫人吓坏了，连忙倒水让叶珩喝下。叶瑄喝了水后，才觉得疼痛有所缓解。

　　“阿瑄，你...”

　　叶瑄靠在床边，看着自家母亲又红了眼眶。无奈地安抚道：“娘，没事了。”

　　谁知晋宁侯夫人听见这话眼泪更加汹涌了，“究竟是谁要害你！”

　　“娘，朝堂之争，这些总是在所难免。”

　　晋宁侯夫人抹着眼泪，拉着叶瑄的手，“当时你执意要进朝堂，你爹倒是直接答应了，跟我说他护得住你，这些年过去了，他升官还没你快，你还受伤了！你受伤的时候他在哪儿......”

　　叶瑄没来得及告诉他娘，晋宁侯就在门边。

　　“夫人。”

　　晋宁侯夫人浑身一震，快速抹了眼泪，对着叶瑄说：“你爹来了，我去给你熬药！”

　　说完就直接朝门外走去，因为太过匆忙还撞了晋宁侯一下。

　　叶瑄：......

　　叶渡看着自家夫人心虚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叶瑄。“怎样？”

　　“没事了。”

　　叶渡在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你昏迷了一天。”

　　叶瑄倒是没想到自己昏迷了那么久，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有留活口么？”

　　“四个，被送去刑部了。”

　　“谁抓的？”

　　叶渡却是奇怪地看着叶瑄，反问：“你不知道？那救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叶瑄摇头，“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救你的人是楼苍，抓人的也是他。”

　　楼苍？应该是他没走远。

　　“昭武将军回京的消息被压下了，不知圣上如何打算。”叶渡放下茶杯，“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叶瑄垂眸，“春闱。”

　　“春闱？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来昨天的事没有传出去。

　　“昨天，春闱原定的主考官突发恶疾，之后就变成了我。”

　　叶渡倒是不知道这事，“谁定的？”

　　“我。”

　　“你？”叶渡皱眉，“你定时旁边没有其他人？”

　　“礼部尚书，奏折是他去送的。”

　　“不可能是他。”

　　叶瑄沉默，他也在思考这件事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你有想法了。”

　　叶渡见叶瑄不说话，知道他心中有了计较。

　　“我只是在想，”叶瑄开口，“爹你就不能帮我倒杯茶么？”

　　叶渡一呛，笑道：“小兔崽子。”

　　叶瑄遇刺的消息被压了下来，对外宣称突发恶疾。宣德帝抽空来了一趟，嘱咐叶瑄好好休息，春闱的事情交给了别人。

　　两天时间，虽说消息及时封锁，但还是有些人得知了内幕前来探望。这天应酬完来拜访的官员后，天幕已经黑透。纵使叶瑄没有下床，也是折腾得够呛。叶瑄服下药丸，下了床去院中，没了在人前的虚弱。

　　叶渡正在院中凉亭煮酒，见叶瑄开门，招呼他一起。

　　叶瑄十七岁进朝堂之时，便搬出了晋宁侯府，如今叶瑄受伤，晋宁侯一家就都住过来照顾他。
　　春寒料峭，虽已是三月，但夜里的风仍有一丝凉意。叶瑄紧了紧大氅，走进凉亭。

　　叶渡原本想给叶珩倒杯热茶的，见他的动作，直接从红泥小火炉上取了一小坛酒，放在叶瑄面前。

　　见叶瑄没喝，叶渡还有些不解，“怎么了，热的。喝酒暖身子。”

　　这是热的的问题么？叶瑄纠结了很久，还是开口：“爹，我是病人。”

　　叶瑄受了内伤，如今并未好全，忌酒。

　　叶渡一挑眉，“你是病人还要我喂你啊？”

　　叶瑄觉得他能平安长大真的运气不错了。认命地拿起酒坛子，一喝，桃花羹？

　　见叶瑄呆愣的样子，叶渡哈哈一笑，得意地勾起嘴角，“你爹还不知道你是病人？”

　　叶瑄放下酸梅汤，叹了口气，“爹。”

　　叶渡见好就收，喝了口酒，认真地问：“决定好了？”

　　叶瑄点头，“必须去。”

　　“好吧，”叶渡倒是没什么意见，“一切小心。”

　　“娘那边......”

　　“别担心，她知道怎么做。”

　　父子俩默契地没再说话，临别之际，还是有些许惆怅。

　　“爹，”叶瑄突然开口，“你这酒哪儿来的？”

　　叶渡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坛，此时正喝着第四坛，“啊？我在你那海棠树下挖的。”

　　叶瑄：......

　　“那是阿莹给珏哥儿埋的，是等他回来喝的。”

　　叶珏，叶渡次子，叶莹，叶渡幺女。

　　“我...这...”叶渡一时手足无措。

　　“爹，”叶瑄一拍叶渡肩膀，“保重！我会告诉她的！”

　　叶莹那丫头闹起来，谁也受不住。

　　叶瑄在第二天清晨离开了上都，一路向东，前往徐州。

　　陈贵妃的哥哥成梁王的封地。

　　距叶瑄被刺杀才过了三天，若是脚程快些，那可能还有意外之喜。

　　比如，在路上碰到本该老实待在封地的...成梁王。

　　猎隼到的那天，叶瑄正好接到一封密报，密报上说，陈贵妃身边的宫女频繁进出宫门，以采买为由，但每次，都会去城东的一间宅子，片刻就出。

　　叶瑄当时怀疑过这封密报的真实性，毕竟那么明显的举动很容易暴露，当时也没太在意。后来叶瑄将两事串联起来，派人去查了那间宅子的主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人。而且那商人，常年不在上都。

　　商人没问题，有问题的，就只能是那个侍女了。叶瑄又派人去查了那原先主考官生病的原由，发现那官员前一天还好好的，半夜突然发起了热，一直到后来，是真的虚弱到连床都下不来。

　　如果有人想在春闱之事上弄手脚，那必定会向主考官下手，直到那位子上坐的是自己的人。可定下叶瑄不过两个时辰，就安排了这么一场精密的刺杀，背后之人的谋断，定非常人。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礼部尚书不可能加害叶瑄，那消息就只能是从宫中传出的。

　　正巧，陈贵妃的侍女当天又出了门，时间就大概是礼部尚书将奏折送进宫的时候。第二天早上又正好有一商队出城，叶瑄作了很多设想，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两者没有联系。

　　陈贵妃没有这个能力去刺杀当朝丞相，那么背后谋划之人，大概就是他的哥哥成梁王了。

　　其实对此叶瑄也没多大把握，但就凭陈贵妃的频频动作，成梁王也不知道什么打算，这徐州总是要去一趟的。

　　叶瑄可是萧氏王朝的忠实守护者，他可不允许有人篡夺萧氏的江山。

　　叶瑄一路走小道山路，果不其然，在第三天晚上碰到了一群驻扎歇脚的人。

　　一行六人，围坐在篝火旁边，烤着打来的野兔。

　　“王爷，”一人对着坐在中间的人说：“现在已经到许州，最多三天，就回徐州了。”

　　中间之人正是成梁王。成梁王如今才半过而立，看起来很年轻，只是身上没了少年的浮躁，更多的是阅尽世事的沉稳。

　　“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加快速度。”

　　“王爷是怕...有人追击？”

　　成梁王拿着根树枝掏着篝火，没有答话。

　　“谁知道这次小姐做了这事？把王爷的计划都打乱了。”一旁有一人啃着野果，满是嫌弃。

　　另一个看着年长些的人训斥道：“小姐岂是你能议论的，闭嘴吃你的果子。”

　　那人撇撇嘴，没再说话。

　　年长之人偏头对成梁王说：“王爷，不过小七说的也对，小姐这次...”

　　“被她算计了。”成梁王开口，声音低沉，“她还是恨我杀了她母亲和兄长。”

　　身旁五人皆是一惊，小七的果子都掉到了地上。小七磕磕巴巴地开口：“王爷，你不是救了小姐么？”

　　成梁王依旧盯着篝火，沉沉开口：“我就不该放过她。”

　　老成梁王和成梁王的母亲是父母之命，并没有感情。老成梁王在做世子的时候本来有一青梅竹马，是他母族的远房表妹，两人私相授受，约定年后就向家中禀明两人之事。但没等到过年，老成梁王的母亲就为老成梁王提了亲事，是当地一贵族的嫡女，两人门当户对。当时的成梁王府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王爵传承已久，开国异姓王的威势早已不在，又不得圣心，若是两家联姻，那在徐州，成梁王府依旧是一枝独大。

　　老成梁王在权势的诱惑下放弃了他的表妹，与那贵族的嫡女成了亲，次年就生下了成梁王。而那远房表妹，见心上人成亲后便一直郁郁，后来也不知去了哪里。老成梁王顾忌着嫡女，也没多打听，两人也还过了几年相敬如宾的日子。

　　嫡女生成梁王之时伤了身子，身体一直不好，也未曾有孕。几年下来两人倒也生出了几分真情，老成梁王也没纳妾，悉心照料着嫡女。

　　但好景不长，嫡女亏了身子，在成梁王九岁那年撒手人寰。正巧当时的宣德帝开始收权，各王侯公爵皆要派嫡子前往上都。年仅九岁的成梁王也去了，但好在受人庇护，未曾吃苦。

　　等成梁王十四岁回徐州时，发现家中多了两人。一人是老成梁王那远房表妹，另一人是比他大一岁的“哥哥”。

　　那表妹当年是怀着老成梁王的骨肉离开的，一直待在徐州城外的尼姑庵。成梁王去上都之后，老成梁王无意间去了那尼姑庵，见到心心念念的表妹，还看到了与自己九成像的儿子，旧情复燃，在嫡女逝世半年后就将表妹迎进了门，一年后又怀了孕，就让她做了继室，第二任成梁王妃。

　　成梁王回府后，见那继室进门的时间如此巧，自然不能接受。自己偷偷调查，才发现那继室娘家中人早在府中安插了人手，在成梁王母亲生产之时做了手脚导致难产，后来虽母子平安，但成梁王母亲大大伤了元气。当时的老成梁王还是世子，成梁王的爷爷派人暗中保护着，成梁王才得以平安长大。

　　但成梁王的母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生产后的九年一直被喂着不孕药和慢性毒药，在第九年的秋天，猝然长逝。后来成梁王更是查到老成梁王其实一直都与那继室有联系，是两人一同设计，让成梁王的母亲不孕，病逝。

　　成梁王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决心要复仇，但当时整个王府都被继室掌控，成梁王的安危都是问题，更别提报仇了。

　　那时，成梁王每天都在思考如何报仇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