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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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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第一天发生的海盗事件,船上的旅客们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些许影响,以至于部分乘客更倾向于呆在船舱里,原本愉快的旅程变得有些人心惶惶。
也有人注意到,同样经历这场事件的默尔索·加缪先生的态度却十分奇怪,每天挂在甲板的栏杆上,就好像外面几乎可以算作一成不变的海景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一样。
更奇怪的,除去必要的沟通以外,他几乎没有和船上的人有过任何交流……而且经常忽然消失,过了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
第四天,他们所乘坐的“海峡号”客轮抵达了达米尔港,默尔索先生兴致勃勃地与大家一起登岸,前往港口餐厅享用了当地特色腌肉……然后如同先前一样,在餐厅里无影无踪。
“怪人。”
注意到默尔索用餐的那一桌又已经人去楼空,衣着干练的女人轻轻地嗤了一声,叉起一片切成薄片的腌肉。
“或许他只是不喜欢和人说话,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她对面的猎装男人放下刀叉,把装着腌肉的盘子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如果连你也没发现他离开了的话,可能是高序列的非凡者。”
“某些特殊途径也能达到相似的效果,罗伯特。”
“那就要重点关注他了。那些特殊途径总是被一些隐秘组织掌握在手里,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男人将杯子里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抽出几张钞票压在酒杯下,问:“乔安娜,我们等一会儿去哪?”
“‘飞鱼与酒’酒吧。”乔安娜也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按了按嘴角,“去看看海盗的悬赏令上有没有添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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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这一次我的运气这么好。”
轻巧的脚步声从他背后响起,他不敢回头,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只知道埋着头跌跌撞撞地在巷子里狂奔。
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总是追随在他身后,温和轻柔的声音裹夹着寒意,如影随形。
“我在贝克兰德碰见了祂的继承人,在普利兹到达米尔港的安全航道上碰见了不应该出现的海盗。”
他踩进水坑,踉跄了一下,一只体温偏低的手此时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后颈上。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这只手猛地成爪,嵌进了血肉,将他整个人摁在了墙上。
他的惨叫被生生遏在喉咙里,只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哀鸣。
“然后我遇见了他,穷凶极恶的‘玫瑰学派’教徒。不过这回我很确信他是被你吸引来的,大概算不上是我的运气好。”
掐着他脖子的手松开,取而代之的是升腾的阴影。那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阴影从墙壁上伸出触爪,洞穿了他的四肢和咽喉,将他整个人穿刺捆绑在了小巷的墙上。
红月高悬,迷蒙的视线中,他看见追捕者收回手,五指上鲜血淋漓——来自于自己,然后着魔一般伸出艳红的舌尖,舐去了食指上同色的血迹。
“你闻上去很美味,但尝起来像是一团变馊了的泥巴。”捕食者笑着说,“还好我有一个姐姐从来不挑食,只要是活着的生物,祂都愿意尝一口。”
什么……什么?
也许是刚刚为了逃走连续使用理智换取力量,也许是因为失去的血液越来越多,他的脑子现在不太转得过弯,根本无法理解对面男人的话。
他看见捕食者撩起袖子,露出一段手腕,手腕上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在扭动。一张利齿遍布的嘴撕破皮肤,暗红色的眼珠转向他,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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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与酒”酒吧在达米尔港算是一个比较著名的冒险家据点。是一些已经在大海上航行超过一周的冒险家,大都会选择前往这里——为了与多股海盗有联系的“白鲨”汉密尔顿,也为了门外那些不断更新的悬赏令。这里面有属于“五海之王”的80万镑,也有普通海贼头目的上百镑,从高到低层层叠叠,形成了独特的风景。
对于实力足够的冒险家来说,海盗是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乔安娜此时就站在酒吧门外,自下而上打量这些悬赏令:“没什么新意,都是老熟人。”
“等到‘血腥罗尼号’的调查结果出来,这里应该又会添一个新人。”罗伯特用剑鞘点点粘贴着赏金在500到1000镑左右的悬赏令的位置,笑着说,“到时候我们起码可以提供一些线索,分一杯羹。”
乔安娜轻轻地哼了一声:“海军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得到了那艘船,怎么会知道的比我们少。”
他冲乔安娜挑起了一侧的眉毛:“那就从他们那里收获线索,卖给情报贩子——总不会亏本的。”
乔安娜侧过头瞟了他一眼:“有些道理。”然后当先走向酒吧的大门:“来吧,今晚我请。”
罗伯特快走两步,替她推开了那扇木门:“不行,美丽的女士。你已经请了晚餐了,现在应该是男士展现风度的时候。”
乔安娜没有收回手,同样推了门一把:“我们在班西下船后就轮到你了。我不是哪家高贵的小姐,你也不是那些自命不凡的绅士。”
酒吧里的喧闹和食物与酒精的气息涌了出来。罗伯特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目光越过乔安娜头顶,表情一滞。
乔安娜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怎么了?”
“我看见了默尔索·加缪。”罗伯特低声道,“他正在往这边走,有点不对劲。”
入夜的达米尔港说不上安全,行走在街上的基本都是码头工人、水手、冒险家、甚至海盗。与他们一起下船的乘客们大都已经返回船上或是找好了旅馆,很难找到在街上闲晃的。正因此,一身鲁恩绅士打扮的默尔索先生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怎么了?”
“他在摆弄他的袖子,那上面有血。”罗伯特迟疑道,“他看上去和白天有些不一样,像是……像是刚刚吃完一顿大餐,非常满足?”
乔安娜克制住转头的冲动,压低声音:“我们先进去。”
两个人当即走进了酒吧,但没有关上门。罗伯特前往吧台要了两瓶酒,乔安娜则在靠门的地方坐了下来,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门外的街道。
果然,默尔索先生正在街道上,向着“飞鱼与酒”酒吧走来。
正如罗伯特所说。默尔索先生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神情放松餍足,就像一只刚刚完成捕食的大型动物。他的肩膀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金色头发的漂亮人偶,袖子已经整理好了,但是依然能瞥见他行走时露出的白色袖口上的红褐色印迹。
两三个酒客高声谈笑,勾肩搭背地往外走,把门嘭地一声甩上,隔绝了乔安娜的视线。没过几秒,默尔索先生推门而入,肩膀上的人偶已经无影无踪。
他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径自向着吧台走去,轻声敲了敲木质台面,问道:“这里有菜单吗?”
肤色古铜,牙齿洁白的酒保面擦着酒杯,眼皮都不抬:“没有,这可不是鲁恩的饭店。”
“那就都上吧。”默尔索先生平静地回答。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
“你确定?”酒保放下了杯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是的。”
默尔索先生说完,环视一周,发现了来不及隐藏的罗伯特,于是笑着和他致意。
为了防止这个底细不明的怪人被坑了之后记恨上自己,罗伯特只好向他扯了扯嘴角:“晚上好,加缪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您有什么偏好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几种。”
“你可别影响生意,‘海鹰’。”虽然嘴上这么说,酒保又拿起了擦杯布,显然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店里的东西都上一遍——也算是卖罗伯特一个面子。
“谢谢您,但是不用了。”默尔索先生点了点桌面,“都上来吧,正好我也对酒吧很感兴趣。我会付钱的。”
这里是海上,“飞鱼与酒”是“白鲨”汉密尔顿的产业。默尔索先生现在的行径无异于在挑衅“白鲨”。酒客之中先是响起了口哨,然后稀稀拉拉地有人鼓起了掌。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又看向罗伯特:“你要一起吗,琼斯先生?”
罗伯特表情复杂,摆手退去一边:“……我不了,谢谢。”
酒保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不一会儿,十几只大小高低不同的杯子堆满了默尔索先生面前的吧台。
罗伯特看见默尔索先生的微笑愈发真情实感,眼底亮起一抹隐晦的贪婪。他端起足有半条手臂高的一大杯“烈朗齐”,低下头闻了闻,朝酒保笑道:“它闻起来不错。”
“我们还有很多。”酒保倚在吧台上,半是嘲讽,“老板特意嘱咐过,这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要进‘您’的肚子。”
“除了饮料以外,这里还有可以填肚子的食物吧?”
酒保朝堆满一桌的酒杯一摊手:“当然,‘您’喝完他们之后,我们会为‘您’上菜。”
“多谢。”
默尔索先生将那杯“烈朗齐”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回台上,然后端起装着“尼波斯”的玻璃杯,同样喝得干干净净。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喉结甚至没有滑动几次,神色平静,就好像那两杯足以被火柴点燃的烈酒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默尔索先生不曾间断地喝掉了十几杯烈酒。酒杯被不断地举起又放下,酒保和周围的酒客目瞪口呆。当他发现吧台上只剩下了空酒杯时,还颇有风度地敲了敲离他最近的玻璃杯:“劳驾?”
为了让默尔索出丑,酒保率先摆上桌子的都是极高浓度的烈酒,其中不乏能与“尼波斯”相提并论的品种——即使是浸淫酒场数十年的老酒鬼都该滑下椅子躺尸,哪里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说话?!
酒保定了定神,叫来另一名酒吧员工。两人一边收拾酒杯,一边不断地将仓库库存送上默尔索先生的酒桌。默尔索先生来者不拒,无论是度数极高的烈酒还是给孩子喝的甜酒,统统消失在他的嘴里。
酒即将告罄,各种食物又被端上了桌。花纹细腻的达米尔特色腌肉被叉起送入口中;外焦里嫩的烤鱼只剩下了中间的硬骨;馅饼和面包被撕开,蘸着表皮焦脆的烤鸡的汤汁,配合着葡萄酒食用。默尔索先生的动作干脆坚决,没有放过任何可食用的部分。他大快朵颐,表情非常享受,就像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如果不是罗伯特自己曾经多次光临过“飞鸟与鱼”酒吧,他几乎快要相信这里的厨子就是给国王做饭的御厨了。
当默尔索先生喝掉最后一滴牛奶,把盘子里的饼干一扫而空时,酒吧里已经没有能出声的人了。他们瞪着堆满了吧台之后的碟子和酒杯,一个个看上去都想把眼睛挖出来。
始作俑者此时问道:“没有了吗?”
酒保几乎是在梦呓:“没、没有了。”
默尔索先生看上去颇为失望,但依然维持了基本的教养:“一共多少钱?”
“一百、呃……”酒保卡了卡,下意识瞥了眼旁边记录酒水食物的价格的标卡和计算结果,“一百零三镑十五苏勒七便士。”
这几乎是一名鲁恩王国的中产阶级绅士一年的收入。
默尔索先生点点头,掏出钱包,抽出五张十镑的纸币放在台面上,向着标卡抬了抬下巴:“你们的腌肉不值这个标价。”他语气平淡地说:“五十镑。”
酒保顿时被激起了怒火:“你!”
罗伯特摁住了他的肩膀,冲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