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
罗伯特百无聊赖地走在贝伦斯的大街上。
正如他先前猜测的，在乔安娜将关于“默尔索·加缪”的情报汇报给黑夜教会后，他们果然接到了来自于上面的回应——留在贝伦斯，在确保自己不会被玫瑰学派发现的前提下继续观察默尔索。
如果这荒谬的、甚至没有提到他们会不会拥有援助的命令不是来自于凛冬郡，他一定已经破口大骂了。
想到这里，他的后槽牙开始隐隐作痛。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让他们留在贝伦斯的命令来自于宁静教堂，说明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教皇——甚至是黑夜女神。但命令中透露出的信息告诉他，默尔索背后确实是玫瑰学派，他或许正胆大包天地谋划着自己的东家。
他一脚踹飞路上一颗小石子。
这说明他们将不可避免地与玫瑰学派要有所接触！玫瑰学派可不是那种连信仰的神明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小教派，它不仅曾经是西拜朗的正统信仰，甚至至今仍有不止一位天使坐镇！让两个还没到半神的非凡者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无异于让蚂蚁用触足阻拦碾过的马车车轮。
他找不到宁静教堂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只能归结为这是大人物们……是神明的考量。
女神此时一定注视着我。
他下意识想在胸口画出绯红之月，好在他即时遏止了这种冲动。
又走了几步，知识教会白色的尖顶从一众建筑之中脱颖而出。罗伯特盯着那漂亮的塔顶，好一会儿才挪开眼——实在不行，我就扛着乔安娜冲进知识教会。他深沉地想。听说有一个半神最近会巡视贝伦斯的知识教会，看在女神的面子上，他总该不会看着两个可怜的冒险家被玫瑰学派撕成碎片。
他转进左手边的小巷，这条巷子通向知识教会某个隐蔽的后门，属于知识教会控制的区域，没几个邪教徒愿意在这边活动。他打算去和自己新交的在知识教会的朋友打听打听，看看他们那叫做“卢卡”的半神什么时候来巡视。
因为走在教会的地盘上，罗伯特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他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扭，很快停在了一栋独立小楼背后。就在他伸手去扣木门上的铁环时，门从内部被缓缓拉开。
嗯？这么巧？
罗伯特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后退了半步，为出来的人留下落脚的空间。
一个带着礼帽的绅士低着头跨过门槛，宽帽檐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罗伯特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但下一秒，那个绅士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南北混血的年轻面孔。
罗伯特一下子没崩住，爆出一句弗萨克粗口。
见鬼！他竟然和他的观察目标在知识教会的后门碰上了！他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在他那该死的歌剧院里面呆着吗！
不对，见鬼！默尔索怎么会从知识教会的后门出来？！
默尔索也注意到了他。他的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梭巡了几秒，然后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琼斯先生，好久不见？”
自己的伪装一照面就被识破，罗伯特稍稍一惊，但马上绷紧了表情——他把任务搞砸了一半，不过说实话，谁能想得到一个玫瑰学派的成员竟然会出现在正神教会的后门呢？
“下午、下午好。”他僵硬地微笑着，努力调整自己嘴角的弧度，“真没想到能再碰到您，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灾难。
“真是幸运，我该感谢神明的庇佑。”默尔索接上了后半句话。他异常热情地搅住罗伯特的肩膀，强硬地将他带离了独栋小楼：“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找到你，谁能猜到居然这么巧呢？”他冲着罗伯特微笑，眯起了眼睛：“我请您喝一杯吧？”
“不，我——”
“别客气，我还记得您在‘飞鱼与酒’酒吧里给我的提醒，就当是我的谢意吧。”
罗伯特频频回头看那扇半开的木门，几乎是祈求那里面能出来个真正的正神信徒，将他救出现在这个可怕的境况。可惜他的期望落空了，直到他们拐过一个弯，木门彻底离开他的视线，那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现在只好专心应付旁边这个态度诡异的邪·教徒了。
默尔索先生几乎是拖着他走，他们在贝伦斯错综的巷子里越走越深，寥寥无几的行人很快也都不见了踪迹，甚至罗伯特都有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
他不是没有试图反抗，但默尔索的手臂仿佛钢焊的一般坚固——不对，就算是钢铁也早就该被撕裂了。这说明默尔索来自于一个同样精于肉·体的途径，而且序列一定高于他。
于是他试图和默尔索交流：“那个，加缪先生——”
让他心惊肉跳的，听见他的声音，默尔索先生扫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珠折射不出丝毫光线，甚至倒影不出他的面孔：“我奉劝你最好闭上嘴，罗伯特·琼斯。”
默尔索先生刚刚的笑容烟消云散，表情已经沉了下来，眉眼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他抓着罗伯特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几乎把这个强壮的兼职冒险家肩膀的骨头捏碎。
罗伯特识时务地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他假装头发搔得耳朵痒，伸手抓了抓耳朵后面的皮肤，趁机想要捏住耳廓上银色的骨钉，与乔安娜建立联系。
“也不要做小动作。”
默尔索先生的声音在他另一只耳朵旁边响起，他脖子后的汗毛顿时蹭地立了起来，冷汗汗湿了鬓角。
“你该不会觉得能瞒过我吧？凭你序列6的‘黎明骑士’的位格？”
“没有、没有。”罗伯特瞳孔一缩，很快反应过来，干笑着把手垂下，“什么小动作？你肯定看错了。”
如果不是此时正受制于人，罗伯特已经痛骂出声。
默尔索不但自身的序列远高于他，还知道他的序列！
他前些年在海上游荡时，为了避开来自于自己家乡的麻烦，通常是以“战士”途径序列8的“格斗家”身份示人——不管是什么途径，低序列的魔药总是更容易流落在外。即使到了现在，知道他真正序列的人也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其中当然不可能包括有这个该死的只打过几回交道的默尔索·加缪。
这个该死的邪·教徒！他从哪儿得到了关于他的情报？总不会是黑夜教会吧？
默尔索不置可否，抓着他肩膀的力道稍松：“不要乱动。”
“什——”
在他们面前，小巷阴暗角落里的阴影火焰一般升腾起来。那些阴影的汇聚盘旋成一个一人高的圆形涡旋，边缘不断逸散，中心则平静得仿佛死水潭的水面，依稀倒映出罗伯特和默尔索扭曲的身影。这个涡旋突兀地竖立在空中，缓缓地旋转，散发着幽深可怖的气息，就像连接着一个同样恐怖的世界。
没等罗伯特错愕完，默尔索一把把他推进了阴影构成的涡旋，随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罗伯特一头扎进那黑色的涡旋里，阴影淹没了他，像水一样灌进他的口鼻，使他剩下的声音变成了一串语义不明的模糊气泡。他试着在体表凝聚“黎明铠甲”，让晨曦消除那些侵犯的阴影——这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阴影稍稍退却了一点，但很快又重新包围了他。
他又试图凝聚出“黎明骑士”最强的双手巨剑，“晨曦之剑”劈开阴影，重新回到现实，可惜的是那遍布光明的巨剑根本来不及成形，就被阴影吞噬得一点儿不剩。
可恶！见鬼！狗屎！
这回他简直要彻底绝望了，他的眼前一片黑灰，呼喊像是愚蠢的鱼在吐泡泡，更重要的，默尔索似乎没有管他的打算——难道默尔索把他拉推这个鬼地方是想淹死他？那他可真是有够闲的。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从那片溺死人的阴影里拽了出来。
他立刻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边狠狠地用空气塞满肺部。揪着他领子的手松开，他腿一软半跪在地上，干呕了几下。
默尔索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难道没人教过你不要在神国随便用非凡能力吗。”
罗伯特的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回嘴：“什么？抱歉，叫你失望了，没有。我只知道随便把人丢进水里这种要命的恶趣味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吗？”
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了‘神国’？”
“我确实这么说了，如果你听得懂鲁恩语的话。”
罗伯特赶紧抬起头，四处张望，然后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周围是残垣断壁，不远处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缝隙，流淌着自头顶悬挂的一整片岩浆海里落下的熔岩。
他爬起来，走到裂缝前，伸出手。
熔岩的高温立刻烤焦了他的袖口。
这不是幻觉。
难道这里真的是哪个神明的神国？
罗伯特转回头，强作镇定：“这里是‘被缚之神’的神国？”
“不是，这里属于另一个神明。”默尔索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阻止他试图触碰岩浆的举动，“你可以称呼祂为‘原初饥饿’。”
“‘原初饥饿’？”罗伯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这个神名，遗憾的是，他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有听说过关于祂的事迹。”
“至少你应该听说过斯卡夫提特·林格斯塔。”默尔索语气平淡地道出一名天使的真名，“祂侍奉的神明即是我主。”
神遗者!
相比较于其他避世的天使，这位与玫瑰学派的关系出了名的恶劣的天使曾经行事十分高调，祂在南大陆破坏过许多次玫瑰学派的阴谋，据说还曾与玫瑰学派信仰的“被缚之神”有过冲突。虽然祂最近几年一反常态地安静，但只要是教会里与玫瑰学派有关的卷宗，总少不了提一笔神遗者。
不过这也只是默尔索的一面之词……好家伙，这么说来，他竟然是个卧底在玫瑰学派的异教徒？
“喔，失敬、失敬。不知道您把我带来‘原初饥饿’的神国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一时兴起吧。”罗伯特慢吞吞地点点头，盯着默尔索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不出意料地失败了。
“带你来是我主的吩咐，有些事需要你做。”默尔索说，然后掉头就走，“跟着我，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的话。”
他走了几步，发现背后没有脚步声，住了脚，转回头。
罗伯特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眉头皱得能打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是尊敬的加缪先生……我可不是‘原初饥饿’的信徒，没必要听祂的命令。再说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个小小的序列6。而你，不出意料的话，你恐怕即将推开通向天使的那扇门了吧？”
“我主确实不需要你，祂需要的是与你的神明的合作。”默尔索这时反而笑了笑，看上去和善了些，“又或者说，我与黑夜教会的合作。”
罗伯特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他这时反而不惊讶默尔索竟然知道自己是黑夜教会的人了，而且他几乎已经肯定女神与原初饥饿、教会与默尔索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他和乔安娜，特别是今天足够倒霉的他，则是默尔索口中“合作”的具体执行人。
“那更没道理了，你刚刚为什么从知识教会出来？你为什么要拖着我走那么长一段路？”
“带着你离开是为了甩开玫瑰学派的眼线，避免暴露我能够沟通我主神国的秘密。至于为什么去知识教会，我不能告诉你。”
很好，看来他和知识教会也他妈有见鬼的“合作”。
“现在你能跟我走了吗？”默尔索歪歪脑袋。
罗伯特撇嘴，大步走了过去，一边嘟囔：“我真不知道你的主是怎么想的，知识教会那么近，偏偏要找黑夜教会。”
默尔索也重新迈开脚步：“说不定因为我主和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关系不怎么好，而祂与黑夜女神的关系比你和你的搭档更要亲近几分呢？”
“哈？我不信。”罗伯特夸张地摊手，“祂要真的和女神关系那么好，为什么正神里找不到祂的名字？”
默尔索这回没理他，只顾着埋头走路。罗伯特自讨没趣，也闭了嘴，跟在他后面。
他们一路穿越城市的废墟，时而行走在爬满腐烂苔藓的石砖上，时而踩踏在搏动的肉块上，期间遇见了几次阴影构成的畸形怪物，都被默尔索及时驱赶走。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座倒塌一半的白色建筑前。
默尔索率先跨进门后的隧道里，向罗伯特招了招手。
“这里有点眼熟。”罗伯特又瞟了建筑外几乎被磨蚀殆尽的人形浮雕几眼，跟着他钻进了隧道。
没一会儿，他们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罗伯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指着洞穴里足足近百号面目各异的男女老少，结结巴巴：“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那些人表情鲜活，除了稍显不安以外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那些天天疲于奔命的劳工更精神些。他们看见默尔索与罗伯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露出了些许欣喜。
“加缪先生！”一个胆子大的女人喊道，“我们可以回家了是吗？”
罗伯特差点吓掉下巴。
默尔索没回答那个女人的问题，面无表情地转向罗伯特：“他们现在是你的责任了。”
“什、什么？我的责任？”罗伯特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玫瑰学派下一次血腥祭祀的祭品，我主用他们的影子代替了他们。”默尔索说，“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安全地带到玫瑰学派势力范围之外——同时，不要让他们被发现。”
罗伯特脱口而出：“我怎么把这么多人带出去？还不被玫瑰学派发现？你做什么白日梦？！”
默尔索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
“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和黑夜教会合作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