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奥里斯》林林林林林林林

5、工匠

　　吕锡克勒斯在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时终于找到了奥里斯。
　　他松了口气：“感谢神！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人拐走了。“
　　奥里斯还沉浸在刚刚公民大会带给与会者奇异的身份认同感中，满脸兴奋，眼睛都是闪亮的：“刚刚的大会！你在吗？“
　　吕锡克勒斯抓住他的手，牵着他不让他撞到别人，随口回应道：“公民大会？我不是雅典的公民，是不能参加公民大会的。”
　　奥里斯侧身躲过边上一个保着一个巨大陶罐的人：“可是我就在场？他们没把我赶出去。”
　　“可能检察员没看见你？”，吕锡克勒斯似乎没把这个当回事，“这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并且这也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四天后就是西诺基亚节了。奥里斯，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奥里斯刚想问西诺基亚节是什么，就看吕锡克勒斯一脸郑重的看着自己。
　　“是什么事呢？”他谨慎地说。
　　吕锡克勒斯解释说他有一个合作的工匠这段时间一直说没有灵感，交不出自己的作品。
　　“刚好我就碰到你了，这不是恰好吗！“他欣喜的说。
　　他希望奥里斯能够充当那位工匠的模特。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这段时间多和他呆在一起就行了。“吕锡克勒斯说。
　　奥里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现在他居然个是能当模特的人了。
　　于是吕锡克勒斯领着他走过广场，路过一条长长的画廊。
　　画廊里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像是在讨论刚才的事情。刚刚的大会上看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很拥护伯利克里的演讲，但是在这些人的讨论中，反对的声音也不小。
　　伯利克里。
　　其实奥里斯不是一开始就能想起来伯利克里是谁。高中毕业之后雅典的那三个执政官他已经分不大清了。伯利克里好像是后面那个给出“津贴”的执政官吧。
　　吕锡克勒斯感觉不是很关心今天的公民大会上的内容。他只对周围向他打招呼的人点点头，便带着奥里斯离开了。
　　画廊后面靠近居住区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白色石头水潭，很多人拿着巨大的陶罐在这里打水。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黑人。
　　走过水潭，就是几条小路的交叉路口。比起建筑物高大庄严的阿果拉广场，居住区显而易见地显得不那么有规划性，房子零零散散，路面也不是那么整洁，但是宽敞一点的路也是用石头铺砌的，比城外的小路还是好走很多。
　　吕锡克勒斯感觉有很多熟人，时不时就有人和他笑着打招呼。
　　也是。奥里斯想。说是城邦，其实城区内地域和人口都实在有限。从老远就能看见中心的卫城，整个城区说实在的，他逛了这么半天，都快走完了，不过后世一个乡镇的大小。
　　所以那位工匠的住处也不远，还挺靠近“市中心”的。
　　那是一栋两层的小建筑，很雅典民居，不同的可能就是院子里放了很多石头，和半成品的人体雕塑。
　　很高大。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高。石头是白的，还没有上色，不像阿果拉广场上放的那些一样。
　　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孩，比他还矮，坐在走廊的一个长条凳上看着他们。
　　“普拉克西特列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仆人呢？”吕锡克勒斯问。
　　正说话，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从门口也走了进来，看见院子里有人，赶紧跑到那孩子身边，又好像认出了吕锡克勒斯：“啊，是吕锡克勒斯！”
　　“拉楚斯，我来找你的主人。”
　　“主人不在家。他应该和朋友们约好一起去陶器工坊那里了。女主人在楼上睡觉。”
　　吕锡克勒斯想了想，走来走去怪麻烦的，今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结束回来。
　　“那等你主人回来后告诉他，让他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一趟，之前他的问题我想我有解决方法了。”
　　那叫做拉楚斯的仆人点点头，吕锡克勒斯打算带着奥里斯离开了。
　　但是他们一走，那小孩居然跟上来了。
　　“小主人？”然后拉楚斯也不得不跟了上来。
　　“你们要回家了吗？“小孩看着奥里斯问。
　　奥里斯看着不到他胸口的小豆丁，长得还挺可爱，不知道多大了，一头毛茸茸的黑色卷发。他的手有点蠢蠢欲动了。
　　“对的，奥里斯这段时间住在我家，可以吧？“吕锡克勒斯眼神征求奥里斯的意见。奥里斯点点头。于是他这么回复。
　　“那奥里斯可以住在我家吗？“小豆丁已经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奥里斯的衣服。
　　吕锡克勒斯突然忍俊不禁，他们四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奥里斯你觉得呢？”
　　奥里斯一边正担心这个小孩会是那种不讲道理一定要他留下来的熊孩子，一边惊讶自己的孩子缘这么好吗的时候，就听见吕锡克勒斯问他的意见。
　　然后那个叫拉楚斯的男仆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我不认识你啊，我刚来雅典，“虽然他和吕锡克勒斯也不怎么熟，”如果你想，可以来吕锡克勒斯家里找我的。“
　　还好，小豆丁似乎是能讲道理的小孩，他瘪了瘪嘴，还是放开了奥里斯。
　　他们走出很远后，吕锡克勒斯还在笑，笑着笑着就叹了一口气。
　　奥里斯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摸摸他的头，好像自言自语说：“诸神告诫我们忠于自己的内心。”
　　他当然没有听懂。
　　到了吕锡克勒斯的家，有个女人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团羊毛还是什么毛，另一只手用梳子用力地梳毛。
　　看到吕锡克勒斯，她惊喜地站起来：“吕锡克勒斯！“
　　吕锡克勒斯也上前和她拥抱，然后介绍奥里斯说：“这是我在航行的路上遇到的小朋友，因为他带来了波塞冬的庇护，我此次才能安全回到比雷埃夫斯。“
　　“奥里斯，这是我的妻子，利奈娥。“
　　利奈娥温柔地朝奥里斯笑笑。
　　这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吕锡克勒斯留胡子的原因，看起来至少三十几岁，乍看之下两人的年龄差了一轮不止。
　　不过他也不是很能判断外国人的年龄。
　　“奥里斯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吕锡克勒斯说。
　　“那我为他准备房间。“利奈娥马上反应过来。
　　她牵起奥里斯的手，领他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是箱子，一张“贵妃榻“。
　　“这就是你的房间了。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和我说。”利奈娥冲他眨眨眼睛，打开了靠路边的一扇窗，“边上的人家都认识我们，这附近有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奥里斯有点不安。他就这样莫名其妙让别人养他？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利奈娥乖顺地点点头，“谢谢你，利奈娥。”
　　利奈娥又摸了摸他的卷毛，眼睛里都是笑意。
　　下面吕锡克勒斯喊了一声利奈娥，她便匆匆下了楼。
　　奥里斯自己坐在床上。
　　这房子根本没有隔音可言，楼下谈话的声音穿过空气掠过他的耳朵，他的思维却在孤独的死寂之中终于与内心深处的不安连上了线。
　　从莫名其妙在那个小岛上醒来，到遇见船队，到和船队一起来到“雅典”，一直到现在，几天过去了，不真实感还是在心里沉沉浮浮，不曾真正消失过。
　　这段时间的行动，现在回想，感觉鲜活真实，又盖着一层浑浑噩噩的茫然。他盲目地、跟随性地跟着见到的第一群人，本能地放弃思考，身体用机械的活动填满自己的表层意识，内在却非常明白，自己已经不确定自己的起点，更不知道自己的终点。
　　没有任何穿越的程序、仪式、契机，他甚至回忆不起来他醒过来之前在做什么，只是突然意识复苏，睁开眼，世界就变了。
　　这很割裂，像是两张完全不一样的拼图被强行摆在一起，中间粘上，裂口清晰可见，但两者已经成为一体。
　　后来的记忆太过真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本来是这块拼图，还是那块了。
　　我是谁？我不可能在现代中国也叫这个名字吧？那我叫什么？为什么我只记得奥里斯？难道我真的是奥里斯吗？我的记忆是假的吗？我出问题了吗？
　　不安和焦虑的浪潮一阵一阵将他淹没，奥里斯明白自己进入了情绪的不稳定状态，但是现在他既做不到不去思考这样的事，也没有任何线索或者解决的方法。穿越这事，没有讲道理的余地。
　　他努力不陷入消极的情绪漩涡，尽量理性地思考。
　　不安是正常的。他安慰自己，正常人都没有能在这样的人生转变面前保持波澜不惊的。
　　但是转变已经是事实了，我也没有任何能够改变它的方法，估计以后也不会有，那我该怎么办？
　　接受现实？
　　不接受还能怎么的，去死不成？他懊丧地想。
　　但是说接受就接受，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啊，我现在不就是因为接受不了才会这样想着怎么让自己接受的吗！
　　啊啊啊啊！
　　他恨不得现在立刻站起来把墙砸烂，或者从窗口跳出去，一了百了，什么事都没有了，什么事都解决了，再简单不过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