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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梦中人上 ...

  •   紫色的宫裙拖在光亮的地板上,随着步履轻轻摇曳,丝绸制成的长长裙摆下,一双如嫩藕般洁白的双脚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如幽灵一般,仿佛双脚已经适应地板冰冷的温度,一步一步,摇曳生姿。

      四周是雾蒙蒙的灰色,好像有浓重的雾气围绕着她,不知何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烛火,黄色的灯光被雾笼罩,像一颗颗挂在杏树上微微泛黄的杏子。

      两扇朱红色的宫门紧闭着,门缝里渗出一丝细长的光线,劈开雾气,照射在地板上,光线沿着地板台阶向内延伸,落在一个镶满宝石金雕玉砌的宝座上。

      那上面,落了一层微微泛着灰色的尘土,似乎它的主人很久不曾坐过。

      几扇镂空雕花的琉璃窗从外面上着栓子,窗花把阳光分割成斑驳的影子,璀璨的光华落在赤脚女子的发丝上,她停下脚步,仰着头看向阳光落下的方向,琉璃窗五彩斑斓的倒影在她眼睛里闪烁,她定定的看了一会,转过头,又慢慢的走进雾里。

      “你是谁?”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听起来像约莫四五岁的男童。紫衣女子蓦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你是……我的母后吗?”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疑问,又带着一丝胆怯,随着声音消失,一个白白嫩嫩的男童从雾里走来,他穿着绛紫色的对襟小褂,头发梳成简单的发式,手里握着一柄小小的木质宝剑,用睁得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我认得你头上的步摇,那是我母后经常戴的,原本是一对。”

      他盯着她发髻上轻轻摇曳的仙鹤鎏金步摇,歪着脑袋看向那个一身紫衣的人,不等她回答:“你是我母后吗?”

      紫衣女子也学他歪着脑袋,随着她的动作,步摇的红宝石坠子落在脸颊上,将她白皙的皮肤映出一丝红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溯,我在这里练剑。”男童像是炫耀一般,举起手中的小木剑挥舞的呼呼生风,“母后说,等我长大了,她就给我一把世上最厉害的宝剑!教我中州最厉害的剑法!”

      紫衣女子听他用稚气的语气说完,看了一会他乱七八糟的小木剑剑法,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不对哦。”

      她走到男童背后,伸手握住他细嫩的手腕,双臂环着他小小的身体,如鹤羽一般柔顺的黑发垂在两人之间。她俯低上身,右手牵引着他的手臂在空气中缓缓划过,口中柔声念着——

      “气从神阙,脚稳太溪,曲池微收,这一招叫海天龙战血玄黄!”

      木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凌厉的剑风,缠绕在他们周围的雾气被劈开,不远处的烛火露出明亮的光,男童依然保持着她刚才教给自己的招式,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哇!你比教我剑法的师傅还要厉害!”

      “你的师傅?”紫衣女子听到他口中的师傅,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你师傅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经常穿着一身暗绿色的衣服,长得嘛,还凑合。不怎么喜欢说话,随身带着一柄黑色的剑?”

      “师傅倒是经常穿着一袭绿色的衣服,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半年前在龙首原的猎苑,父皇带我们去秋猎,晚上他突然出现,教了我十个招式,跟我说,半年内练好这些剑式,我就可以打败宫里所有兄弟了!”男童收起架着的胳膊,似乎意犹未尽,又把小木剑在空气中来回劈了几下。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手掌抚上男童的头顶,摸着他软绒绒的头发说:“溯儿乖,记得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个教你剑法的师傅。”

      男童不解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也觉得我师傅很神秘吗?他从来不问我叫什么名字,但是却总能准确地找到我。”

      听到他的话,紫色华服的女子似乎略有心事,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突然一股从胸腔中涌上的痛楚席卷全身,她捂住嘴巴,一股股炙热的血从喉咙向外翻涌,溢出她的指缝,顺着脖子向下流淌。

      血从口鼻中涌出,紫衣女子痛苦不堪的跪坐在地板上,她用力捂着嘴巴,然而殷红的血依旧不停地从所有空隙冒出来,顺着她的指尖滴在地上变成一片血泊。

      “啪!”她头上簪着的仙鹤鎏金步摇坠落在血泊里,羽翅染上一片暗红的颜色。紫衣女子抬起头看着他,张着嘴巴,干哑的喉咙对他发出无法分辨的奇怪声音,鲜血顺着她的下颌不停的流淌着,浸透她紫色华服的前襟。

      雾气又开始弥漫,只是瞬间便将眼前的人隔开。

      男孩呆在原地片刻,突然开始用力朝虚空中劈去,他小小的手挥舞着那柄木剑,雾气被他的剑风劈开又凝聚,他想起刚才教给他的那招剑式:气从神阙,脚稳太溪,曲池微收!

      小木剑在空中翻转,雾气暂时消退了一些,烛火重新明亮。他匆忙扶起那个紫衣女子,然而当他看到她的脸时,却愣在原地。

      “母后?真的是你?”

      女子的容颜苍老了一些,她的皮肤有些惨白,指甲上的丹蔻也消失了,露在裙摆外面的双足脚腕,有两道赫然的疤痕。

      “溯儿,一切都是母后自己所为,”她哑着嗓子,一双苍白的手将他用力向外推,“趁着无人发现,你快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略显少年的声音问到,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变了,蹲着的身躯长高了一些,手臂更加坚实,手中的木剑变成了一柄黑色的长剑,“母后,你到底是谁?”

      “快走!”紫衣妇人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保护好自己,永远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他被推得摔倒在地,雾气从头顶上笼罩过来,遮挡住琉璃窗子五彩斑斓的光影,宫门被打开,朦胧中走进一队侍卫,他们似乎从地上拖起了什么,飞速的走出门,一挥手,宫门又沉沉地关上。

      雾气沉沉,烛影凄凄,空余一张华美皇座,于飞尘中暗自瑰丽。

      …………

      “母后……母后……”人影犹如鬼魅变化,忽而走近,忽而飞远。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杂乱声音充斥着头颅,有人声鼎沸,有马匹嘶鸣,还有歌姬空灵悠远的曲子在殿中回荡,像是不甘散去的游魂,恋恋不舍。

      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一只柔软又坚韧的手,握紧他的指尖,暖和得触感使他微微一滞,他不由得使劲反握住,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紧张又急促地问到——

      “你是谁!”

      “我……我是……齐小鱼,”一个有些哽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距离他很近,仿佛触手可得。

      床上的人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浅青色的柔软围帐,烛光的影子在墙壁上微微摇曳,炭火偶尔响起噼啪声。他的头沉沉得,视线环绕了一周,当他看到左边围帐掀开的一角缝隙,一双少女微红的双眼映入他的瞳孔。

      她穿着浅青色的棉衣,领口处的绒领托着她略显圆圆的脸颊,她好像刚刚哭过,大大眼睛里还有未擦干净的泪水。

      刚刚是做梦了吗?

      好像又梦到了母后,梦里的母后还是他小时候见到的样子,穿着一身紫色长裙,随手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一支仙鹤鎏金的步摇。

      幼年时与母后相处时间很短,宫里负责教养自己的嬷嬷说,母后是九天上的仙女,因为高祖爷爷驾崩前,边疆之乱并未完全平定,天上的神明看到人间疾苦,不忍多国继续争战,所以才派母后下凡相助父皇,建立实力最强的邺朝,来平衡西域势力。

      记忆中父皇经常往返西域,母后总会一身便装伴驾左右,一去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最长一次,因遇到大漠罕见风雪,军马辎重均被困在漠地,伽蓝国与拓达囯欲联手派兵将邺朝西域的精锐歼灭在茫茫大漠中。

      听宫里人传说,一身紫衣便装的母后,孤身飞马,逆着风雪朝大漠更深处而去!

      第三日傍晚时分,苦苦坚守的邺朝军队已经精疲力尽,黑色的天穹下虎视眈眈,遥远的沙漠中突然出现一支迎风不灭的火把,马上的紫衣女子飞驰而来,身后跟着数万手持火把赶来的北越囯军人!

      她迎着猎猎风雪,紫衣飞舞,如一支暗夜中的破军星,将正片大漠照亮!

      那场仗打得很惨烈,北方的拓达王心存不轨,故意拖延于伽蓝囯协定的时间,迟迟不发兵,妄图从中获得渔翁之利。远在西北方的北越囯军队策马奔驰千里,挥舞着军刀的战士瞬间将整个战局改写!。

      他的母后,长剑勒马,墨色的长发在雪中上下翻飞,紫色衣裙上沾满了深深浅浅的血渍!

      她用力勒紧手中的缰绳,黑马跃上高崖之巅,看着已经被杀戮殆尽的伽蓝囯士兵,持剑振臂高呼——

      “邺朝景熙帝平衡西域数年,先高祖帝征服拓达囯,设北疆安护府,伽蓝囯欲连横拓达余孽,袭击邺朝安护军,今已被尽数诛灭!”

      “愿降我巍巍邺朝者,留其命,赏千金!”

      远在京都的父皇收到边疆十万里加急送来的密函后,龙颜大悦,即刻下令晋母后为贵妃,寝宫云英殿重修,一切尽奢!

      然而,尽管母后尊为贵妃,却依然不能经常相见。

      最后一次见到母后,一个脸生的小太监给他换了一身太监装束,带着他穿过深夜里安静的宫巷,那时的他已经遵守父皇旨意,搬去了偏远的宫殿独居,很久没有再来过母后寝宫。教养他的嬷嬷总是说——

      “贵妃伴驾陛下去了安护府”

      “贵妃并未随陛下还朝,殿下再等等”

      “贵妃思念母族,陛下特许回乡探亲”

      后来,嬷嬷又说:“贵妃得了一种病,一直在养病呢,等贵妃身子好了自然会来看望小殿下。”

      他跟着小太监走到母后寝殿外,看到几队侍卫守在门口,为首的几个人穿着护甲,手里拿着武器,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也不知道这云英殿里的主子到底什么情况了,哥几个还要在这值多久?”

      “谁知道呢,估计快了吧,司药监的太医都不来请诊了。”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里面的主子,当年可是叱咤风云。”

      一个侍卫饶有兴趣地凑上前,用刀柄戳了戳刚刚说话的人:“震哥,说说看,怎么个叱咤风云?”

      震哥的手举起来,定在半空中:“相传,云霏娘娘是陛下在西域……”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震哥瞬间停了下来,换了一副严谨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太监:“你们是何人?”

      走在他前面的小太监微微俯低了身子,从袖中拿出一个铜符节,低声说:“奉太后口谕,有些话问云贵妃娘娘,因是太后密令,还请方队长行个方便。”

      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到方震手中:“我身后是太后宫里新来的小苏子,我不识字,有些问话需要他帮我记录。这些银子,方队长请弟兄们喝点花酒。”

      方震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够意思,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马上换班,你只有半柱香时间。”说完,他朝守着延英殿红色宫门的几个侍卫打了个手势,一个侍卫明白了什么,弯腰打开了门锁。

      少年的皇子跟在小太监身后,时隔多年,再次踏入这座宫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梦中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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