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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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落下，巨龙的身躯仿佛一株失水的植物一般枯萎，不过几秒，便只剩下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崖城大祭司亚利弗半伏在布满裂痕的石砖上，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前胸，不规律地喘息着。祂艰难地抬起头，还有一些鳞片残留在皮肤上，但祂的神情凝重中带着惊诧，看起来终于从失控的梦境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请说，阁下。”祂嘶哑着声音，眼睛却直视着李奕。
“城邦内的居民死于梦境。”李奕居高临下，缓缓道，“是你做的？”
“我？算是吧。”亚利弗冷笑起来，“时天使随着一只回归的狩猎队入侵了我的城邦，寄生了城内几乎所有居民。半神无法战胜祂，所以我融合了‘贤者之杖’，试图晋升成为天使……然后如你所见，我的晋升失控，全城的居民被卷入了梦境，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个说法，你满意吗，阁下？”
“倒也谈不上满不满意，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李奕平淡地回答。
在只有他和亚利弗的高台之上，阴影从他的脚底蔓延，又如同火焰般升腾，将他们围拢其中。亚利弗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想挣扎，但马上被涌起的荆棘般阴影捆得结结实实，死死地压在了地板上。
李奕垂下眼睛，低声道：“他为什么独独留下了你？”
这一句话仿佛戳中了亚利弗的痛脚，这位胸口开了个大洞的大祭司一下子弹起来，差点挣脱了困缚着祂的阴影，歇斯底里地喊叫：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难道是我非要叫祂放过我的吗？城里的人挺过了这么多年的黑暗，没死在怪物嘴里，却死在了我手上！结果祂像开玩笑一样什么都没做，竟然就这么走了！那死在梦境里的人算什么，我算什么，笑话吗？”
祂的大喊大叫没有影响到面前身份不明的年轻男人。李奕仿佛没听见祂的声音，平缓地叙述道：“因为他知道了这里‘叛逆’的理念，对吗。”
亚利弗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顿时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祂才重新嘶哑着嗓子开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祂打量着李奕，犹豫着舔了舔嘴唇：“你是‘影国之主’的从神？”
“‘不可相信神明，唯一能永远保护人类的只有自己’。是这样说的吧。”李奕评价道，“很有意思的主张，让我想起来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这种话，即使是你的祭司们，恐怕也只是半信半疑吧。”
“你、你是怎么……”
他顿了顿，在崖城大祭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接着说道：“我曾经来过崖城，那时太阳还未落下，但这样的思想竟然已经在祭司中开始流传了——”
亚利弗打断了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崖城大祭司的目光中增添了些惊疑不定。如果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真的在造物主还活着的时候来到过崖城，并且以某种手段打听到了只在祭司之间口口相传的东西，那么说明，至少有一位神明——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影国之主”，在三千多年以前就对祂那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有所耳闻。
但是直到阿蒙到来前，崖城都未因此引来任何神明的惩罚。
“我捡到了一个不慎落下的笔记本。”李奕回答，他手掌一翻，一把镶嵌着银十字的锈蚀匕首出现在手心里，“笔记本的主人在里面记下了一些有意思的想法，于是在告别前，我除了嘱咐他不要再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外，还送给了他一个信物。”
“为了在将来的某一天，避免造物主的天使的怒火将这里焚烧殆尽——当然，除了阿蒙。”
他注视着崖城大祭司惊愕的表情，哂笑一声：“怎么了，很奇怪吗？为什么我有自信这么说？”
“我说了，你那愚蠢的故事完全是无稽之谈。我和阿纳托利耶维奇、也就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我们关系好得很。”他蹲下来，将手里的银十字匕首轻轻放在“贤者之杖”旁边，用开玩笑一般的轻松语气道，“我非但不会杀了祂，而且就算是替祂去死，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亚利弗才从极致的震撼中缓了过来。他干哑着嗓子，涩声说道：“你……您是想说，我被时天使骗了吗？”
“哈哈，你确实被那个小混蛋骗了。不过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总不能是他总算学会给我面子了吧。可惜你似乎对此毫无头绪，那就算了。”
李奕笑着望着祂，开口。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亚利弗愣了愣，也露出一个笑容。
“您是在询问我的遗言吗，伟大的影国之主？”
李奕耸了耸肩：“我本来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但谁让你想要取代造物主呢。”
“更何况，先前我给了你一次机会，这让另一个我很不满意。祂一般不会掺和我的决定，但不会容忍有人妄想取代造物主，哪怕我们都知道，你甚至算不上是个威胁。”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再次问道：“怎么样，想好你想问的问题了吗？”
“……想好了。”
亚利弗深吸一口气：“我——”
“很好，那就去问吧。”
李奕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啪地打了个响指，他们脚下的阴影扭曲盘旋成了一个深邃的旋涡。没等亚利弗反应过来，祂便坠入了旋涡之中。
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祂看见外面年轻男人模样的神明动了动嘴唇，无声道：
【如果祂的心情真的有那么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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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上盘旋不去的黑色阴影逐渐消散，最顶端只留下了一个人影。
伯特利看着外神一步步走下祭台，最终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个大祭司，你怎么处理了？”
在梦境的城墙上站了不知道多久后又被一脚踹出梦境，因为不敢打扰外神和梦境主人的交流，所以只好在空无一人的祭台前面干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天使之王表情平静，但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我把祂丢给星空里那个‘我’了。”
“祂被阿蒙骗得不轻，以为是我杀了造物主，竟然想要我支持祂成为下一任‘太阳’。”外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着嘲讽的笑容，“我猜祂是想成为序列0后报复阿蒙，刚好祂们途径的天使之王奥塞库斯——”
他的袍角忽然燃起了几星金色的火焰，伯特利挑了挑眉毛，李奕无奈地用手指掸掉了那几颗火星。
“好吧，看来这里有祂残留的力量。”祂笑了一下，没有在意，“刚好奥塞库斯是造物主‘忠诚’的天使，祂可能认为我不会真正信任奥塞库斯。”
这一回无事发生。
“这句话激怒了‘我’。”李奕抬头望了望天空，刚好一道闪电从云层中穿出，在他的眼底倒映出惨白的一条痕迹，“尽管我带走了大部分的人性，留下的那么丁点儿还不够让祂体会到友情的美好，但祂依然会因此而发怒……如果祂留下的人性再多一点儿的话，那个倒霉的大祭司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是。”伯特利语气沉肃，“你却默认了真正的背叛者，三神的存在。”
李奕闻言看向祂，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居然问这个。”
“我默认祂们的存在，是因为在阿纳托利耶维奇归来前，必须要有人看守着最初留下的屏障，减少外神对大地的影响。”
伯特利的瞳孔微微一缩：“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白嫖的战力不用白不用，更何况在对抗外神的事情上，祂们只能和我站在同一战线。”李奕拍了拍祂的肩膀，“除此之外，于我而言，复活阿纳托利耶维奇道路上的唯一阻碍就是‘上帝’。”
他侧过头，在伯特利耳边轻声说：“这一回归来的，将是、并且只会是我亲爱的朋友，伊利亚·阿纳托利耶维奇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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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利弗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下沉。
黑色的影子像水一般吞噬了祂，祂好像一个掉进了深湖的冻僵的普通人，手脚都不属于自己，只能沉进无底的深渊。
但下一秒，刺目的金红色火光从祂身后破开黑暗。祂再次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勉强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砸在了一堆血红的肉块中。
从肉块中涌出的温热血水淹没了祂的手臂，祂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具巨大尸骸之上。这具尸体由虬结的肉瘤和触手构成，在这些肉瘤和触手之间镶嵌着黑洞一般的巨口，参差利齿之后的暗红色眼珠蒙上了一层灰白的组织，此时一动也不动。它漂浮在几颗金红色的熔岩星球旁，上面横贯着大大小小的狰狞伤口——祂正好就掉在了这么一处伤口上。
几乎是意识到这一切的同时，祂像是被谁照着后脑勺抡了一棒，头痛欲裂，甚至滴下了几滴鼻血。
轻微的脚步声在祂背后响起，伴随着血肉搅动的粘稠响动。几根触手卷起祂，把祂丢到了还算完好的一片“皮肤”上。
【你的问题。】
一个带着低微嗡鸣的声音在祂脑子里响起。
亚利弗挣扎着向那边望了一眼，只来得及分辨出一个人影，就再次头晕目眩——所幸祂还能对自己使用“安抚”的能力。
祂稳定了一下情绪，闭着眼睛说道：
“‘大灾变’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祂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受到了声带的震动，仿佛声波无法在这片空间里传递。但“影国之主”没有受到影响，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只有这个吗。】
亚利弗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祂手掌按压的那一片血肉轻微地起伏，如同活物在呼吸。
“你，你为什么……”祂说，“你为什么要替我们瞒住造物主。你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但又不传播自己的信仰，发展自己的眷族，甚至甘愿臣服于造物主？”
“‘外神’。”
【这也是阿蒙告诉你的？】
那个人影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嗤笑——这个笑穿过了祂们之间的真空地带，切实地出现在了祂的耳边。
祂手掌下的血肉绽开一道深刻的裂纹，最终成为一张巨口，利齿生出，一只黑红的眼珠在咽喉中滴溜溜地旋转。
【你会知道的。】
祂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再恢复时已被无形的力量困缚于一具孱弱的躯体之中。祂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漆黑的隧道中奔逃，背后传来了窸窣尖利的嬉笑。
怎么回事？
祂在喘气，血腥气在嘴里蔓延，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内脏从胸腔中挤出，祂精疲力竭，却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仍然驱使着祂趔趔趄趄地迈开腿。眼前的一切在昏黑中扭曲，手里发光的器具射出的光线随意地在空中盘旋，最终不知道落在了何方。
这具身体被污染了……不、应该说已经被污染了，可是为什么没有失控？
祂脚下一绊，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碎石刺破了祂脆弱的皮肤。祂撑着地面爬起来，藏在手掌中的一枚圆形薄片与碎石碰撞，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
一只勉强能看出是狼形的怪物冲到祂身边，张嘴咬向祂撑地的手。祂条件反射地用那只握着薄片的手挥出一拳，将怪物砸翻在地——那个畸形生物随即尖叫着变成了一团影子。
在瞬间杀死一只“影国之主”的眷族，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力量……那个圆形薄片是什么？
祂再次攥紧了手指，将碎石和圆形薄片一起死死地摁进掌心。
背后的尖笑越来越近，祂再次迈开步伐，踉跄地逃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光点。祂又跑了几步，光点膨胀成了光球，在祂的视野中飞旋。带着咸味的空气涌进了祂的鼻腔，祂脚一软，差点又跪扑在地上。
那是出口。
在祂停顿的这一秒，又是几只怪物从背后扑倒了祂，利齿穿透外衣，刺进了祂的血肉之中。祂只能胡乱地挥拳，试图将那几只怪物从身上剥离。
然后祂听见一些黏腻的声响从隧道深处缓缓接近，祂的咽喉中低低地发出一声呜咽，一边撕扯咬着祂小腿手臂的那些怪物，一边冲向隧道尽头的那团白光。
祂几乎是爬出了隧道，从血肉模糊的右掌心中抠出那枚圆形薄片——那是枚祂从没见过的钱币，铜黄色的外表上裹着灰尘和血痂——祂回头望了望隧道，用力将钱币丢向隧道。
祂发出了一声解脱般颤抖的叹息。
那些怪物的目标就是那枚铜钱？
在铜钱脱手的一瞬间，祂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听从祂的指挥。无形的丝线从天而降，操纵者像摆弄玩偶一般摆弄着祂的身体，让祂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将铜钱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透过铜钱的方孔，一只绝望的瞳孔微微颤动。
祂将铜钱放在舌头上，味蕾品尝到了自己的血的甜腥。
祂咽下铜钱的瞬间，无数触手涌出隧道。
一只暗红的眼睛在黑暗的隧道中亮起，隔着参差的利齿，目光落在了祂的咽喉之上。
亚利弗悚然而惊，下一秒，祂的意识又转移到了另一具躯体中。
与上个脆弱的人类身体不同，这具躯体充斥着祂不能理解的力量。源自于灵魂的饥饿差点让祂立刻丧失了理智，耳边则塞满了狂乱恶意的呓语。
祂盘踞于一颗星球之上，隔着不算遥远的距离注视着一颗蓝色的行星。祂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对于那颗行星的渴望，以及同样的，对于那颗行星的畏惧。
没等祂搞明白这是为什么，那颗行星上忽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无数信息和能量在一瞬间喷涌，祂就像是一艘面对着海啸的小船，瞬间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海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祂清醒过来，第一时间扑向那颗蓝色的星球——祂撞在了厚厚的屏障上，任凭祂怎么动用自身的权柄，也无法突破那层透明的阻碍。
祂隔着屏障观察，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视线是否会让星球上的生灵受伤。
祂看见森林焚毁，海水倒灌，高楼倒塌，道路断裂，曾经建立着一座座城市的土地只剩下残垣，从未见过的怪物在大地上横行——但唯独没见到人类。
因为一个文明已自此终结。
祂用触足轻轻拍着屏障，隔着不可突破的阻隔将这颗星球抱在怀中。祂低声呼唤，纯粹由力量构成的声音却发出了祂不认识的人类语言的音节。
【故乡——】
【这是什么？！】
亚利弗一怔，忽然发现自己脱离了那副躯壳，又能出声了。祂立刻高喊道：【影国之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一个人影浮现在祂身后。
【我正在回答你的问题。】祂说，【你已经看到了我的两段记忆。】
祂们说话间，数不清的时光过去。
许多外神来到这个星系，战斗顺理成章地发生。最强大的那些留了下来，弱者则遁逃银河之外。
在大地上，疯狂的古神之间也爆发了战斗，灾难蔓延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从灾难里幸存的人类在古神和古神眷族的战火中苟延残喘，被各个种族当作附庸、奴隶、甚至食物。
【你看。】影国之主垂着眼睛，【我只能看着我的故乡面目全非。】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有一天，一缕光忽然破开了大地的黑暗。
祂们看着一个人从混沌中出现，看着祂与古神与古神眷族搏杀，将一些人类从既定的悲惨命运中挽救。祂身边逐渐聚集起了一群信徒、追随者、以及祈求庇佑的人类。
这些人称呼祂为“造物主”。
曾经的影国之主也发现了祂。
为了遏制自己的疯狂，也为了打发时间，祂曾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直到一次半梦半醒中不经意的一瞥，祂看见了那位“造物主”，才彻底脱离了沉眠。
为了获得一个更好的观察席位，祂甚至差点和“欲望母树”打了一架。
那位“造物主”果然没有辜负祂的期望，处于祂庇护下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了发展新的人类文明的迹象——曾经的影国之主趴在遥远的外星上，目睹了这一切。
似乎想探究这道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目光到底来自于哪里，“造物主”终于尝试着观测星空。外神们要么对祂视而不见，要么回以恶意，只有曾经的影国之主兴致勃勃地冲了上去。
【嗨！】祂挥着触手，【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 5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