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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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解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银质的刀刃划过皮肤与肌肉之间的间隔，在可怜的俘虏死亡前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不同颜色的眼睛被堆积在巨大的玻璃容器里，破碎的牙齿则散落一地，空无一物的眼眶与同样空洞大张的嘴嵌在血淋淋的肌肉与浅黄色的脂肪上，呆滞地朝向天花板。
粘连着血丝的白骨从肌肉的包裹中剥离，按照长度与形状分别摆放；切下的漂亮规整的肌肉摆放在案板上；腹腔中流下的热腾腾的腥臭脏器被随意地踢去一边，在来往的人的鞋底碾成辨认不出原形的肉酱；再找不到用处的碎骨和边角料与地面的血水混杂在一起，最后同内脏一起丢弃，任由野兽吞食。
李奕从这仿佛屠宰场一般的房间穿行而过。在来到这里之前，他特意买了一双短靴，现在短靴的鞋背与鞋底已经沾满了血肉的碎片。
“我们马上就能完成了。”刽子手们的领头人走在他旁边，一边挥舞手臂，一边朝他炫耀道，“后天的祭祀一定能如期举行，让斯梅德利小姐放心。”
领头人只有序列8，刽子手们则大多是序列9。当然，中序列的非凡者们通常不太愿意接手这种脏活累活，更别说序列7的“狼人”们很容易被新鲜的血肉诱惑——祭品在祭祀神明之前就先被信徒啃过，这种事就算是玫瑰学派也干不出来。
“是吗。”李奕微笑着环顾屠宰场，目光在堆积的白骨上微微停顿，很快又跳了过去，“但是你们甚至还没搭建好祭台。”
领头人急切道：“祭台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今天处理的是最后一批‘祭品’。这很快，我向您保证！”
“那我就相信你。”
李奕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向前走。领头人赶紧跟上了这个貌似是斯梅德利眼前新贵的年轻男人。
斯梅德利不喜欢男人，这点全玫瑰学派都知道，否则贝伦斯的“洞穴剧场”内也不会只住着一群对她言听计从的“狼人”女孩。但是这个叫默尔索·加缪的年轻人自打抵达贝伦斯就直接由她亲自接管，平常跟随着他出入的也是斯梅德利的亲信萨曼莎。他们在私底下没少恶意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开些斯梅德利和她的混血小白脸的下流玩笑。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在默尔索面前，他们还得维持着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他们穿过屠宰场，走过一段点着油灯的陡峭楼梯，到达了地下室。地下室被分割成几间巨大的牢房，为防止里面的人逃出来，都被足有手腕粗细的铁栏隔档着。此时这些牢房里都空荡荡的，印证了领头人刚刚的话。
“有一点我很好奇。”他的指尖滑过铁栏杆，粘上了一层锈迹，“我们带走了这么多‘祭品’，难道没有人怀疑吗？”
领头人先是一愣，然后想到这个年轻人来自于北大陆，哈哈笑了起来：“别说这些人分摊到西拜朗各地之后根本算不上多大的基数，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们失踪了，谁又会费功夫去找下水道里的老鼠呢？万一证实了他们是加入当地的反抗军怎么办？可没人愿意负这个责任。您得知道，很大一部分反抗军都是由这些家伙组成的，现在的政府对他们头疼得很。”
“喔，原来如此。”李奕点点头，轻松地笑道，“还是我对南大陆不够了解。”
“您还有大把时间认识这片该死的土地呢。”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地下室的末端。与前面的牢房不同，最后一个牢房的角落里似乎还蜷曲着一个人。听见他们的声音，那人更往潮湿阴暗的墙角缩了缩，抱着膝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但这怎么逃得过李奕的注意，他在栏杆前住了脚。
这还是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他的头埋在膝盖间，看不清面貌。衣服上沾满了地上的污泥和青苔，不过可以看得出原先应当还算体面，再被抓到这里之前或许来自于一户不算贫穷的普通家庭。
可惜他被一群恶魔选中，抓进了地狱里。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狱友们在他之前陆陆续续地被带走，押送进屠宰场，像是畜生一样被宰杀，他们的惨叫与呻吟日夜不停，折磨着他的精神。这样的日子他还要忍受两天，直到一切准备完毕，他将被带上蒙着人皮的人骨祭台，在几十甚至上百人的注视下被割下头颅。
以及最重要的，这个孩子不是影国里的影子。
“这里怎么还有人？”
领头人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哦，他啊。他是祭祀当天的祭品，要在神前宰杀——他得是新鲜的。”
“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别在祭祀前就病死了。”李奕说，一边拨弄了一下门上的铁锁，“把门开开，我去看看他。”
领头人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默尔索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担心这个小鬼在祭祀前就病死在牢房里，斯梅德利亲口说了，这小鬼要在祭祀当天再死。万一这家伙死在了祭祀之前……他可万分不愿意给斯梅德利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李奕钻进牢房，走到男孩旁边。
察觉到他的靠近，男孩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还能听见牙关碰撞的轻响。
“看来你距离病死还有一段距离。”他说，语气放得极为平淡，“抬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手臂和膝盖之间似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啜泣，然后他一点点抬起头，露出湿漉漉的脸颊：“乔、乔迪。”
尽管在黑暗之中，他依旧一眼认出了男孩：“你是玛希女士的孙子。”
是他那曾经信仰林格斯塔的改信者房东老人失踪的孙子。
乔迪为他出乎意料的回答瞪大了眼睛，很快也反应过来：“你是默尔索先生！”他一下子爬起来，抓住了李奕的袖口，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我不想、我不想死！我想奶奶！求求你默尔索先生……求求你……”
李奕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站在牢房之外的领头人。
领头人冲他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加缪先生。选他做后天的祭品是斯梅德利小姐的命令，我可不敢随便放他走。不过要是您——”他冲默尔索挤眉弄眼：“您要是和萨曼莎小姐或者斯梅德利小姐提一嘴，只不过是一个小鬼而已。”
李奕收回目光，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地将男孩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抹了下去，后退几步。
“不用麻烦斯梅德利小姐了。”他微笑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的褶皱，“只不过是一个改信徒而已，犯不着要斯梅德利小姐为此烦恼。”
说完，他径自走出牢房，将男孩的哭声甩在了身后。领头人急忙在他背后重新关上牢房的房门。
“您这么做是对的。”他心有戚戚然，一边恶狠狠地瞪了牢房里还在嚎哭的小鬼两眼，觉得自己这个马屁或许是拍到了马腿上，“一个改信的老太婆的孙子，斯梅德利小姐才没工夫管这种闲事呢。”
李奕没理会他，领头人再次讨了个没趣，只好跟在他身后，朝着来时的通道走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乔迪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最后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外套，蜷缩在墙角，咬着腮帮子低声抽泣。
现在还有谁能来救他呢，奶奶没能阻止他被抓走，邻居们关上窗户和门，就连平常的默尔索先生都抛弃了他，谁还能救他呢。
求助神明？可欲望母树和被缚之神就是玫瑰学派的神明，又怎么会降下神迹，将他从牢房里放出去呢？
难道他真的要死了吗？
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断断续续地抽噎。
一段模糊的回忆忽然浮现了出来，那是他爸爸妈妈还没有改信玫瑰学派、还没有被当作邪教徒杀死的时候。他们带着他在一楼的房间里向另一位神明祈祷——那位神明的神像直到默尔索先生住进来那天才被奶奶藏进了衣柜深处。
他们是怎么做的？
乔迪跪在潮湿的地面上，努力回忆记忆里那场祈祷，笨拙地做出祷告的模样。
“盘旋于南方的幽灵；”
“混乱、混乱遗留的眷者；”
“行走于大地的、诅咒……”
他张大嘴，看着阴影自地面升起，轻飘飘地环绕着他，接着如同夜晚的潮气一般凝结于外套与皮肤的表面。他膝盖下方蒙着阴影的石板陡然泛起涟漪，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他的小腿，接着缓缓扭曲成一个涡旋。
他捂住嘴，下一秒就落进了一片黑灰色的世界。
冰凉的，仿佛跳进了初冬的海水。
附着在他身上的阴影留在原地，就像一副没有内芯的半透明空壳。黑色的畸形影子从涡旋之中爬出，流淌进那副空壳。在塞满空壳的所有角落后，逐渐染上色彩，变作了男孩的模样。
一切异象在倏忽之间散去，只留下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坐在原地。他困顿地揉揉眼睛，嫌弃地环视牢房一周，然后脱下沾着潮湿泥土的外套铺在地上，这才躺了上去，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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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现在已经可以淡然地面对突然出现在他旅馆房间墙上的黑色旋涡了。
“嗨。”
这个序列6的“黎明骑士”现在面容憔悴，活像一周没睡过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们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偷偷摸摸地将一百来名被玫瑰学派当做血腥祭祀祭品的倒霉鬼偷渡出了贝伦斯。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大型祭祀，玫瑰学派最近将贝伦斯和周边几个城市盯得很紧，就差把来往的货车商船统统检查一遍。他们有几次差点就引起了玫瑰学派成员的注意，不过都在女神及时回应了祈祷后顺利化解。
赞美女神。
他强打精神抬手，和走出来的默尔索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喝些什么，怀里就被塞了个小孩。
他和抱着的男孩面面相觑，几秒后大惊失色：“这也是‘祭品’？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杀人了吗？他怎么还活着？”
小男孩被他吓了一跳，挣脱他的手臂，一溜烟躲去了默尔索背后。
一本书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的脑袋砸得一偏：“罗伯特！”
罗伯特夸张地捂着脑袋，瞥了眼没有反应的默尔索，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讪笑着交还给刚刚进门的乔安娜：“好的，好的，尊敬的女士。我下次一定一定注意，绝对不会再吓到小孩——见鬼的，玫瑰学派难道还在到处抓人吗？连小孩都不放过？”
“他是被特意挑出来的，只是针对我的而已。”默尔索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语气平淡，“这是我房东的孙子，他们一家人原先信仰的是神遗者林格斯塔。”
乔安娜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皱起眉：“你暴露了？”
“恐怕是。”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乔安娜问道，“离开南大陆？”
默尔索讶异地看着她：“当然是参加祭祀。我主交给我的任务可不是救人，这只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你疯了！”罗伯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叫，“你这是送死！见鬼的，你这么想死怎么不去喂鱼？”
默尔索微微侧头，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罗伯特仿佛被当面浇上了一盆冰水，他盯着默尔索那只黑沉得如同死水的眼睛，背后发毛。
见鬼，他怎么忘记了默尔索不是那些普通的、被利益蒙蔽的冒险家。他不仅是一个可以自由出入伟大存在神国的神明眷者，还是某条未知序列的半神……默尔索会不会死在玫瑰学派他不知道，但是杀了自己和掐死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别。
默尔索拍拍他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
“你该担心的不是我。”
邪神眷者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扩大。他低低地笑了几声，似乎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狂热，捏着他肩膀的手越发用力，瞳孔微微颤抖，陷入了某种极为亢奋的情绪。
“你应该担心的是玫瑰学派。”他仿佛在讲述一个秘密，语气轻而又轻，如同呓语，“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们的信仰，或将冠上我主的名号。”
他收回放在罗伯特肩膀上的手，不可遏止地大笑起来，身躯倏忽间逸散作黑色的影子，涌进墙上那缓缓旋转的黑色旋涡——旋涡随即重新化作一片阴影，沿着墙面流回墙角。
罗伯特和乔安娜对视一眼，在对方脸上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表情。
后天的祭祀将演化成一场神战。
一场神战！如果主战场在贝伦斯，那将当地居民的灭顶之灾！
“不。”乔安娜忽然说，“不可能在贝伦斯，甚至不可能在贝伦斯周边。”她皱着眉，手指烦躁地摩挲着皮质笔记本的表面：“否则默尔索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罗伯特望了望被留下的，站在墙边上不知所措的男孩：“……你说得对。默尔索也只是个半神，祂应该不会把自己连天使位格都不到的眷者卷进神战里。”
他摇摇头，强打精神：“我们还是操心些我们管得着的事吧。喂小鬼……哎，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