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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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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玉簪,是她及笄那天白冥送她的礼物,簪子是通体白玉色,尾端雕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卷尾小鱼,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触摸温润如玉。
齐小鱼还记得在她及笄成礼日的前几天,白冥送她下山回宜州府,她站在官道边,对白冥说:“你真的要回谷里练功吗?我阿娘飞鸽传信中说邀请你一起回府里呢。”
白冥把她从谷里带回的大包小包交给前来接她的宜州府侍卫,听到她的话,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替我谢谢白汐师姑,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师傅说我的功力还差最后一层,我不能懈怠。”
一层掩饰不住的失望涌上她的眸子,她只是低着头停顿了片刻,又恢复那双清澈的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不去也好,阿娘信中说我爹不知道去忙了什么公事,已经好几天不曾回府了,我及笄成礼也是从简,还不如谷里好玩呢!”
她说着,一下子跃上马车,踩得车架猛然晃动起来,她身体后仰挥舞着手臂,朝牵马侍卫大喊:“何穹!快来扶我!”
侍卫还未来得及出手,她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一双坚实的臂膀托住她的腰侧,白冥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过几天你就不是小孩子了,要稳重一些。”
齐小鱼扶着他的手臂,从怀里站起来,她腰畔上还有刚刚白冥手掌抚过的痕迹,轻柔坚定。白冥托着她,重新站到马车上,阿鱼突然转过身,贴上他的耳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呢喃:“那今天我还是小孩子,白冥公子。”
她离他很近,发丝垂下来扫在他的脸颊上,使他感觉微微发痒,呵出的气体轻轻覆上他的耳畔,像一只调皮的小猫在向他撩拨。白冥稍稍侧了一下脸,迎面对上阿鱼清澈的眼睛,而眼睛的主人却笑着,弯腰钻进了车轿里。
“白冥小公子,劳烦你了。”何穹一手执着马缰绳,朝他微微俯身致意。
“无妨,回府路上小心。”他朝后退了几步,看着马车沿着官道越走越远,心里却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果然,及笄礼很简单,阿爹似乎在忙很重要的事,只是托阿娘给她留了一份礼物,自己连阿爹的身影都没有见到。晚膳后,她和阿娘一起在府中花园闲坐,茉莉花好闻的气息在晚风中恣意飘散。她趴在阿娘的膝上,阿娘一边摇曳着手中的团扇为她轻轻扇着风,一边听她讲谷中大大小小的琐事。
弯月缓缓爬上树梢,草丛里零零散散的虫子发出细微的吱吱声,阿娘为她拢了拢散落下来的头发,声音在头顶轻声说:“阿鱼已经及笄了,以后千万不能任性胡闹了。”
她从阿娘膝上抬起头,睡眼朦胧的回应:“我知道啦,阿娘快去休息吧,白渃长老叮嘱过不能劳累。”
“阿鱼也快去睡觉吧。”她看着阿娘缓缓站起身,贴身服侍的侍女上前扶着她的手臂,离开花园朝内寝走去,另一个侍女上前询问她是否也要回房。
她看着天上那弯弯的月亮,突然来了兴致,不知道白冥现在在干嘛,会在好好练功吗?
“你不用管我啦,难得从谷里回来不用背书,”探了探身子,看到阿娘的身影转过花园的回廊,消失不见,她躺在藤椅上,轻轻地摇晃着,“我还要再待一会。”
侍女听到她的话,弯腰行了一个礼,便悄悄退下了。
夜风温柔,月光清辉,园中的茉莉安静的绽放,水塘里偶尔响起几声蛙鸣,伴随着吱呀的虫叫在她耳边忽近忽远。她墨色的长发散在藤椅的靠背后面,随着她轻轻摇晃的身影,发尾像柔软的羽毛丝丝飘动。
阿鱼看着天上的月亮,手指间缠着一节衣带来回拨动,今日府中一个略微年老的侍女给她挽了一个新的发髻,她对着镜子来回端赏了半天,感觉还不错!据说及笄后都要束发,过几天白冥会在官道那里接她回谷,不知道白冥看到她新装扮,会不会感觉耳目一新。
她的脑海里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抹黑暗蒙住了她的眼睛,手指上微微的暖意覆上她的脸颊,她被吓了一跳,府里什么时候进了陌生人?阿鱼刚想从藤椅上起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别动,是我。”
随着他的声音,一股淡淡的栀子花清香迎面而来,阿鱼刚直起一点的上身又缓缓躺下,覆着她双眼的手指松开了,一双温柔的眼睛从上而下看着她,荧荧闪烁的眸子像是暗夜天幕的星子,他笑着,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白冥……”阿鱼仿佛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俯身而下的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衣,双手撑在藤椅两侧,脑后束起的发冠斜搭在颈间。
阿鱼从藤椅上坐起来,转身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又带着一丝惊喜:“这么晚,你怎么来啦?府里的侍卫没有发现你吗?”
白冥看她坐起身,笑着说:“没有人发现,看来我这几天轻功练得还不错。”
“走,我让府里的管家给你收拾出一间客房,明天我们可以去城里玩,”她兴高采烈地从藤椅上跃下来,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我今天听小厨房负责采购的阿月说,城区里新开了一户瑶家五香熏鱼,可好吃了!”
白冥被她拉着胳膊,却停在原地没有动,她被惯力带回原地,疑惑地看着依旧站在那里的白冥。白衣少年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檀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一个复杂的图形,他拉起阿鱼的手,把盒子放在她的掌心里:“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阿鱼看了一眼白冥,她记得曾经在阿娘梳妆匣子里见过这个复杂的图形,好像是城里一家首饰店的徽记。她心里砰砰跳着,轻轻推开盒子的内屉,一根玉色的发簪出现在她视线里。
玉簪通体白玉色,一端细长圆润,另一端雕成一条卷着尾巴的小鱼,玉质的鳞片映着月光的清辉,微微闪烁。
“这是……送我的吗?”她轻轻地从木盒中拿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
白冥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笑着看她,伸手把她发髻上那支簪子取下来,从她掌心中拿过玉簪,缓缓簪入她的发髻里:“很好看,金珍阁的做工果然很好。”
阿鱼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她想起这个徽记是城里那家价值不菲的金珍阁首饰店,听到白冥的话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她记得白冥除了下山出诊,几乎没有别的银两进账啊!
看出她的疑问,白冥笑着说:“上个月出诊的时候,为金珍阁东家的母亲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症,作为回报,他应允我雕刻这个玉簪。
“只是时间略长了些,今天晚间我下山去取,还好,我猜到你会在花园里。”白冥宽阔的袖摆被风吹起,薄薄的纱质布料从她手背上划过,园中茉莉的香味迎风而起,把星夜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笼罩在一片清幽之中。
“你……不用这么急着给我的,”阿鱼的心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低声说,“等我回谷里那日,你再给我也行。”
白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光,又低下头看了看阿鱼:“我得走了,我是趁着夜色偷偷下山的,明日一早还有早课。”
阿鱼愣了片刻,这么快就要走吗?她看着白衣少年朝她摇了摇手,飞舞的衣袖像一只白鹰,瞬间越过高墙,穿过府外的枫林,飘摇而去。
……………………
“你刚醒就下山……就是为了找它吗?”齐小鱼泪眼蒙蒙地看着他包着厚厚棉布掌心中,断成两截的玉簪子,“你的伤……”
“我的伤还好,没有严重到动都动不了的地步,”白冥浅浅地换了一口气,从谷里走到这个地方,又在山客站四周的山林里寻了很久,他的体力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雪化了,正巧被我看到它躺在落叶下面。”
白冥看到她冻得通红的双手,把她的手掌拉起来,包裹在自己掌心中,轻轻呵气暖着,过了一会,他才问:“好点了吗?”
齐小鱼强忍着泪意,她能感觉到白冥手上棉布的触感,她再三犹豫,终于开口对他低声说——
“白冥……我……要和四皇子一起……去帝都。”
沉默在二人之间呼啸而来,白冥似乎感觉到有一把刀从心口处狠狠穿过,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似乎自己的血液被寒风冻住,变成一束束尖锐的利刺,穿透他的四肢百骸。
就算是被鬼瞳杀手围击时,也从未有过这种惊慌。
他记得刚刚醒来没多久,白渃长老来过他的暖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述了一遍,她说自己与皇长子萧稷有一个交易,阿鱼很少回府,萧稷内心忌惮龙凰金令,也乐于接受这个约定。
“你……要和他一起……去帝都?”白冥的声音暗哑着,带着一种暗暗的杀意。
齐小鱼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看着他的眼睛——
“白冥,我是罪臣之后,我躲不掉的。”
“而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阿爹阿娘被人污蔑,深陷囹圄。”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他掌中那根断裂的玉簪,低声说:“你是白谷门人,谷里有门规,所有门下弟子不得涉及朝政。”
”所以……你来跟我告别,”白冥紧接着她的话,“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