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平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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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回融入黑夜，身后的光逐渐暗淡。前方是漫漫长夜，再也追寻不到黎明。
远处似乎是一座小村庄，夜色祥和，灯火高低错落地点缀山脚。
凝回不由加快脚步，可当他逐渐靠近，灯火一盏盏熄灭，万家灯火分崩离析，留得残砖片瓦在幽暗的黑夜里，最终只剩一盏灯。
凝回停步了，他想留下最后一点微光给自己仰望，哪怕触不可及。
然后……
“凝回——”程愿景的声音从光源处传来。
“小宗师？！”凝回抛开一切朝光源飞奔。
光的尽头，程愿景手持灯笼，介然独立。
他生长于江南，眉眼标致，集一身灵秀，却毫无水乡的柔情，反而像北方凛冽的风，被灯火照得层次分明。
他听见匆忙的脚步声，见凝回就要撞上来了，他下意识闪躲。
到底是自家的凝回，程愿景伸出一条手臂，给他停靠的地方。
凝回身披夜色，放纵一身霜雪，钻进对方怀中。
程愿景将其揽了过来，惯性地转了半圈，没转明白。他把凝回放到一边，换成说教的口吻:“你的灯呢？”
“熄了。”凝回抬起熄灭的灯，“其他人哪去了？今律跟你在一起吗？”
程愿景:“不清楚，进入迟之界，所有人都会被分开。”
“可就在刚刚，你身边分明有许多盏灯，”凝回掰手指数数，“大概二十多盏。”
程愿景皱眉:“开什么玩笑？走了这么久，我只见到你一个人。你呢？可曾见到其他人？”
凝回迟疑片刻:“嗯……我见到许长公子，似乎不是他。”
程愿景皱眉:“在什么地方？”
“在湖心亭，他盯着一盏灯，就像灯谜答不上来。”凝回狐疑地看他，“你该不会想找他打架吧？”
程愿景赶苍蝇般挥手:“哼，谁稀罕招惹他？”
凝回深以为然地点头:“他还说，他遇到棘手的事，千方百计地骗我到亭子里陪他看花灯，我觉得有诈。”
“管他是真是假，别信那老狐狸精的话。”
凝回纠结:“是老狐狸，还是狐狸精？”
是老狐狸成了精呢，还是狐狸精老了呢？
二人沉默片刻。
程愿景及时上岸，顺带捞了凝回一把:“纠结这个干嘛？”
“好，不纠结。”凝回碎碎念，“临走时他让我去找许长公子，同时又说，他没有伪装。有没有这种可能，许归远有两个，甚至更多？”
程愿景冷嘲:“又在装神弄鬼，敢情他有通天本事，把自己锯成两半吓唬人。”
小宗师向来不屑于骂人，也不晓得姓许的哪里得罪了他，一旦说起他，字句间嫌弃波涛汹涌。
而凝回呢，负责戏就好了。
“胆小可以，别推己及人啊程门小宗师。”迎面飘来一个不提灯的。
程愿景还行，凝回吓个半死:“许长公子，你怎么……”
许归远扫过二位，视线最终落在程愿景身上:“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谈论我，过来看看，不行吗？”
也是醉了，平时最稳重的两个人见面就炸毛，还跟小孩赌气似的。
凝回介入其中:“啊，原来方才你在跟踪我家小宗师，难怪……”
谁跟踪谁？！程愿景正准备发作，许归远抢先一步把凝回拽出来:“借一步说话。”
凝回被他拽得不明所以，双腿跟不上身子，差点摔了一跤:“什么事不能一起商量，干嘛单独约谈？”
许归远露出侧颜，陷入无边墨色，平添风雪的凛冽:“落单好下手。”
凝回扭身就要叫人，被姓许的强行拉来，死死捂住嘴。
凝回不是省油的灯，他知道许长公子爱干净，朝他都衣服连踢带踹:“冤有头债有主，说你坏话的是他，与我什么相干？”说到底，凝回应和了几句，他心虚地抬头:“方才我们谈话，你听了多少？”
“从前言，到后记，一字不漏。”
凝回吹了半天冷风，带着一点鼻音:“那就开门见山，湖心亭的人你认识吗？”
许归远环顾四周，颈线隐隐勾勒:“便于区分，就叫他许探吧。我们位于平行场，时序神明的棋局。规则是，每当面临选择，世界就会一分为二，称之为‘平行时空’。
“以湖心亭的事举例，许探让你陪他，假设有两个世界，第一个世界的你选择留下，往后余生，你都只能跟他在一起，这一局就算你输了；第二个世界的你转身离开，于是来到了这。”
“你等等，我有点晕。”凝回掐指一算，“你是说，不管怎样，总有一个‘我’会被困在局中，而我只是恰好避免成为了‘他’，是这样吗？”
许归远颔首:“没错。只要存在可能，就会在另一个时空实现。”
凝回:“许探跟你是什么关系？”
许归远:“他是另一个时空的我。”
凝回转不过弯了:“什么意思？我，在这个时空，遇到了另一个时空的你，开什么玩笑？”
许归远:“在平行场，只要拥有契机，多个时空就有可能错位。而那盏灯就是许探存在的关键，所以他守着灯寸步不离，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你。”
原来如此……凝回沉吟:“可是，你又如何知道，他没有回头呢？即便你听见了我和小宗师的谈话，我也没提起过这件事，不是吗？”
他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后退:“我现在有点怀疑，你并非我要找的人，你，是许探……该不会，我被困住了吧？”
许归远冷不丁地拍了他的肩，拽了回来:“我跟他是同一个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在预料之内。但也不用慌，我跟他不一样，我可不会像他那样心慈手软。”
凝回筛糠似的发抖:“那我还是去找许探吧，我猜灯谜可厉害了，我不在他可能会输。”他挪动小碎步，殊不知，衣带的另一端早就被人牵住了。
许归远牵着他，遛狗一般地:“即便你回去，他也不在了。”
“不在就不在，我孤独终老还不行吗，你快松手，不松我踹了？”凝回作势抬腿。
许归远松手，绸带从他指尖滑落，与风纠缠不清。
才刚转身，凝回又看见了万家灯火，如同倒映的星星，仅有一盏是真实。
“你看得见吗？”凝回怔然指向光源，“那是小宗师所在的位置，为什么有这么多盏灯……”
“看见了，”许归远缓步走来，与他比肩而立，“这是时空重叠的痕迹，每一盏灯都对应不同时空的程愿景。”
与之同时，程愿景眯着眼，不知道那二位在聊什么。
真实的光源靠近，余下的逐渐熄灭。
“灯火熄了，这是什么意思？”凝回心跳很快，呼吸却放缓。
许归远望向光源:“其实你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答案你清楚，但又不想听，不想听，却偏偏要问，何必折磨自己？”
放在以前，凝回听了这话，肯定会轻蔑一笑，然后骂骂咧咧地走开。可自从小宗师咳血之后，他被这神棍唬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必须救他，不管什么代价。”
许归远用商榷的语气:“那你打算用什么抵押？”
“你还想诓骗谁？”程愿景身披暖色的光，冷生冷气地说。
凝回朝程愿景那边缩:“小宗师，我……”
“糊涂了你！他的鬼话你也信？”程愿景训斥。
许归远撇过脸，默不作声，衣领忽而一紧，被人一手薅来。
“听着，你若敢伤及凝回分毫，我拿你小命抵押。”
“程门规训如此之严，不料程门宗师竟这般粗俗无礼，可真让在下大开眼界”许归远不急不缓地说。
程愿景悻悻松手，拽起凝回往反方向拖:“我们走，不跟他一般见识！”
“诶诶？”凝回没整明白，“有事好好说嘛，难得碰上一个活人，就这么不管他吗？”
程愿景怒气未消:“是啊，他是活的，管他是生龙活虎还是活蹦乱跳都跟我们没关系，我只知道，跟了那老狐狸精我们就都遭殃。”
凝回一头雾水:“可我们现在去哪？”
“湖心亭，我倒要看看，另一个姓许的又是怎么回事。”
一边嫌弃他是老狐狸精，一边又气势汹汹地狐狸窝里钻。小宗师什么时候变得口是心非了？
“老狐狸精”说的没错，许探已经走了。茫茫天地间，只见孤灯照影，湖月成双。
凝回放缓步子，生怕惊动湖面，扰乱斗转星移。
程愿景不及他谨慎，穿过长廊，直奔湖心亭，提起桌上的灯，前前后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我就知道，他又在故弄玄虚！”
凝回站在亭子外，迟迟不敢向前。
瞧他吓成这样，当真被姓许的骗上钩了。程愿景挥手召来:“过来，你怕什么？”
凝回还是不敢越雷池:“许长公子说，进去的人会被困在里边。”
“困在这？破凉亭连只鸡都关不住，还能画地为牢了哼，”程愿景迈出亭子，把凝回拉进来，“演示一下，怎么困的。”
凝回被迫进入湖心亭，却也没发现异常，难道真的被骗了？
蹊跷并非没有，每当靠近这个地方，他就会犯困，意识带着点微醺，眼睛半张半阖。
程愿景则没有这种感觉，他烦躁地往湖水中扔了一颗石子，弹出去很远。
凝回下意识抬头望天，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因为湖面的波澜而破碎，仿佛之前的一切皆是幻觉。
“小宗师，你看天上，昏星不见了……”说完，他“咚”地一声敲桌上，埋首在手臂间——睡着了。
呼，真不让人省心。
程愿景解下外套，罩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平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