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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坛 ...

  •   看台上尽是各派代表,这种场合一般由程愿景出席,换了凝回,便相顾无相识。

      铜鼓响了三声,嘈杂声渐渐平静,只听见舞者首饰晃动的声音:这是祭司登场的标志。

      祭司是个孩子,一脸稚嫩却一身盛装,手捧横木,目视前方,从喧哗中脱颖而出。美中不足,这孩子实在清秀,远远望去雌雄难辨。

      祭司的随从们身穿白衣,在祭司的指引下对壁画行礼,磨蹭半天也没上来。凝回在终点俯视,像看耗子走迷宫。

      渐感无趣,他回到篝火边看人跳舞。舞者步履一致,穿的却是五花八门。最醒目的一位姑娘头戴冠钗,颈环项圈,身配银锁,手扣白镯,在篝火的照耀下鳞光闪闪。

      在她旁侧,一行人头顶稻草,手持长矛,随节奏左右摆动,应是妖精的扮像。

      其中一个“妖精”侧出脑袋,撞到了旁边的姑娘。那姑娘的银冠十来斤重,她跪卧在地。

      众人有目共睹,只有凝回迎上去,将其搀扶:“你没事吧?”

      那姑娘站直,拍掉身上的灰:“无事,还请公子帮我把首饰戴好。”

      凝回协助她把银冠抬起来,不经意扫一眼,发现银冠外边缘发黑,过于明显,之前不可能没注意。

      能使银器变黑的可能是硫磺,说不准是含硫砒|霜。一个伴舞的携带硫磺,此事定有蹊跷。

      硫磺从何而来?这位姑娘一心祭祀,连擦汗都机会都没有。嫌疑落在犯错的舞伴身上。

      凝回向苗族姑娘讨东西:“姑娘,借银饰一用。”

      那姑娘不假思索,取下银簪,递去。

      凝回把那舞伴拎来。舞伴扭动不停,如同被拎住耳朵的雄兔,嗷嗷让人听不懂的话。

      凝回将银簪刺入舞伴头顶的稻草中,片刻取出,银簪发黑。

      凝回旋即转身,抽剑出鞘:“谁派你来的?”到底是开封程氏的门生,一到拔剑开弓的时候,动作比谁都流畅。

      舞伴低头不语,只见祭司队伍从阶梯边缘升起。

      祭司视端容寂,篝火旁的乱象,他没看到;暗藏的杀机,他没察觉。种种一切,好似被线串起来的灯笼与彩旗,陪衬他一身华服与泰然自若的神情。

      霎时,手持长矛的舞伴纷纷低头,奔赴一个方向,他们的目标在祭司。

      即便有脱兔之速,以一人之力,凝回也难在刺客抵达前拦下将近六人。

      拦不住怎么办?只能救走祭司。情急之下,他左手将祭司推下阶梯,右手握剑转身,横出一道剑影,两名刺客险些人首分离。

      那两人吓怔了,其余四人跃下阶梯,对祭司穷追不舍。

      祭司的服饰过于显眼,瞎子都能认出;群众手无寸铁,避之不及。

      很快,祭司又成众矢之的。可怜祭司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才刚站稳,又被凝回掳了去。

      凝回腿蹬石栏,弹回顶层。有一瞬间,长矛与他的手臂仅存毫厘之距。

      顶层的两个刺客如离弦之箭般射来,那四人紧随其后。

      凝回混得宗师的位置全靠运气,他终究不是绝世高人。不过这小祭司挺乖的,被人推去提来,竟不哭不闹。

      至于各派代表那边,如一群贵妇看奴隶打架,就差吆喝着卖瓜子的人。

      退到篝火旁,凝回审时度势:倘若小宗师在场,他会怎么做呢?

      凝回偏头看向铜鼓,妙计忽生,换左手执剑,并嘱咐祭司:“抓紧我。”祭司没多问,只是照做。照做之后,凝回又后悔这么说。

      他其实……怕痒,浑身上下是痒穴,谁要是给他捶捶肩、揉揉腿之类,他会倒地打滚。

      眼下被人搂腰,别说全身僵硬,他连跪下的心都有。

      形势危急,他迟缓转身,借铜鼓的花纹落脚,将自己送上高处。

      刺客也不是省油的灯,其中一名追去,眼看偷袭的算盘就要进账,腿上忽然一阵刺痛,前一刻如置身冰川,后一刻如铁水浇灌,全身肌肉紧缩,重重跌落,成败在咫尺两岸遥遥相望。

      远离篝火的地方,身披墨蓝长袍的少年收回抛掷暗器的手,枕到脑后,略微调整睡姿,合上眼。

      “哟,苏小爷,今个月亮打西边升了么,帮他作甚?那人你相好?”邻座觉得好笑,在少年面前挥手。他们不出手,怕引火烧身,而这苏公子并非行侠仗义之人,何故出手相救?

      邻座和苏公子不熟,和他搭话是想攀附扬州苏氏的势力。

      苏公子不耐烦,眼睛都懒得睁:“太远看不清,别吵了我困……”呢喃几声后话都糊了。

      此处喧哗,又有刺客在前边晃悠,这也能睡?邻座一头黑线:“真这么困,那你还来?”

      谁知苏以彻又清醒了,撇脸向那边:“我原以为,开封程氏会让小愿景作代表,结果不是,无聊透了。”

      程愿景给人的印象,是手持重剑的冷面战神,败落后仍旧如此,“小愿景”的称呼违和至极,听着就不习惯。

      趁苏以彻还睁眼,邻座又问:“刚刚还说看不清,是不是程愿景你又知道?”

      “真要是他,就是化成灰,我闭着眼也能认出。”

      邻座不以为然,转头看凝回想干什么。

      凝回跃然,一剑刺入篝火顶端,撬其骨架,一时星火飘零,半壁火焰朝外压倒,闲杂人等早已退出,位于其下的刺客倒了三个,跑了两个。

      祭坛的火光黯淡了三分。

      幸存的刺客见大势已去,蒙上斗篷,灰溜溜地逃了。

      铜鼓的另一侧,凝回剑指向外,从鼓上跳下,星火作为背景,颇似神明临世。而他本人却已是呼吸紊乱,双腿发软,不知是吓的,累的,还是痒的,前脚一着地就把小祭司拿开。

      “凝公子!”侍者从人群中挤出来,喘息未定地撑着膝盖,勉强站起,“听闻有刺客要刺杀空思,你们都没事吧?”

      “空思”是小祭司的名。他一声不吭,越过二人,朝半残的篝火走去,双手交叠,衣袂垂下,似要将被打断的祭祀进行到底。

      凝回朝祭司看一眼:“漏网之鱼就在附近,照顾好他……我追过去查。”

      跳下祭坛,穿过街道,追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凝回跟丢了。

      云开见月,月光明明地洒在人间,可数毫发。草丛中央藏着小路,树影轻摇,似铺设已久的陷阱。

      同在月光下,祭坛那边的热闹退散,残缺的篝火,盘旋的火星,如旧的彩旗,惨淡中一点温存。

      看客纷纷离场,方才出手相救的苏公子这才起身,墨蓝的长袍在风中飘扬。

      还未醒透,他随意迈下阶梯,步履松弛。邻座如邀功之犬,双手捧上一把短刀,刃上的血迹浸入帕子:“苏公子,你的刀。”

      “脏了血的东西,捡来作甚?扔了。”苏以彻嫌弃地退至一旁。

      “这……”邻座糊涂了,“兵哪有不血刃的?”

      “我说扔了!”苏以彻正按揉眉心,送去不耐烦的眼神。

      “不好吧,这毕竟是嬴夫人送给公子你诞辰礼,也不能说扔就扔。”

      嬴夫人是扬州苏氏的掌门夫人,苏以彻的后母。这把短刀虽名贵,可对于苏氏这样的大家实在不足为道,嬴夫人却将赠刀一事大张旗鼓,弄得路人皆知,仿佛是了不起的馈赠。当时苏以彻就嘀咕,打发乞丐呢。

      “你在教我做事?”

      “小的不敢!”邻座哈腰退去。

      白一眼后,苏以彻便走了。

      “苏公子,景明阁院在那边。”邻座指了截然相反的方向。那是扬州苏氏的居所。

      “谁说我要回去?”苏以彻闲散前行,打了个哈欠。

      另一边,凝回踏上蜿蜒的石阶,石阶错落,像极了他此刻的心绪:不敢掉以轻心,又生怕步伐慢了,敌人逃之夭夭。

      路尽头有间石砌的屋子,外观俨然,锁住一层阴晦,看不出是何种建筑。

      屋前伫立一人,像在等人,面向月光,背对凝回。

      这背影,这身段,这衣着都似曾相识,隔一段距离,看得不真切,凝回询问:“敢问足下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那人转身,露出侧脸,眼眸微沉似有不满。在他身后,白鹤平稳地落在屋顶,从容不迫地舒展羽翼。

      风乍起,血雨腥风吹进凝回的眼帘:等等!这不就是在梦里追杀他的那个人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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