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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归途 ...

  •   他的眼神里仿佛有无形的手,狠狠地抓着阿鱼的视线,片刻也不想放松。

      白冥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掩盖着黝黑的瞳孔,紧紧咬着下唇,他向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虚弱的声音仿佛不敢相信:“你下山来寻我,是为了跟我道别?”

      齐小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午后微光下挺拔的白衣少年:“白冥,我阿爹此去帝都九死一生,我是罪臣的子女,从未正式拜入白谷门下……”

      她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清澈的双眸盯着眼前的人,似乎要说出接下来的话,是万分艰难的事情。

      “我知道,”白冥轻声回答,声音中有些气虚的颤抖,他浅浅地缓了一下气息,将这种颤抖掩去,“你说的,我都知道。”

      齐小鱼却摇了摇头,她的眼睛中逐渐泛起一层水痕,语气忧郁:“白谷……保不了我一辈子,那个皇长子,他把我阿爹阿娘押去帝都,自然也不会放过我。”

      听到她的担忧,白冥俯身拉过她的手,顾不得手臂上伤口的痛意,他盯着阿鱼,一字一字坚定地说:“白谷保不了,我可以,只要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可是,”她犹豫了片刻,再次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腊月的寒意从手指间的空隙里流过,少年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没有收回,“我并非师承白谷,谷内虽有龙凰金令,却不能用于救齐府一事。”

      齐小鱼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她幼时便与他相识,十年时间结伴长大,虽然以前谷内以前也曾遇到大大小小的江湖之事,却从未见白冥伤到如此地步,如果自己不离开白谷,只怕皇长子不会轻易放过谷内众人。

      白冥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看着阿鱼的神情,低声问:“那日风雪之夜,我被鬼瞳杀手围击,你对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想起那日自己被子夜歌的血蝶袭击,越来越多的嗜血怪物将他笼罩在中间,他持扇将那些飞舞在雪夜中的蝴蝶稍稍击退。正当他喘息片刻之时,阿鱼从背后拥住了自己,她俯身贴上耳侧,柔软的声音轻轻问他——

      白冥……你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像一支箭,猝不及防地击中他。在这十年中,白冥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记得自己每一件事都是第一个告诉阿鱼,送她下山回家,再算着日子去官道接她回谷里。记得她爱吃的东西,记得她背不下来的药典。

      还有,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那时的他,被师尊带回白谷已有一段时日,因为身患疫症,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被关在一个诊室里,直到一天,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趴在窗户边托着腮看他,片刻后小女孩悄悄伸手,递给他一颗红色的果子:”师尊说再过两天你身上的疫症就痊愈了,司药长老会给你准备一大锅草药汤,等你药浴后,我带你去谷里玩!”

      这是白冥第一次见到她,她趴在窗台上,微风吹动她额前的绒发,像一只夏日顽皮的小猫朝自己眨着眼睛。

      他从未料到,此后十年,那个曾经趴在窗台边的小女孩,治愈了他空白而孤寂的时光。

      “我想说……我好像是……”白冥紧张地呼吸着,他感觉自己全身逐渐变得冰冷,每一次呼吸都越发沉重。

      “我说了什么?”阿鱼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记得最后一刻,她从山客站的木桌上拿起披风,决定自己回宜州府,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白渃长老的内室里。

      白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齐小鱼,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那个少年“你喜欢我吗?”,又或者,她压根不曾记得自己不仅问过这个问题,还曾在他唇上轻轻一印,对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啊。

      她中了子夜歌的蛊惑,所以,她从未向自己说过那些。

      一股剧痛从心口处汹涌而出,白冥捂着胸口处的位置,紧紧皱着双眉,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呼吸急促沉重。突然,一股血渍从白衣少年的唇间喷薄而出,血雾在空中散开,落在他白色披风上,变成一滴滴殷红的痕迹。

      “白冥,我们回谷里吧!”看到眼前的人突然吐血,阿鱼急忙上前扶住他,“你的伤,不能在外面太久。”

      “别和他一起去帝都,”他顾不得擦去血渍,裹着纱布的左手用力抓着她的手腕,鲜红的痕迹沾在唇上,“那是一个……局……”

      白冥的声音越发低微,每呼吸一下心口处就疼痛一次,他左手掌心处的伤口传来隐隐的痛意,右手中的骨扇已经快要拿不稳了。他凭借仅剩的力气,把阿鱼拉到自己身边,微喘着说:“是一个……生死之局……”

      他说完,一下子歪在阿鱼肩头,口中却依然低声说着什么,齐小鱼把耳朵贴近他的唇间,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答应过……”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脑袋压在阿鱼的肩膀上,束冠后乌黑的发丝垂在二人之间,白色的披风把他们罩在一起,枫林枝桠间的光影落下来,白冥披风里好闻的栀子花味道在她鼻尖时隐时现。

      齐小鱼一手努力撑着他的身姿,一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她在白冥耳边轻声说:“我们先回谷,已经这么久,长老们肯定急了。”

      肩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声音暗哑:“好……”

      枫林寂静万分,偶尔一丝午后寒风从树枝间穿过,吹落树梢上未落下的枯叶,那些落叶在空中如蝴蝶一般盘旋着,缓缓落在红枫的根部,与那些残叶融为一体。

      阿鱼搀扶着白冥的上身,一步一步走在这片荒野山林间的小路上,而他们却不知,从此以后数年,他们,再也没有走过这山林小道。

      ……………………

      两日后。

      两辆玄色的马车停在寨门外,马匹四蹄着地垂着脑袋,偶尔打了一个响鼻,却没有丝毫剧烈的动作。穿着护甲的侍卫们从门外一字排列到谷内,他们面无表情地站着,身侧握着一柄长刀,虽未出鞘,却足以震慑诸人。

      萧稷披着一顶玄色的披风,站在白谷中间的空地上,他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笑着说:“雪化了以后谷内果然不同凡响,似乎比前几日,更显幽静。”

      白沐与他并肩而立,轻轻扇着扇子,谷内其他众人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萧稷今日的来意,如今四皇子已经被侍卫抬到了马车里,那个北越囯的死卫也紧随他离开白谷,看来年前这一场风波终于要结束了。

      白渃略带一丝担忧地看着寨门外的马车,小鱼就在那架车里,尽管她试图通过用下毒的方法与萧稷达成协议,可是小鱼依旧坚持与四皇子一起前往帝都。

      她还记得小鱼跪在他们众位长老面前,请求他们应允自己,阿爹阿娘均被押至帝都刑部,她不能永远躲在谷里,她要去为父母找到真相!

      “皇长子今日离开白谷,日后白谷不便与皇室之人有交集,”白沐听到他的话,只是轻轻一笑,“所以,还要烦请皇长子,无事不要打扰白谷清闲。”

      萧稷似乎心情很好,他只是自嘲一般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白沐说:“听闻谷内有一名侍女与我四弟结伴而行,我倒是好奇,四弟重伤未愈,这名侍女为何要与我四弟一起,前往帝都呢?”

      他转过身,目光看向萧溯那辆马车,那辆车轿里躺着他伤势严重的四弟,还有那个异族死卫,外加一名白谷女侍女,死卫曾经对萧溯寸步不离,在萧溯偶尔回帝都面见父皇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而这名白谷侍女,他不由得升起一股好奇之心。

      难道真的如白渃长老所言,白谷只是怕四皇子在回帝都的途中伤势加重,所以特意派遣一名侍女沿路加以照拂吗?

      白沐面色如常,他并未露出一丝慌张,只是顺着萧稷的目光看向那辆马车,片刻后贴上萧稷的身前,悄声说:“皇长子何必明知故问呢,白谷怕皇家血脉在自己手中有些许闪失,这侍女也乐意攀上飞黄腾达之路,皇长子就当成人之美,多好?”

      萧稷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眼神暗自把白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名灰衣男子悄然走到他身边,俯低了身子说了些什么,萧稷点了点头,那名男子又悄然退下。

      “时候不早了,本王就要启程回帝都,”萧稷朝白沐微微抱拳行了一个礼,“这段时日多有叨扰,还请长老勿要怪罪。”

      他说完,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转身朝不远处廊下一名青衣女子俯了一下身。白渃眼神清冷,她只是稍稍点了一下头,略微回礼。

      而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廊下那名白衣掌心中包裹着厚厚棉布的少年,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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