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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间久别不成悲 ...

  •   “阿莼,我那天听到颜御史——就是颜陌的父亲,有意来提亲,不过父亲他没有说什么。”宋之奇的语气有一丝犹豫。
      宋晚莼“嗯”了一声,并不看他。“那你的想法呢?”宋之奇继续问。“哥,你觉得颜陌颜大哥他是个怎样的人?”宋晚莼反问。
      “是一个很好的人。”宋之奇慢慢说道,却想起那次与宋弋谢黎颜陌几人聚首时,颜陌忽然向他说的话:我是真心想待晚莼。极少见的再不笑的神情,简简单单的话语却坚定。
      “父亲与颜御史交情应该很好吧。”见宋之奇一愣,她笑笑:“你看,已经很显然了,这样子都是大家所乐见的,当然,有时我会想这样也很不错,我会慢慢爱上他,过着富贵闲适的日子,一直到两人白首,是到我们所有人都白了发,然后我们还是可以如现在一般。”她视线幽幽转到树枝条上的点点绿色苞蕾,过不了几日便要全展了。宋之奇看着远方,似在想象她描述的生活。
      “哥,你在担忧什么?”
      宋之奇惊回神,担忧?他心底漫开缕缕苦涩,却还是微笑道:“无事,你觉得好便好。”
      宋晚莼并不知他心里想法,只是回了个极灿烂笑容,自记忆以来这个哥哥便一直是笑如和风谦谦君子,若说宋府里头谁最疼爱她不作二说便是宋之奇。“哥,你真好,谁要是能嫁给你可是赚到了。”宋晚莼没有注意到宋之奇的细微尴尬与黯然,轻合掌问道:“正好叶姐姐也是极好的,不如你就娶了她可好?”叶仪的心思她早些时候便知晓,想着趁着这次就为她试探一番。
      “不好。”宋之奇干脆地立刻答道,继而叹口气道:“先不论其他,或许你也听说咱们宋家与叶家是水火不相容,我们是不可能的,再者,我只当她是妹妹。”
      “可是……”
      宋之奇挥手打断宋晚莼的话,笑笑:“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那之后宋之奇再没提过那些,宋晚莼也不好再问。
      与颜家婚事还是没有明白订下,宋远沉吟着,倒也不急在一时,他们也都还小。至此,婚事虽则未定下,不过也算是摆在明面上了,宋晚莼颜陌两人相处也与过去一般无二。
      天气又反了常,本来一直是晴春日,却又转冷下起了大雪,一天一夜下来地上已有一尺厚的积雪。宋晚莼自前厅回屋路上下台阶时猛一踩滑,她猝不及防重重摔倒,从上滚下头撞在扶手栏杆上,人已经昏死过去。
      她昏昏沌沌地躺着,感觉到有人焦急地走来走去,有人在为她诊脉。隐约有人在哭,也许是瑶卿或绿衣吧。她很费力地睁开眼,立时有人在床边惊喜喊道:“小姐醒了。”立刻又身影奔过来,既喜又悲:“萱柔,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为了一个已经忘了你的人这样糟蹋自己,你怎么忍心,我的萱儿啊。”萱柔?她有些混顿起来。
      试着张了张口,干涩喉咙竟发不出完整音节,她疑惑而艰难地转头望向四周,并不是她的屋子,侍立一旁的丫环不是绿衣,而自称是她娘的憔悴妇人仍在伤心掉泪。
      萱柔?大概是又做梦了吧。
      “萱儿啊,你就忘了那宋远吧,他已娶了那郡主,这等薄幸之人也不值你为他伤心。从前你说要等他我和你爹答应了的,如今我再不许你想着他。你要是有个好歹可让我和你爹怎么过活呀。”宋远?!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焦灼地看着,头疼欲裂。要快点醒来,瑶卿她们一定也在担心,她闭上眼,意识仍然清醒却像隔着一层什么,耳边的泣声忽近忽远。
      “萱儿,萱儿。”
      谁又在唤着?
      墙上挂着幅画,画中一名女子,脸庞如满月妩媚而秀雅,眉间一点嫣红,上好的质地,传神画功。她对上画中人的眼,记忆如潮水狂涌而上。
      她的子夏,宠她爱她的笑,唤她“萱柔”的情深,他说“你等我”,他携妻而归的样子,他看向自己愕然而陌生的眼神,他好看的眉微皱地说“这位小姐,你认识我?”他挽着的别的女子?的手。他叫她,“小姐”。是她自己迈向那湖水。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知晓。
      如果可以,能不能再不醒

      镜里还是那般熟悉的脸,属于宋晚莼的面孔。一切都没变,但所有都已经不一样了。可是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见了真相,失去了原本所有的信仰。
      她是宋晚莼,也该叫做尹萱柔。这一生的宋晚莼,前一世的尹萱柔。
      前一世宋远忘记的爱人,这一生宋远的不甚喜爱的女儿。
      她竟不知下一世也可以是这样不堪的相对。
      荒唐。
      她有些想笑。
      喊了四年的子夏,敬了十七年的父亲。
      她再不露面,以需静养为由,甚至不见来看望的宋远。不,她怎能见他,拿什么去面对他?她有了尹萱柔的记忆尹萱柔的感情,但她也是宋晚莼,脑里抹不掉宋晚莼的思想,换不掉身体里流淌的宋晚莼的血。
      她是他的女儿。
      宋晚莼是宋远的女儿。

      “阿莼,你……大夫说你头部撞得不轻需静养,最忌烦心。”宋之奇把宋晚莼手里握着的书卷轻轻抽出,将药碗递进她手里,“我让人加了些甘草,味道会好一些,趁热喝了。”依旧是温玉一样的嗓音。宋之奇略低头看搁在案几上的书卷心里一抽,对着半个时辰了她始终没翻过一页。
      宋之奇的目光澄澈通透,安静的样子从未变过,好似一切了然于心。宋晚莼垂下对着他的目光,端起药碗。
      宋之奇略微犹疑着,说:“你有心事。这一年来我也是知道的,我不问你,等你愿意说了便告诉我。只是,你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如果你还当我是你二哥,你就听话好好休养着,嗯?”
      宋晚莼静静听着,点头:“好。”眼角有些湿热。
      宋之奇笑着转身,下一刻却瞥见书桌上隐隐露出的一角画轴,笑容顿时黯淡下来。
      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宋晚莼有些倦了,强忍着再不去想所谓前尘今生,手指却无意识拂过面前的画。熟悉的画,熟悉的人,还是当日宋远为她所绘,一直是挂在他书房,后来,后来她去取回了的。
      她的视线忽然就凝固了,这幅画,为什么宋府会有这幅画——这幅再不属于他的画?她不敢想,不能不想,全身血液几乎凝固,她高声叫起来:“绿衣,去把老爷请来,我要见他。”
      宋远进门来时,每一步都似踏在了她心上。她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有些恍惚,由于长年皱眉他眉间已有隐约的“川”字纹路,眸子也失了当年的神采。这样看着有一瞬间,她几乎分不清了,她到底是谁呢?
      宋远坐下来,问:“晚莼,你可好些?”她不说话,只看着他。他轻轻皱起了眉,正要说话,听到她问:“你是怎么娶了…我娘的?”宋远眉皱得更深了。她不管,执拗地盯着他双眼:“这些年来你可有真心在乎过她?”不知怎么就问了这句,她期待他答些什么呢。宋远扬起眉,终还是叹息,几乎有了分颓然的味道:“是我对不住你娘。”
      她冷笑一声:“你对不住的岂止一个。”
      宋远张口欲说还是忍下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些我再来看你。”
      她“唰”地展开画像,扬起脸:“这是什么?”她的手颤着。
      宋远脸上既惊又喜且疑,终日冰冷的面上一并呈现着复杂情绪,猛地将画扯了过去,她看着,心里一恸,又听到他问:“你从哪里得来这幅画的?”
      宋晚莼没说话,宋远沉吟着似想到什么叹口气:“也罢。”
      她轻轻说,似追问:“她,是谁?”这次声音也颤着,心里也在抖,料到是那样,不,不会是那样,到底是怎样?不过短短的瞬间,她似等了许久许久,终于宋远答道:“一个故人罢了。”他情绪又全部收敛起来。
      四周明明那样静,她却觉得嘈杂起来。“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
      原来他没忘啊,并没忘。一切都是假的。
      她几难自持,手死死握成拳她能感觉到指甲陷进肉里,她几乎想为那痛感大笑,她多想,闭上眼睛。
      什么他记忆全失是假的。原来,都是骗人的。他考上状元,娶了郡主,风光无限前途显贵,还要苦心编出那样的谎言只为摆脱负心人的骂名?是这样吧,是的。
      她怎么敢相信她的子夏是这样的人,她怎么能不信!
      她成了一个笑话。
      每当夜深人静再也止不住厌烦。想起她这一世最爱的娘郁郁寡欢,想起曾经的她曾经的尹萱柔抑郁重病缠身。她几乎咬碎牙才能保持冷静,她觉得自己就像困兽,还是掉在深渊里的,不见天日。
      她的十五岁是那样,她的十六岁是这样,她不再去想象她的十七十八岁,因为她的天她的地已经全部颠覆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料到,她的世界还可以颠覆得再彻底一点。逆转来得太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心就已经先凉了。
      皇宫前来传旨的人声音如此尖细,她想捂起耳朵,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宣,宋家千金宋晚莼三日后进宫选秀。”四周那样静,然后只有宋远的声音:“臣,领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人间久别不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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