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去》管家后人

9、第 9 章

　　两年过去了。
　　“杀人街”经营者基本换了一茬。
　　在塑料大棚经营小饭店的，原来都是南山村里的渔民。搬进有门头名号、有厨房、有大堂、有雅座的店铺后，他们不会经营了！开始是越挣越少，后来是越弄越亏。
　　这些没有文化的渔民们，连流水账都不会记，更不要说成本核算了，不亏才怪来。
　　岛城第一批“能人”、第一批“万元户”开始接手，渔民们退出历史舞台。
　　四哥四嫂是少数坚持下来的南山人，而且还接手旁边一家了店铺。
　　杜连山隔三差五来吃饭。吃饭的时候，到处转到处看。转着看着就四哥四哥的喊起来。你这里不行！你那里不能这么弄！外人一看，还以为他是老板，四哥四嫂倒像是打工的。
　　“你得有厨师！光有凉菜是不行！你去国棉二厂食堂请个大师傅不就行了？！”杜连山叨叨。
　　这个是四哥的强项，厂子里食堂有好多他的哥们。听说四哥请，抢着来。
　　菜品果然比其它饭店高了一个档次，生意又好很多。
　　“李宁琪你不能光端盘子，你得学算账。端盘子的事，你从村里找个小姑娘干就行。一个月给她20块钱，她就滋的不得了。”杜连山又叨叨。
　　找了个小姑娘，果然，上菜的速度快了，客人越来越满意了。
　　然后，杜连山开始教李宁琪算账：“你先加。加法会吧？”
　　李宁琪心里嘲笑，心想，我在班上学习第一，你是最后，敢教我？
　　杜连山根本不注意她的表情：“加法会啊！那你就加：鱼多少钱、虾多少钱、蟹子多少钱、蛤蜊多少钱、菜多少钱、肉多少钱，还有厨师多少钱、端盘子的小姑娘多少钱、水多少钱、电多少钱，对了，还有油盐酱醋。所有花的钱全加上，别拉下。小帐不可大算！会吧？会不会？”
　　李宁琪恨恨的说：“小学都学过，谁不会？”
　　李宁琪算了半天，刚一起身伸懒腰，胸部就鼓了起来。
　　杜连山盯着她的看。
　　李宁琪假装鄙夷的说：“看什么看？知道你中学就不老实。”
　　他赶忙扭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又叨叨：“乘法会吧？”
　　李宁琪“切”了一声不屑回答。
　　“会是吧？你把这些数乘上0.3，会吧？”
　　李宁琪不情愿的算。
　　“你再加上原来的那个数。”
　　李宁琪直翻白眼，又加上。
　　杜连山指着李宁琪算完的数，开始笑了：“你看，这个就是你这个月的营业额，那个就是你这个月的利润！”
　　李宁琪恍然大悟。
　　但她还是不服气，故意气他：“你上学的时候鼻子邋遢的，你怎么知道乘0.3，而不是0.2或是0.4？”
　　“嘿嘿，我鼻子邋遢的是脑子里流出来的智慧。告诉你吧，乘以0.3，就是三成利润。现在饭店有三成利润就很好了。价格高了没人来，价格低了，左邻右舍会骂你、踩你。一样的价格靠饭菜质量，薄利才能多销。”
　　李宁琪终于服了：“你这是从那学的啊？你连初中毕业都困难！”
　　“嘿嘿，社会大学。我从小就拾煤球、刨地瓜、捡破烂、卖冰糕，我要是不会算账，能混到今天？”杜连山得意的拽了拽脖子上的金链子。
　　他越说越得意：“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有看上我的啊。我会算账，那些鼻子邋遢的孩子跟着我都能挣钱。要是四哥也鼻子邋遢的，早就跟着我混了。”
　　四哥正好拿着炒勺站在后边，听他这么说，举起勺子做出要砍下来的样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杜连山理都不理，像安排工作一样：”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说啊。现在有送海货送肉送菜的了，你也不用采购了。是吧？现在有厨师了，你也不用做菜了。是吧？那你也别闲着啊！看这个样子，四嫂一时半霎的也跑不了，你就别整天守在这啦。是不是？你社会关系那么广，你倒是出去交朋友拉客啊！也别瞎拉，看那些有本事的、当官的、做生意的，拉他娘的过来啊。”
　　他又转过头来训李宁琪：“你别整天叽叽歪歪的不免单不赊账不陪酒。那都是小买卖的做法。你得见人下菜碟啊。现在外面混的人都要面，呢就给他面啊。见了熟客回头客，你今天送盘虾，明天送盘鱼，能怎么了？羊毛出在狗身上！你说你长的这么漂亮，别浪费了啊！人家来给你送钱了，你就进去敬杯酒能咋得你啊？有四哥矗在那，谁敢咋着啊？偶尔赊回账、免回单不要紧，有四哥在，谁还敢不还啊？”
　　说的四哥四嫂直点头。
　　杜连山比四哥矮一个头，比李宁琪矮半个头。他要是站着跟俩人说话得仰着脖子，所以，他坐着说，四哥四嫂站着听。虽然也是仰着脖子说，但气势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板训话来。
　　“对了。”杜连山又想起什么了。
　　四哥四嫂赶紧俯身听着。
　　“李宁琪你也有时间了，你去读电大吧。别学什么中文专业，写诗写散文的不当饭吃。就学会计，将来肯定用得着！”
　　又说的俩人直点头。
　　他说完，还是坐着。扭头看看四哥，转头看看四嫂，故意严肃的说：“别傻站着了，忙去吧！”
　　见俩人离开，这才站起来溜溜的跑了。
　　四哥四嫂这才反应过来，一齐跑出门去。
　　四哥喊：“回来！你给我回来！”
　　四嫂喊：“吃完饭再走。”

　　杜连山现在开上了解放牌130大头车，驾驶室能坐五六个人，后边货箱还能拉货。在那个时候，开着这样的车，已经很拽了。再说，这个车客货两用，很受个体户的欢迎。
　　四哥有时还不好意思的，但李宁琪可拿他不当外人，有什么事就叫他来，一听李宁琪叫，杜连山屁颠屁颠的一叫就到。
　　再后来，杜连山干脆自己出钱在饭店装了部电话，几乎天天在店里泡着。这部电话还真忙，整天响个不停。十个电话有九个半是找杜连山的。不是砸石子的，就是收破烂的，不是修房子的，就是建厨房、建厕所、装修婚房的。
　　他的车也不闲着，一会出去了，一会回来了。
　　回来也不闲着，一会训服务员，一会说厨师，一会去拉煤，一会去拉酒。坐下的时候，时不时的眼光跟着李宁琪，还斜着眼看四哥注意没注意。
　　李宁琪视而不见，越在他面前越昂首挺胸。
　　四麻子明镜似的敞亮。他知道杜连山从初中就仰慕李宁琪，这种仰慕豪不掩饰。如果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形容现在的杜连山，确实有点贬低了他。但杜连山表现出来的憨态是很理直气壮的，我就是癞蛤蟆了，吃不上天鹅肉，你还不让我看看了？！四麻子也知道，李宁琪说嫁给自己一定会嫁给自己，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她喜欢杜连山，是喜欢他的聪明，喜欢他的憨态，喜欢他明目张胆。怎么形容呢？就像现在的明星喜欢粉丝一样。
　　有些事，四哥四嫂还真离不了他。
　　这天，杜连山坐在大堂，一边喝着凉啤酒，一边眼光跟着李宁琪。
　　四哥过来了：“唉唉，看眼里拔不出来了啊。”
　　杜连山讪讪的笑了：“你别说哈，四嫂的身材真好。”
　　四哥笑：“真好也没你什么事。”
　　杜连山耍赖的说：“知道知道。看看不行嘛？！”
　　四哥说：“老弟，有正事商量。”
　　杜连山“奥”了一声，把脸转向四哥。
　　四哥说：“隔壁这家店干不下去了，想转给咱，兄弟，你看怎么样？”
　　现在四哥四嫂把杜连山看成自家人，说话都“咱咱“的。
　　杜连山说：“四哥，扩充店面的事，我也寻思来。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啊，现在这条街都是临时建筑，到底怎么样还没有个准信。要拆，说拆就拆。要不拆，也要改成商业用房，至少是砖混结构的，至少得二层楼。所以，咱虽然挣着钱了，但要先攥着，不能轻易花。这个地方要拆，咱得找新地方，需要钱。不拆重新建，还是要花钱。对不？”
　　四哥佩服他的眼光：“兄弟，你说怎么好？”
　　“我看啊，你租他的，按月给他租金。另外，你雇他继续在饭店干，给他发工资。反正你也要用人。这样，他肯定会愿意。他又有租金又有工资的，比他自己干饭店强。再说，地方还是他的，他不得寻思着有机会再赚个大的？”
　　四哥拍拍杜连山的肩膀：“兄弟，你这个脑子啊，我仨也赶不上你一个。”
　　杜连山见李宁琪拿着两瓶啤酒进来了，笑着对四哥说：“我要是有你这个个头，仨李宁琪也没你什么事。”
　　李宁琪打开啤酒给他俩一人一瓶，故意杏眼怒瞪：“杜连山，说我什么坏话？！”
　　四哥和杜连山哈哈大笑。

　　比起杜连山明目张胆的仰慕，四麻子更在乎胡红卫的默默痴情的暗恋。从胡红卫一出现，四麻子就感觉他是一个劲敌。
　　胡红卫读的是华东纺织学院服装设计专业，和李宁瑶是同班同学，俩人已经毕业一年多了，现在在他父亲的，也就是三叔的针织厂工作。胡红卫做了副厂长，李宁瑶在厂部负责行政。
　　三叔家早就落实政策了，他们搬回老房子。老房子是在岛城老租界里的一幢德式别墅，李宁瑶毕业后也住在这里。落实政策后，三叔有了一大笔钱，他本来想继续做印染行业，胡红卫不同意，觉得印染行业太老式，没有什么前途。他力主并说服三叔做服装或服装边缘行业，最后选择了开针织厂，并引进了日本先进的提花设备。这套设备不仅能生产针织衫裤，还能生产桌布、沙发布、床上用品等，这些产品，在当时中国大陆火的一塌糊涂。
　　三叔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确实老了，比不上年轻一代了。除了大事上把关，其他事情几乎都交给胡红卫了。
　　胡红卫一下子就成为岛城有名的商界明星。
　　一天，李宁琪正在店里的吧台那边算账，见进来一拨人，都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知道大生意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宁宁？真是你啊，只听说你在开饭店，想不到是这家啊。我好几个朋友都推荐，说俊宁餐馆好，想不到是你的啊。”
　　李宁琪一看，是胡红卫。
　　跟过去相比，胡红卫身材挺拔了很多，依然白净清秀，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锈琅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极了电视上的香港精英。
　　跟胡红卫比，一下子就能看出杜连山土的掉渣。
　　“红卫哥，好久不见了啊。你怎么样？三叔怎么样？”李宁琪并未问起父母和姐姐李宁瑶。
　　胡红卫已经不是那个羞涩青年了，他简单明快的说：“好，都好。你父母和你姐姐都挺好的。”
　　说完，他赶紧跟李宁琪说：“我今天要接待日本客户，他们要吃原汁原味的中国海鲜。你看着弄，要最好的。”
　　说着就跟那帮人一起进了雅间。
　　李宁琪赶紧喊四麻子和杜连山，让他们再跑一次海鲜市场，买最好最新鲜的海鲜。
　　四麻子和杜连山开车去海鲜市场的路上，都觉得今天不太得劲。
　　见四麻子闷闷的，杜连山先开口了：“没见过李宁琪对吃饭的客人这么上心过，这是谁啊？他们好像还挺熟的。”
　　“她姐姐的对象。他们一起长大的。”四麻子满脸忧愁样。
　　“奥，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姐夫嘛，总得照顾好，你说是吧？不过，那个伙计看起来挺牛逼的。你看他那身行头，你看他们开来的车，全是进口的，牛逼。”
　　“他家原来就是岛城有名的资本家，估计又发了。”看来四麻子了解一些情况，但语气却透着嫉妒。
　　“那你们将来是连襟啊。说不定还能沾上大光来。”杜连山看出四麻子有点吃味，用安慰的口气说。
　　四麻子不知为什么感慨起来：“嗨，他俩站一起可真般配啊。像香港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似的。”
　　杜连山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我也有点吃味。”
　　四麻子扯扯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咱就是个糙老爷们。”
　　杜连山也叹了口气：“跟他比，我这个假港客更假了。”
　　两人都有点垂头丧气。

　　胡红卫吃完饭，送走客人后，回来结账。
　　李宁琪很真诚的说：“红卫哥，咱是自家人，这顿饭算我的。下次你来的时候再结。”
　　胡红卫赶忙说：“哪能啊，这是厂子里的公事，得结得结。”
　　李宁琪拉着他的手推辞：“红卫哥，你跟三叔对我那么好，我没有什么报答的，这顿饭算我谢谢你跟三叔。”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杜连山咳嗦了一声：“四嫂，四哥说了哈，以后免单必须他同意啊。”
　　李宁琪这才想起来还没介绍四麻子和杜连山。她指着四麻子和杜连山对胡红卫说：“红卫哥，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个高的是我对象，人人都叫他四哥。我们还没结婚，他们叫我四嫂是开玩笑。那个个矮的假港客是我初中同学，叫杜连山，外号肚子。”
　　李宁琪知道杜连山故意叫她四嫂的，是误会了她和胡红卫的关系，也叫他“假港客”和“肚子”，故意气气他。
　　听到李宁琪说人家叫她四嫂是开玩笑，四麻子的脸更阴沉了。
　　胡红卫见四麻子和杜连山很冷淡，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没有过去握手。随后，扔下200块钱就往外走。
　　李宁琪赶紧追出去，一边追一边喊：“红卫哥，用不了这么多的。”
　　胡红卫上车后，司机一溜烟的把车开走了。

　　回到饭店，见四麻子和杜连山喝上了，李宁琪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俩就喊上了：“怎么了你俩？！那是我姐姐的对象，小时候对我那么好，你俩捣什么乱啊？！”
　　四麻子阴沉着脸不说话，杜连山来劲了：“红卫哥，红卫哥，看你叫的那个亲，没见你叫四哥这样叫法！叫你四嫂还不敢承认！哼！”
　　李宁琪哭笑不得，朝着杜连山就喊起来：“你吃的哪门子醋啊？你算老几啊？我不是介绍四哥是我对象了嘛？！”
　　说完，就气鼓鼓的在旁边掉泪。
　　见李宁琪开始掉泪，俩人赶紧倒水递毛巾。
　　李宁琪一扭头说：“滚。“
　　俩人再也没敢招惹她。
　　一下午李宁琪都呆呆的，没说一句话，干起活来也无精打采。杜连山早就颠了，四麻子仍然阴沉着脸闷闷的。
　　晚上回到家，四麻子和李宁琪一句话没说，各自睡觉。

　　过了几天，饭店要关门了，胡红卫又来了。
　　看来他是喝了酒了，头发乱了，领带歪了，脸上红扑扑的，说话也不利索。
　　李宁琪赶紧扶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
　　胡红卫拉着李宁琪的手不放松，有点语无伦次的说：“宁宁，跟我回家吧，把你父母也接来，咱两家一起住，像小时候那样，多好啊？你来咱厂吧，咱一起干，多好啊？听说你上电大学会计，咱厂就缺财务人员，你是自己人，我经营，你管账，多好啊？”
　　四麻子听不下去了，就阴沉着脸跑到外面抽烟了。
　　李宁琪赶忙说：“红卫哥，你喝多了，你说些啥啊。快回家醒醒酒，早点休息。”
　　接着，她开始喊：“四哥，四哥，赶紧喊他的司机进来，把他弄车上去。”
　　四麻子仍然阴沉着脸，和胡红卫的司机把他架起来放在后座上，这时候的胡红卫竟然打起呼噜来了。

　　回家路上，四麻子在前边走的很快，李宁琪撵也撵不上。
　　最后她也不撵了，慢慢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觉得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还难对付。
　　到家以后，四麻子一下子窝在床上。
　　李宁琪“哼”了一声就爬上顶棚，也不理他。

　　半夜，四麻子朦朦胧胧中听到李宁琪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以为李宁琪病了，赶忙爬上顶棚，摇着李宁琪问：“你怎么了？病了？要不要去医院？”
　　李宁琪用被子蒙着头，还是哼哼唧唧说：“我肚子疼。”
　　四麻子说：“是不是吃东西吃坏了？咱上医院吧？”
　　李宁琪把他的手拉进被子里放在肚子上，娇滴滴的说：“不用去医院，你给我揉揉就好了。”
　　四麻子感觉出李宁琪的娇羞，他一下子掀开被子，见李宁琪双手捂脸，一副娇艳欲滴的样子。
　　四麻子一下子就兴奋了，马上扑倒在李宁琪的身上。

　　安静下来之后，李宁琪仍然亲吻着四麻子，一边亲一边说：“我和马主任的时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什么味道也没感受到。以后，我要慢慢体会，慢慢享受。”
　　四麻子紧紧搂着她说：“我知道，我理解。以后，我会加倍的疼爱你。”
　　李宁琪睁开眼，幽幽的说：“好久就想这样了，你也不上来抱我。”
　　四麻子说：“我哪敢啊，你那时候不是说五年后结婚嘛？我怕你翻脸不理我了。”
　　“马主任是我第一个男人，对我真好。我觉得是我害了他，所以想那样啊。你没发现我的心早就在你身上了？有时候挽着你胳膊用胸部磨蹭你，你也不动心。哼！”
　　“我不是不敢嘛！”
　　“现在这么敢了？”
　　四麻子又把她压在身下，说：“从那天胡红卫来了以后，我就想揍你。”
　　李宁琪又娇羞的捂脸：“揍吧，现在揍吧。男人吃起醋来真可爱。”
　　从此，四哥四嫂就一起睡在顶棚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