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去》管家后人

12、第 12 章

　　其实，会所，股份，都是陷阱。
　　北京大官的后代，省城来的葛局长，视钱财和女人如探囊取物。他早就算计好了，李宁琪的身心早晚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他喜欢李宁琪。从到李宁琪的海鲜酒楼吃饭，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李宁琪眉宇间透露出的又哀伤又桀骜不驯的神态，脸庞中散发出的又端庄又魅力四射的光芒，让他深深的震撼。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他从没为钱发过愁，也从不缺女人。他用钱的时候，总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他需要女人是时候，总有人主动投怀送抱。北京的女大学生，省电视台的播音员，都哭着嚎着贴着他，图的是他英俊潇洒和大好前程，大多数宁肯做他的情人。而他总是见好就收，不沉迷不纠缠。他不可能离婚，岳父是父亲的生死之交，也是部级大官。他知道，离婚就是自毁前程。
　　他觉得李宁琪是女人的另类。她对自己的魅力毫不在意。她挣钱只是为了家人，只是想让家人生活好一点更好一点。她低调谦卑，甚至可以帮着饭店勤杂工打扫卫生，为的是让那个勤杂工早点回家，去照顾生病的孩子。她对所有男人敬仰的目光视而不见，而对长相有点丑陋的四麻子和杜连山极尽温柔娇嗔。
　　他喜欢李宁琪喜欢到夜不能寐。
　　他找来王丽丽，直截了当的说了，他想得到李宁琪，长期相好的那种，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王丽丽早就是他的情人了。早在她丈夫当上副局长不久，在他们家刚分到大三居的副局长住房，在他们两口子请局长在新家“温锅”，在丈夫喝醉趴在桌子上鼾睡时，俩人就好上了。厌倦了婚姻生活的王丽丽，四十岁如狼似虎的王丽丽，被风流倜傥的葛局长彻底征服了。
　　在王丽丽和丈夫第一次带着葛局长去李宁琪的海鲜酒楼吃饭后不久，葛局长把王丽丽带到他的另一所居所。他跟王丽丽说了，他喜欢甚至爱上李宁琪了，他要得到她，他咬牙切齿的说要王丽丽帮忙。
　　王丽丽答应了他，她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的。如果她反抗，他很快就会甩了她，她丈夫的位置也会不保。
　　王丽丽已经疯狂的爱上了葛局长。如果这时候他让她去杀人，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干。
　　女人的疯狂永远让人搞不懂。
　　王丽丽当然会问葛局长，有了李宁琪，他会怎么对待自己。光着身子的葛局长又把她压在身下，猥亵的说：“到时候做张大床，咱三个一起... ...”
　　已经沉迷的王丽丽竟然更加兴奋起来。

　　海味斋一开业就火起来。
　　会所的会员单位一下子就到了将近三十个，包房天天爆满，预定房间要提前好几天。
　　岛城企业界的头面人物以到海味斋吃饭为荣，谁要不是会所的会员，就会觉得低人一等似的。虽然大家知道这个饭店贵的离谱，但抢着交会费、抢着预交费用的人仍然趋之若骛。委办局不是会员，但只要葛局长介绍，都是VIP待遇。他们的接待，大部分是企业买单。
　　四嫂李宁琪忙得不亦乐乎。
　　一到中午或晚上的饭点，她总是端着个杯子，里边盛满可口可乐，挨着包房敬酒。在海鲜酒楼的时候，她从不去包房敬酒。但在这里不行，她要是不去谁的包房，谁就感觉没有面子。善良的四嫂不愿让人扫兴，所以，每桌敬酒成为她的职业习惯。每到一桌，大家都会欢呼，四嫂四嫂的喊声此起彼伏。
　　很快，四嫂李宁琪就跟局委办的领导熟识起来，跟岛城大企业的老板热络起来。坊间传说，四嫂是岛城最有本事的女人，没有四嫂办不成的事。
　　也确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宁琪说话好使起来，也办成好多别人看起来十分难办的事。
　　至少有两件事情，让李宁琪觉得很自豪。
　　一件事是帮杜连山办的。有两个大开发商知道四嫂的老公做商铺生意，主动把一些沿街商铺交给四哥所在的公司干，条件很优厚，让杜连山狠赚了一笔，光四麻子分回家的就有四五十万。那时候的四五十万可算得上天文数字了。
　　另一件是帮胡红卫办的。胡红卫的针织厂要出口针织布艺，想办理自营出口权证。那时候企业出口产品必须通过省级出口公司代理，钱都被这些代理公司赚去了。国家刚刚放开企业自主出口，权证非常难办。不承想，李宁琪跟某某局长说了一次，胡红卫很快就拿到了自主出口权证。
　　让李宁琪不理解的是，她办的这些事，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赏。当胡红卫跟三叔说这事的时候，三叔竟然说；“这么容易就办到了？不是什么好事。”当四麻子拿着钱回家嘚瑟的时候，干娘也说：“钱这么容易挣？不是什么好事。”当胡红卫和四麻子把这些话学给李宁琪听时，李宁琪不以为然，觉得三叔和干娘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四嫂李宁琪并没有感觉危险在步步逼近。

　　虽然四嫂李宁琪靓丽可人，但所有来海味斋的人，没有挑逗、调戏她的。所有人都认为，四嫂是葛局长的人。官商两界都知道葛局长通天，没有人敢惹他。
　　葛局长永远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多年官场的浸润，使他有多副面孔待人，而且拿捏的恰到火候。对上，他尊敬有加但却绝不谄媚，尊敬是官场规矩，谄媚总令人厌恶。对下，他贬褒有度，不怒自威，发火骂人是无能，人尽其用才是将才。对同级部委，他虚怀若谷，推功揽过，深受左右拥戴。对待家人，他总是倍加呵护，心细如发，父辈、同辈、晚辈都照顾的很周到，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几乎是完美的男人，前程远大。大家都相信，他在地方只是镀金，进京履新指日可待。
　　李宁琪开始也被他的表象吸引，但后来，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伪君子。
　　与女人相处，葛局长更加游刃有余。他认为，在男女交往上，男人是医生，女人是病人。唯有对症下药，才能无坚不摧。要物质的女人像肿瘤，要在早期动手术，手起刀落，尽除病根。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攀附的女人像疯魔，时而电击，时而按摩，恩威并重，才能降服。情调的女人是深度心理疾病，百毒不侵，无药可治，唯有吸纳真气，启动内功，才能治愈。
　　按照葛局长的观点，李宁琪得的是心理疾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不用真气拯救她心灵的幽魂，她是不会回归人间的。精神侵蚀是一剂良药，像鸦片，一旦染上，就难以戒掉。
　　葛局长看准了李宁琪的精神空乏，看准了她的感情无处寄托。
　　经历过葛局长后，李宁琪想了想，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是有过男人，有过马胜利和四麻子，但她没有真正恋爱过！她没有过懵懵懂懂的情愫，如果有，那就是三叔。她没有过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只在一瞬间将自己的处女交了出去。她没有听到任何男人说过”我爱你“，马主任和四麻子没说过，杜连山没说过，三叔和胡红卫更没说过，尽管他们都爱自己，但她多想听一个男人深情的表白啊！她没收到任何男人的礼物，比如鲜花，比如戒指，比如一根扎头绳。男人给予她的都是“物件”，比如马胜利，给了她一张《招工申请表》；比如三叔，给了她一辆皮卡，比如四麻子，给了南山的顶棚。他们给她的都是生活，却没有浪漫！
　　一个女孩，一个女人，没有过浪漫，该多么缺憾啊！
　　浪漫，是任何一个女人心灵的港湾，尽管这该死的浪漫不顶吃不顶喝！

　　尽管葛局长内心肮脏龌龊，但他懂浪漫。
　　浪漫的杀伤力对李宁琪是致命的。

　　葛局长会拿着俩折扇送给王丽丽和李宁琪，说是香港出差带回来的，折扇上有陆游的《红酥手》：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
　　王丽丽可以无动以衷，但李宁琪却能泪流满面。

　　葛局长会带两个玉镯送给王丽丽和李宁琪，说是新疆出差人家给的，王丽丽满手腕的坤表、手链，已经无处可戴。李宁琪白白的手腕空空如也，戴上后光彩照人，她自然会怦然心动。

　　葛局长会带王丽丽和李宁琪去看电影《卡萨布拉卡》，黑暗的电影院里，王丽丽只会用丰满的胸脯蹭着男人的胳膊。而李宁琪却为电影情节哭晕，男人会掏出手绢给她抹泪，她会情不自禁的把脸埋在男人的肩膀上。

　　葛局长宴会后会去阁楼的卡拉OK唱歌。王丽丽只会娇滴滴的唱邓丽君的《甜蜜蜜》，而男人会和李宁琪合唱《牵引》：
　　“如果我们俩从来不曾相恋，
　　泪水不会占据我的眼，
　　如果你的心还有一点牵挂，
　　不会将我孤独的留下，
　　我不愿回顾，因为在记忆深处，
　　思念常刺疼我心灵，
　　人生旅程充满艰辛和坎坷，
　　我需要你的双手牵引！”
　　唱到深情处，男人会搂着女人的腰，唱到“需要牵引”时，俩人会泪流满面，真的牵起了手。
　　... ...

　　李宁琪沉迷了，恋爱了。
　　每个早晨醒来，她会想起葛局长。一想到会在海味斋见到他，她就精神抖擞。她就会马上跳起来起床。她就会刻意的梳妆打扮。她就会像女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上班。她就会满脸笑容的接待客户。她就会左顾右盼的等他。等他来了，她的脸就会像花朵一样灿烂！

　　一天早晨，员工们还没上班，海味斋安静极了。
　　李宁琪早早就来了，在前台沙发上喝着咖啡。
　　她预感到男人要来，她的心砰砰直跳。
　　他真来了。
　　他在院子中的花坛里摘了一朵月季花，花朵上还有露水，显得娇艳欲滴。
　　他进门了。
　　她惊恐的站起来。
　　他把花递了过来。
　　她倾着身体去接。
　　他把她抱起来，深情的吻着。
　　她热烈的回应。

　　手机响了。
　　她松开男人，镇定了一下，接起电话。
　　“宁宁，宁宁，不好了，你干娘忽然迷糊了，满嘴胡话，大喊大叫，你快回来看看吧！”是婆婆急促的声音。
　　李宁琪清醒了。她推开男人，跑到院子里，发动车，冲出院门时，把右手边的后视镜刮掉了。
　　回到家，干娘怒瞪着眼，上来就给她一个耳光，大喊：“狐狸精，丧门星，你害了马主任还不够，害了你干爹还不够，还要害四儿啊？！”
　　婆婆用力拉着干娘，着急的跟李宁琪说：“也不知道咋了，吃完早饭就这样了。连骂带噘的，还到处摔东西，拉都拉不住。”
　　李宁琪像心有灵犀一样，什么话也没说，扑倒在干娘的怀里，喃喃的说：“干娘，亲娘，我回来了，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回来了，我哪儿也不去了。”
　　干娘渐渐的安静下来。
　　李宁琪马上和婆婆一起带干娘去医院，医生说是轻度老年痴呆症。

　　从医院回到家中，干娘没事人一样又说又笑，招呼着婆婆包饺子，说是宁宁好容易休息，叫上四儿和杜连山，一块吃顿三鲜馅的饺子。
　　李宁琪的心像刀扎一样的疼。她真切的感觉是马胜利和干爹附魂给干娘，让干娘唤醒她沉迷的灵魂。
　　在楼上的平台上，她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她终于醒了。
　　她拿起手机给王丽丽打电话。大意是干娘病的厉害，最近一段时间...，也许今后不会再去海味斋了。反正会所已经走上正规，她不去也不会影响生意。
　　王丽丽回音中透着意外，有点张口结舌。
　　葛局长这天来了好多电话，李宁琪一个也没接。
　　她知道，一切结束了，也该结束了。
　　她不知道的是，一切远没有结束。

　　一个月里，李宁琪除了每周去海鲜酒楼开会看账，基本没有出门。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她就在楼上的平台上看海。
　　她想他，想的撕心裂肺。
　　好几次，她开着车，疯了一样开到海味斋，但到了门口，她犹豫了。又疯了一样把车开回来，又上楼，又看海。
　　一个月，没有了他的电话。

　　王丽丽来了。她是秉承葛局长的旨意来最后通牒的。
　　葛局长是谁？京城著名的葛公子！一个半老徐娘竟然甩下他走了？！一个煮熟的鸭子飞了？！他让王丽丽告诉李宁琪，要么乖乖的回来，要么她就没好日子过。
　　王丽丽很明白，就是李宁琪回去，也没好日子过。这个衣冠禽兽，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尽管他声称爱。爱，也可以是变态的。
　　在李宁琪家楼上的平台上，两人抽烟喝啤酒。
　　王丽丽原原本本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哭着说：“宁妹，千万别回去，他就不是人，你走了之后，他变着法的折磨我，我死的心都有了。我好后悔啊。我要不是还有丈夫和孩子，真想杀了他！”
　　李宁琪凄凉的笑，没有眼泪。
　　她冷静的对王丽丽说：“丽姐，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丽姐。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不想怨恨你，但你下贱到这种程度，让我不得不恨你！如果你开始就提醒我，也没有这些事了。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会一直好好的。四麻子没有葛局长帅，没有他有情调，没有他浪漫，但他爱我！我善良，我漂亮，好多男人爱我，三叔，胡红卫、马胜利、四麻子、杜连山，都爱我，宠我。他们就怕我过得不好，想着法帮我。但我就是贱，我不珍惜。”
　　她突然站起来，伸手甩了王丽丽两个耳光，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高声说：“贱货！贱货！”
　　然后她坐了下来，给王丽丽倒了杯啤酒，递给她一支“摩尔”，疲惫的说：“最后求你件事，别让四哥知道这件事。我不是怕他怨我。他永远不会怨我的！我怕他会去杀了那个混蛋。那个混蛋该死，但四哥得多冤枉啊！”
　　接着，李宁琪放声大哭，王丽丽也哭起来。
　　她们都预感到悲剧就要来了。

　　葛局长的报复比想象的来的要快。
　　先是杜连山的公司被税务稽查，说是逃税，罚款20万。
　　其实，这只是警告。
　　过了一个月，俊宁海鲜酒楼被查封，说是消防不合格。

　　李宁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四麻子和杜连山也感觉到了。
　　她把四麻子、杜连山都召回到俊宁海鲜城，日夜在这里守候，保护最后一个阵地。
　　李宁琪知道这是徒劳的。但是，就像她跟四麻子说的，这是他们的家底，有了这个家底，他们就会衣食无忧。
　　李宁琪已经预感，连这个家底她就要保不住了。

　　果然，日子不长，有一帮混混过来闹事，四麻子可不惯着，一顿揍。警察来了，把双方带走了。最后，对方和四麻子都被拘留5天。
　　又过了一周，另一帮混混来闹事，四麻子又被拘留5天。
　　又过一周，又来一帮，四麻子又被拘留5天。
　　一个月内，四麻子被拘留了半个月！

　　在杜连山从看守所接回四麻子的那天，李宁琪亲自下厨做饭。
　　她把酒给四麻子和杜连山倒满，自己先干了一杯，然后给四麻子跪下了。
　　“四哥，我李宁琪三十多岁了，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对那个人动了真心，我想着离开你，跟着他走。但我终究没走，所以他报复我。我就是个贱货，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四麻子也跪下了：“老婆，宁宁，你说什么啊，我知道你一点也没有错。都是那个王八蛋的错。我四麻子能娶到你，不知道是哪辈子修的福啊。你让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我死了都愿意啊！”
　　李宁琪抱着他说：“四哥，你出去躲躲吧，好吗？去南方，南方风景好，吃的好。你辛苦这么多年，出去玩玩，散散心，好不好？四哥，好不好，亲丈夫，好不好？”
　　四麻子说：“我哪也不去，我不放心你。我要守着你。”
　　李宁琪哭了：“四哥，你听我说，他要报复我，就是冲你去的。他知道，只有冲你去，我才能投降。你走吧，走吧，我求你了。”
　　四麻子给李宁琪擦泪：“老婆，你知道的，我不会走的。”
　　杜连山也哭了，他说：“四哥，你走吧，出去躲躲也好。李宁琪交给我，我看谁敢动她。”
　　四麻子站起来，跟杜连山碰杯：“好，就这样吧。老弟，我知道你从小喜欢你四嫂，我知道你会为她拼命。有你在，我放心。我走，明天就走。”

　　四麻子没走。
　　第二天，就在海味斋的院子里，四麻子捅了葛局长四刀，刀刀毙命！
　　四麻子被判死刑。
　　公审的时候，李宁琪作为证人如实叙述了整个事件过程。
　　王丽丽的丈夫因为这个供词被查，夫妻俩人因受贿被抓捕。

　　李宁琪在刑场为四麻子收尸，然后去火葬场火化。
　　杜连山一直陪着。

　　当他们回到南山的家时，看见干娘坐在大门口外，身边守着一大堆行李。
　　李宁琪还没进门，就听到里边的叫骂声：”狐狸精！丧门星！“
　　她又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