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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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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跟着哈迪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天色微微发暗时抵达了位于贝伦斯城区边缘的一间白色建筑。这座建筑具有典型的拜朗特色,白色的墙壁与石柱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蔓与花朵,半遮半掩着裸露着胸脯与臂膀的女人浮雕。
像李奕这样脑回路从来没和艺术搭上过边的人,在得知斯梅德利正在里面等着他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把它和红剧场当做了一种东西。
“进来吧,小鬼。”
哈迪率先推开白色建筑的大门,冲他招了招手:“你在犹豫什么?”
“呃……没什么。”李奕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沾着街道上的灰尘的鞋踩踏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两侧的墙壁都贴着浅色的壁纸,间歇悬挂着描绘精美的风景画。
玫瑰学派、不斯梅德利还挺有钱,她似乎对艺术很感兴趣。他认真地思考。或许这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斯梅德利的欲望并不完全体现在爱欲上?
他跟随着哈迪拐过一个弯,站在了另一扇紧闭的实木大门前。
哈迪用与他形象不符的轻柔动作敲了敲门,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两个穿着纱织长裙的年轻女孩正站在后面。
“哈!哈迪!好久不见。”有漂亮红头发的那个女孩笑道,“看来你是完成比尤莱小姐的任务啦?”
另一个则好奇地往他背后张望,对上了李奕的眼睛:“那么你后面这位就是比尤莱小姐交代的客人喽?”
哈迪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近乎谄媚地弯腰:“是的,我背后这位就是斯梅德利小姐要我从港口接回来的新人。”
红头发少女绕过他,站到了李奕面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混血青年:“默尔索·加缪先生?”
李奕摘下帽子,礼貌地颔首:“是我。”
“我是萨曼莎,后面那个是布蕾奇。”萨曼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拉着他就往门后走,“快来吧,比尤莱小姐已经念叨了你一整天啦。”
“你也进来吧,哈迪。”布蕾奇侧了侧身,让出通道,“来喝杯冰酒吧。”
肩膀哈迪一边鞠躬,一边连连后退:“不用了、不用了,尊敬的小姐。我自己回去就行,不为您添麻烦了。”
布蕾奇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温柔地笑道:“别客气,比尤莱小姐也在等你呢。”她的手指蜷曲成爪,几乎抠进了哈迪的肉里,将他桎梏在了原地。
直到这个时候,哈迪那张堆着笑的脸才真正扭曲,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面部的肌肉痉挛一般颤抖着,贴在身侧的胳膊抬起了几次,似乎是想打掉布蕾奇的手,但又畏惧地放下。经过了一串心理斗争,他终于哭一般笑道:“感谢——感谢您与斯梅德利小姐的慷慨。”
他们走了进去,门内是一条并不怎么长的楼梯,依稀能看清尽头的黑暗。在他们身后,布蕾奇贴心地拉上了门,断绝了退路。尽管有萨曼莎在前面带路,但他们依旧前行得很慢。
空气逐渐变得阴冷,带着似乎是地下洞穴的潮湿,尽头传来若隐若现的歌声。
【小茱莱,可怜的小茱莱!】
【他们撕碎了她的裙子,他们侵犯了她;】
【他们把她丢进洞穴里,让她腐烂发芽。】
【她的身上开满了红色的花——】
踏出楼梯间的一瞬间,就算是李奕,也不禁脚下一顿。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足足可以容纳近千人,没有丝毫明火。溶洞阶梯状向下,呈现出环绕着最低点的半圆,四周与顶端附着着形态各异的石钟乳,正中淌过一条窄而浅的溪流。硕大无朋的、妖冶的红色花朵自溪流两旁蔓延,向着洞穴尽头展露自己的花蕊,藤蔓状的枝叶盘曲着遍布地面,缠绕上钟乳石,攀至顶端,又垂落,同样开出巨大的花朵。
洞穴的最低点开阔平坦,正上方开着一口落水洞,外面尚未完全消失的阳光穿过落水洞,倾洒在平台之上——那里正站着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正在微笑着哼着曲调。溪水注入包围着平台的水池,肆意生长的红色花朵也止步于平台之下。它就像是一个天然的舞台,而这座洞穴则是一座奇怪的歌剧院。
李奕停在了最外围的花朵之前。
这些花朵有半人大小,瓣叶肥厚光滑,层层叠叠地包裹着暗色的花蕊,油亮晶莹仿佛裹着一层黏液。或许因为是藤蔓植物的缘故,它们只能匍匐在地面,但尽管如此,它们依然高可近腰……而且能支撑起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在红剧场见过的那位比尤莱·斯梅德利小姐就坐在“舞台”正前方的一朵花上,身周簇拥着五六个同样倚坐在花朵中的女孩。“舞台”上的女孩们停下歌唱,花朵中的女孩们则发觉身后的动静,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将目光投向了来者。
她们都挂着一模一样的微笑。
“比尤莱小姐!”他旁边的萨曼莎喊起来,“我把您一直挂在嘴边的人带来啦!”
比尤莱·斯梅德利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将黑色的长卷发撩至耳后:“是吗,让我看看是谁?”
她今天没戴那个金色面具,眉眼明艳妩媚。李奕听见哈迪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但是他相信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当地人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因为他畏缩地往后更站了站。
“哎呀!原来是我们的新的序列5小默尔索!”她大笑着张开双臂,穿过花海,迎向站在楼梯前的四个人,“还有你,老哈迪!”
李奕向她脱帽致意,而旁边的哈迪则先是被自己迎接的新人竟然是即将扣响半神大门的序列5惊了一惊,又被热情的斯梅德利吓得魂飞魄散。如果不是布蕾奇在他背后挡住了去路,他甚至能直直地退回楼梯间里。
半神的速度很快,李奕一低头的时间,斯梅德利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她先是亲切地拍了拍李奕的面颊,然后转向哈迪:“看看你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是外面的太阳太毒辣了吗?亲爱的萨曼莎,快去倒一杯冰酒来吧,叫老哈迪缓一缓。”
哈迪连连摆手,但红发女孩才不在乎他的意见。她离开的速度和她回来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没等哈迪磕磕绊绊地讲完一句感谢斯梅德利的话。
“喏,冰酒。”
她将用高脚杯装着的浅金色酒液递到哈迪面前,酒杯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水珠顺着玻璃壁向下滑。
哈迪再次感谢了斯梅德利的慷慨与萨曼莎的帮助,接过那杯酒,在斯梅德利含笑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您的冰酒还是一如既往的甘美。”他盛赞道。
“不用客气,老哈迪。”斯梅德利搅着李奕的肩膀,发出邀约,“要和我的女孩们一起欣赏一出戏剧吗?”
哈迪似乎放松了下来,但又放松得过了头。他脸上泛着红光,忙不迭地点头:“是的、是的,这是我的荣幸。”
李奕的目光在他身上点了点,很快挪开了:“戏剧?”
“这是我和女孩们的‘洞穴剧场’,贝伦斯最负盛名的歌剧厅。”斯梅德利半搂着他往舞台的方向走去,他们不可避免地走进了红色的花丛之间。
李奕的指尖擦过一片花瓣,他捻了捻手指——有点像果冻的质感。
斯梅德利恍若未觉,指着舞台上的女孩们:“我们正在排练明天的歌剧,《茱莱》,她们将贡献他们美妙的歌声。”她转向舞台下的女孩们:“这些小可爱则是‘茱莱’们。”
白裙子的女孩们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舞台下的则朝他招了招手。
“可是,《茱莱》?”哈迪走在他们背后,疑惑的发问,“《茱莱》应该还有男演员?那几个最后被分尸的倒霉蛋谁来表演?”
“听听老哈迪提了个什么样的好问题!”斯梅德利松开李奕,轻而低地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会忘记还有男演员呢,他们可是重头戏。可惜,我们的男演员今天休假,恐怕没办法及时赶到了。”
“不过这里不就有两个男人吗?”
白裙子女孩们忽然开了口,哼唱起来,她们曼妙的嗓音在溶洞中显得空灵而诡异——然后忽然拔高。
【愿主予她新生,愿神明眷顾她;】
【愿她走出洞穴,愿她生出爪牙;】
【哎呀,可鄙的罪人——】
【愿他们四处奔逃,愿他们遇见她!】
迎着哈迪迷茫的目光,斯梅德利扬起了下巴,嘴角勾起一个可怖的微笑。
【撕碎他们的,将是羔羊的利爪!】
“舞台”下的“茱莱”之中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尖笑,很快,不似人类的笑声此起彼伏,几乎压倒了歌声。
李奕转过头,看见那些女孩们嘴角扯起,露出尖利的犬齿,脸上与手臂上生出灰白色的毛发,指甲伸长,如同匕首一般。她们先是向着这边走了两步,然后压低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暴冲过来。
他的反应很及时,几乎瞬间就变作了透明的影子——就像“怨魂”一样。
“混乱”途径的序列7“捕食者”能够模拟出曾被他吞食途径的非凡能力的表象,而序列6“阴影术士”就已经可以打开影国的大门,并且短暂地使用阴影。到了他这幅身躯的序列3“疯狂使徒”,非凡模拟的能力已经足以瞒过同序列甚至天使的眼睛,并且能够自由地出入阴影国度。
他现在正是模拟出了“怨魂”的状态,自身则处于影国与现实的交界之中,无法被触碰。
如他所料,斯梅德利和序列7的“狼人”“茱莱”们并没有识破他的伪装。狼人小姐们直直地穿过了他的影子,利爪扑了个空,只好顺势冲到了呆若木鸡的哈迪面前。躲过这次攻击,他随即闪现在楼梯间——那里有套着玻璃外罩的灯,依稀可以倒映出人影。
剧院内传来女孩们空灵的歌唱,哈迪凄厉的惨叫,然后是仿佛狼嗥的笑声,利器入肉、血液喷涌的声音,并不清晰的咀嚼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像是触手在湿哒哒的沼泽中搅动的声音。
他礼貌性地等了半分钟,才重新走出了楼梯间。
全程没有参与的萨曼莎和布蕾奇分别站在离斯梅德利不远的左右两侧,狼人小姐们已经擦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乖巧地簇拥在斯梅德利身边。她们贪婪地瞥着伏在花丛之中生死不明的哈迪,悄悄咽下口水,但没人敢继续动手。
她们看见李奕慢慢地走下来,维持着笑容,并不感到意外。
“吓到你了吗,小默尔索?”斯梅德利的笑容扩大,“你的老师不会让你做这些事吧?”
“可惜我都做过了。”他从容地回答。
“也对,你可是杀光了‘血腥罗尼号’上的所有海盗。”斯梅德利向他招招手,“过来吧,小家伙。”
李奕顺从地遵循了她的要求,重新步入花海,走到斯梅德利和她豢养的狼人小姐们面前。
哈迪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然后被那些深深扎进他身体的根系吸收,他刚刚听见的黏糊的搅动声正来源于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哈迪身边的红色花朵似乎变得更加艳丽了。
他扫了一眼哈迪,看向斯梅德利:“原来即使是同组织的成员,也是可以随意杀死的吗。”
“当然不,你当然不。”斯梅德利颇为兴味地打量着他,“但是贝伦斯是我的地盘,我想要他死,即使是其余的半神来了也不管用。除非我们的首领斯厄阿降临,或者母树亲自降下指令阻止。”
“但是你知道,他们没必要为了一个序列8这么干,对吧。”
没等李奕点头赞同,斯梅德利突然一拍手,似懊悔地扶额:“哎呀,你看我又忘记了什么。”
“我用冰酒招待了老哈迪,却忘记了招待你。”她用高跟鞋的鞋尖轻轻提了提哈迪的尸体,向他弯起眼睛,“那就让老哈迪招待你吧。”
最靠近她的狼人女孩像是得到了一个指令,立刻蹲下去,用匕首一般的指甲剖开了老哈迪的胸腔,将那颗尚且还在微微颤动的心脏扯了出来,递到李奕面前。
她不停地咽着口水,眼神黏在那颗心脏上,根本拽不开。
李奕看了看那枚滴血的心脏,又看了看斯梅德利。
他接过那枚心脏,将它捧至嘴唇之前。
血顺着他的手腕淌下,晕染了他的正装袖口。
这时,唱歌的女孩们也正好唱出了最后一段歌词。
【亲爱的妈妈,别再阻拦我啦;】
【亲爱的妈妈,这世上还有比血更美好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