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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沉睡 ...

  •   寒冬里的白日总是短暂的,昨夜刚刚经历一场风雪,红枫树上未落的叶子被北风吹尽,零零散散的飘得哪里都是。

      白谷建在一片红枫环绕的山谷中,三面都有山体遮挡,枫林将整个白谷遮蔽起来,只在谷内上方露出一块圆形的天空。

      落日的余晖穿过空荡荡的枫林,洒在白谷木屋的顶上,屋顶上的积雪在白天融化了不少,露出一些被埋在雪里的红色枫叶,湿答答的贴在瓦片上。

      下午的时候,白涯长老补眠醒来,他先去了内诊阁看了看白冥和萧溯的情况,恢复的尚且良好,又吩咐几个弟子抬着床,将两个重伤的人分别送到两个不同的暖阁,分开治疗。

      那个黑衣刀客一直沉睡着,白渃长老说,弟子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将他的体温恢复正常,暖阁中烧着温暖的炉火,小厨房里一直煮着姜水,每两个时辰就会有人用热姜水为他们三人敷一次躯体,这么兴师动众的场景,谷内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

      橙色的落日朝西方缓缓落下,夕阳最后一丝光线在枫林树梢上消失,整片天空变成深深的墨蓝色,紫苏领着一众侍女,手里举着蜡烛挨个点亮檐下的灯笼,红色的光影把整个回廊照亮,微风吹动,影影绰绰。

      当她走到暖阁边回廊时,却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护住抖动的烛火,借着光看清那个人影后,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齐小鱼坐在廊下的石阶,歪着身子靠在柱子上,她似乎哭了,背影一抽一抽得。

      “阿鱼?”紫苏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长老说你一直在沉睡,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吃东西了吗?”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阿鱼转过脸看向身边的人,紫苏看到她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眼珠红红的,睫毛打湿粘成一缕一缕,鼻尖上还挂着残留的痕迹。

      她注意到阿鱼重新挽了一个发髻,然而那支她每天戴着,白冥送给她及笄礼物的玉簪子却不见了。

      紫苏示意身后的侍女继续,她从袖中拿出帕子,为阿鱼擦干净残留的鼻涕,一手轻拍她的脊背:“别哭别哭,我听长老说,税银一案还没有确切定论,齐伯父管辖宜州这么多年,帝都那边不会轻易定罪的。”

      “紫苏,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阿鱼擦了一下泪水,口中断断续续地说,“我阿爹……怎么可能和劫匪里应外合,他从来不站朝中派系,只想管好自己的辖区。”

      紫苏走下台阶,和她并排坐在一起,手中蜡烛的光笼罩着两个人,带来一丝冬日的暖热。

      “我不懂这些,你知道谷内有门规,朝廷的事我很少知道,”她为阿鱼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发丝,轻声安慰,“齐伯父刚正清廉,就算到帝都也会没事的。”

      侍女点亮了最后一盏灯笼,整个回廊映在红色的光影中,“吱呀”身后暖阁的木门打开了,一个弟子手里提着炉子朝外走去,听到开门的声音,齐小鱼急忙转过身站起来,她认出眼前的人是比她略小几岁的杜仲,忍不住问到:“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撤掉炉火?”

      “哦,是阿鱼姐和紫苏姐啊,”那名男弟子看到暖阁门口的二人,停下脚步说,“入夜了,长老叮嘱要开门窗透气,再换一炉新的炭火,避免烧炭中毒。”

      “白冥……他现在怎么样?”齐小鱼走到暖阁门口向里看去。

      暖阁中点着数十支蜡烛,整个房间里光影交叠,沉默静谧。暖阁中央放着一张床,四周围着浅青色的帷幔,她看不清床上的人,只能透过围帐看到一个身影躺在床上,胸腹浅浅地起伏呼吸。

      “小公子体征平稳,”弟子知道她的担忧,又说,“白涯长老今日又过来查看一番,他说只要好好恢复,不会落下别的遗症。

      然而她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目光依然注视着那张木床:“阿仲,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今天下午长老不让我来,她还吓唬我白冥受了内伤。”

      杜仲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其他人,轻声说:“好,不过时间不能太久,万一被长老发现了,我会被罚抄书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炉火:“今天我守夜,我先去换炉子。”

      阿鱼走进暖阁中,房间中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一股又有若无的草药味道在屋内萦绕着,越走进中间那张木床,草药甘苦清冽的味道越明显。烛火的光影被吹进门的冷风晃动,倒映在墙壁上,忽闪又迷离。

      床边的帷幔被风吹动,轻飘飘的随风而起,阿鱼走到床边,伸手抓住帷幔飘起的一角,她好像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将手中的帷幔掀开,一张失去血色的脸映入她的视线里。

      他沉沉的睡着,双唇惨白,眼睛微闭,发冠摘掉了,黑色的头发压在身后。弟子们给他换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衣,左边袖口挽到小臂的位置,手掌上裹着厚厚的棉布,只露出好看的手指在外,右边袖子卷到肘部,从手腕到肘部都被包扎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心口的位置,那里随着白冥呼吸在轻轻地起伏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活着,他依然是那个奋不顾身保护她的少年。

      泪水终于忍不住,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一夕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先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刀客挟持,阿爹阿娘突然被下狱,白冥赶来救她又被伤成这个样子,她只是想下山回家过年,然而现在好像什么都没了。

      阿鱼想抓住白冥的手,她昏睡时做了一个混乱的噩梦,梦里有人要杀她,她在一片荒野雪原中毫无方向的逃跑,身后的人时而变成鬼脸,时而变成骑着马拿着长刀的骑兵。

      她跑啊跑阿,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她回头看过去,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摘下伪装,那个人竟然是她阿爹!

      阿爹朝她走过来,她看到血从他的脖子里一股一股地溢出,他用呜呜咽咽的声音对她说:“你杀了我……”

      梦中的她慌乱不已,一边哭喊着一边向后倒退,当她趔趄着转过身时,一下子跌进一个坚实的怀里,一双手牢牢护住她,声音在她头顶说:“别怕,有我在。”她努力的想要抬头看清那个人是谁,然而梦里的人始终看不清容貌。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冥,他两边手臂都缠着棉布,她伸出手想要握紧他的手,停顿了片刻,还是收了回来。

      “白冥……怎么伤得这么重?”

      紫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鱼匆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转过头,哭了很久,她的声音有些哑:“听长老说,白冥遇到三个鬼瞳的天字杀手,如果不是白沐长老及时赶到,恐怕……”

      “鬼瞳的人,真的应该被江湖诛杀殆尽!”紫苏站在床边,她的眼睛盯着床上浅浅呼吸着的人,语气变得狠厉!

      “小鱼姐、紫苏姐,”杜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提着新的炉火走进暖阁中,一边朝她们挥手,一边轻声说,“快走吧,万一被长老发现就晚了。”

      阿鱼和紫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定定的站在床边,视线看向床上的人。杜仲将炉火放在另一侧床边,转身走到窗边轻轻掩上窗子,他并没有完全合上窗棱,还留了一半缝隙,避免炭火熏得中毒。

      “有我在这里放心吧,白冥师哥对我那么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杜仲走到二人身边,随着她们俩的视线一起看向那个沉睡的人,自言自语,“真的没人能奈何得了鬼瞳吗?”

      “杜仲,谢谢你。”阿鱼最后看了一眼白冥苍白的脸,转过身,对他轻声说。

      她说着朝门口走去,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然停在原地看向回廊对面暖阁的位置,那里同样亮着两扇相隔不远的窗子,烛火的光芒在窗棂间摇曳。

      “对面两间暖阁里是谁?”阿鱼看着那两扇明亮的窗子,忍不住问到。

      杜仲看了一眼,说:“好像是昨天夜里和白冥师哥一同被白沐长老带回来的人,一个伤得很重,拿刀的那个今天早上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

      阿鱼忽然想起,昨夜在最后一个山客站里自己被人挟持,那名黑衣刀客用生硬的中州话问她到底是谁。当白冥赶来,他又提到那位重伤的公子与自己阿爹有些许关联,如今阿爹阿娘已经下狱,她一定要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迈开步着急地朝对面暖阁走去,而当她转身的刹那间,她看到紫苏依然站在白冥床边,丝毫未动,眼神定定的看着床上的人。

      围帐映着烛火,影影烁烁,她看不清紫苏的神情,只觉得她的眼神不似往常那般稳重平静,似乎带着一丝难过又有一丝爱慕。紫苏抬手擦了擦眼睛,她好像偷偷哭了,又好像怕被人发现一般飞快的擦拭干净。

      她是暗暗喜欢白冥吗?站在门口的阿鱼定定的看着暖阁里的人,白冥那么好看,喜欢他也很正常。如果阿爹获罪,自己就是罪臣之后,有紫苏陪着白冥也算是一件好事。

      阿鱼转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胸中藏着很多沉重的事情,令她喘不过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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