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深几何》绵云冷萃

25、同床共枕

　　其实郑思林知道陈家瑜是什么意思。

　　他想让自己和林清致睡得舒服一点。

　　其实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林清致肯定是不想跟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

　　现在酒店确实管得严，但是网吧，还是有很多操作空间的。

　　反正男生嘛，在网吧凑合一晚也没什么。

　　“你在这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两个来接你。”郑思林有一种想拉着林清致的手，边安抚他边说的冲动。

　　“我是喝多了吗？怎么会有这种变态的想法？？”他在心里质问着自己。

　　然而手已经伸出来了。他顿了一下，还是觉得拍拍肩膀比较合适。

　　听他这么说，林清致只是点点头。

　　郑思林对他笑了一下，便转身对陈家瑜说：“咱们走吧。”

　　嘭的一声。

　　门关住了。

　　他们两个走了。

　　宽敞的酒店只剩下林清致一人。

　　他低下头，靠在墙上。

　　“自己住就自己住吧。”

　　“你在期待什么呢？”

　　他想。

　　林清致就这样靠墙沉思了不知道多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扯了扯领带，准备去洗澡。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

　　“酒店服务？”他以为。

　　林清致连猫眼都没看，就直接开门了。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郑思林。

　　他回来了。

　　他双手插兜，脸上带着煦煦笑意。

　　“你……忘带东西了？”林清致神色惊异。

　　“没有。”郑思林边说边往里面走。“怕你自己住，会害怕。”

　　他这话说的并不认真，倒让人觉得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

　　“那，陈家瑜呢？”

　　“在网吧啊，我带他找了个环境还不错的，他也没打算玩游戏，就是过去睡觉。”说完，郑思林上下扫了一眼林清致，“我这一来一回都有二十分钟了，你还没洗澡？”

　　“哦，我这就去。”

　　林清致进了浴室，即刻，哗哗水声响起。

　　郑思林摇头笑笑。

　　“这个人啊，还是会偶尔犯懵。”他想。

　　脱了外套，解了领带，换上拖鞋。郑思林打开冰柜，拿出开一瓶矿泉水，刚准备喝，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号源地是新加坡。

　　对于这种疑似是诈骗的电话，郑思林的应对之策向来是接通之后调侃一番。

　　这会儿他等着洗澡，正好没事儿干，体内的那点酒精更是激发了他的兴致。

　　点了接听接，他把手机放在耳边，等着骗子先开口。

　　“喂，小玉？”

　　嗯？？

　　小玉是谁？？

　　电话那头说话的怎么是个女声？还这么温柔，这么好听？？

　　现在的骗子水准都这么高了？？

　　郑思林一脑门子问号，直觉告诉他最后先不好按骗子处理。

　　他硬着头皮，问：“您……您是……”

　　电话那头：“……我是林清致的妈妈，你怎么会拿着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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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是林清致的手机……

　　郑思林忙解释道：“阿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是我的手机！林清致他正在……正在忙，我待会儿让他给您回过去！”

　　电话那头：“哦，这样啊。那没事，我回头再给他打吧。你是他同事吧？这么晚了还在忙？你们公司领导也真够……没人性的……麻烦你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不要太拼命……”

　　没人性的领导郑思林：“……”

　　“好的阿姨，我会转达的。”

　　挂了电话，来自浴室的哗哗水声也停了。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林清致拧开门出了浴室。

　　他身上规规矩矩地裹着浴袍，两手捧着毛巾在头发上轻轻揉搓。

　　“洗好了？你妈妈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我……不小心接到了，你要不要回过去？”郑思林一边跟他对话，一边解下自己的手表。

　　林清致说：“不用，她就是日常关心。你……你快去洗吧”

　　“嗯，这就去。”

　　言语间，郑思林已经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了一个裤衩，踢拉着拖鞋进了浴室。

　　一推开门，除了一阵沁人的香波的味道，郑思林几乎感觉不出这浴室是被人用过的。

　　玻璃上没了雾气，地面上罕见水渍，东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郑思林几乎都是宿舍里最后一个去洗澡的。等他进浴室的时候，面池上总会放着梁知衡忘了洗的袜子，下水口总是篦着齐陆那半长不短的头发。

　　几条毛巾胡乱搭着，洗发水沐浴露也放的歪七扭八。

　　怪不得林清致总是一回宿舍先洗澡。不然，看到那一片狼藉的样子，他肯定受不了。

　　很快，郑思林也洗完了。

　　他也规规矩矩裹着睡袍出来，林清致正坐在床边一边充电一边扣手机。

　　“我洗好了。”他说。

　　林清致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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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思林顿时没了话，一时尴尬地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只能一手拔拉着半干的头发，眼神没事找事地在房间四处乱瞟。

　　瞟到衣柜那边，他定了睛，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规规整整地挂起来了。

　　“一定是林清致。”他想。“将来跟他结婚的姑娘可太幸福了，估计是什么活都不需要做了。”

　　等头发被他撩拨干了，房间里也再也没有一处角落能让他的眼神安放了，郑思林才突然有点怀念起陈家瑜来。

　　要是这货还在多好啊，哪怕三个人睡得挤了一点，也总比两个人在这里尴尬得不知所措要好。

　　他偷瞟了一眼一直端坐在床边扣手机的林清致，心想就凭林清致那个脸皮薄如蝉翼的样子，自己要是不主动打破僵局，他们俩极有可能像被人用了葵花点穴手似的保持不动直到天亮。

　　好人还得他来做。

　　郑思林叹了口气，倒了两杯水，端着水杯晃悠到林清致面前，把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喏。”郑思林一边递水杯，一边瞥了一眼林清致一直盯着的手机屏幕，“有什么事吗？一直看手机。”

　　林清致接过那颇有质感的杯子，眼皮也没抬一下，只说：“哦，没事，就随便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紧绷，全然不似平常淡然如水的样子。

　　郑思林察觉出这一丝不对劲，不觉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把眼前这人重新打量一遍。

　　他一头微黄的头发已经干透了，刚洗过的头发干爽，却也格外柔软，把林清致衬得像小猫咪一样无害。

　　手机屏幕的冷光把他棱角分明的脸打的更白了，却也把他的表情照得细腻而柔和。

　　他的脊背挺得僵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划着手机。

　　郑思林凝目一看，这才发现，林清致的拇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的，停留的却都是同一个页面！

　　“噗。”

　　郑思林忍不住在心里笑出声。

　　当他忙什么呢，原来这手机也不过是一个让他假装不尴尬的道具啊哈哈哈哈哈。

　　原来一向淡薄如冰的林清致，也需要故作镇定。

　　他突然就觉得坐在自己面前表面平静其实内心可能慌得一批的林清致可怜又可爱。

　　可爱到他居然抬起一只手在林清致看起来毛茸茸的头上揉了一把。

　　？？？

　　？？？

　　他摸我头？？

　　我摸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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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他们两个人都对这个过分亲昵的动作充满意外。

　　虽然盯着对方的眼睛，但俩人都没有一丝多余的精力猜测对方此时正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处理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都还来不及呢。

　　郑思林用尽浑身的定力才把已经飙到220码的心跳压到120码，搜肠刮肚也没找出一句适用于此情此景的话来。

　　脑子还没发出指令，嘴巴就自作主张地替他说了一句：“头发干了，可以睡了吧？”

　　还好，这脑子也算机灵，这句话还算符合逻辑。

　　刚刚发生的一系列动作可能只过了五秒，林清致却感觉像五十分钟一样漫长。

　　听到郑思林的声音，他才收回了满眼的错愕，咽下了满喉的唾液，“嗯，睡吧。”他回应说。随即放下水杯，按了锁屏，一咕噜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子里。

　　郑思林眨巴眨巴眼，无奈一笑，也僵僵地绕到大床的另一边，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背对着林清致默默侧躺而卧。

　　哦，不对，还没关灯。已经闭了眼的郑思林从被窝里抽出一只胳膊，按灭了床头触手可及的光源。

　　嗯？怎么还是亮的？轻轻扭了下脸，才发现林清致床头的那盏灯还敬业地绽放着光芒。

　　开着灯实在睡不着，但关灯……

　　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得仿佛已经睡死了的林清致，郑思林觉得还得自己动手。

　　于是，他翻过身，很轻、很轻地往林清致那边凑了凑。伸伸手，感觉好像够不着。于是，他又往林清致那边凑了凑。

　　几乎要贴到他的睡袍，郑思林才又抬起胳膊，朝床头那盏喋喋不休的夜灯伸去。

　　正在装睡的林清致当然感受得到一个活物正在向自己靠近，但依然乱成一团黑线的脑子并没有能力判断出对方要做什么。

　　他只能把眼越闭越紧越闭越紧，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似的。

　　直到，感觉到一只胳膊似乎要朝自己拥过来……

　　他不能再当无事发生！

　　林清致忽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侧过身！

　　郑思林伸到一半的胳膊连带着半个身子就这样在林清致的正上方死死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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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身上裹着一样的睡袍，散发着同种香波的味道，瞳孔是一样的茫然与惊措，就连呼吸也是一样的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不一样的是，郑思林呼出的二氧化碳里还有一丝啤酒的味道。

　　那醇厚的酒精此时似乎正随着沸腾的血液疾速挥发着，被呼吸急促的林清致通过鼻腔吸入体内。

　　他感觉自己都快要醉了。

　　郑思林一个胳膊肘还支着床榻，另一个伸出去的手还僵在空中。

　　那手显然忘记了自己还要关灯的使命，也不想提醒自己的主人它现在有多么酸痛。

　　郑思林现在才觉得刚刚喝下的啤酒好像起了作用，不然他怎么突然热到了耳朵根，连大脑神经都已经被麻痹地无法思考了。

　　他只觉得自己对着的这双眼睛怎么那么深不见底，好像循着他的眼球，就可以游到神秘的海底世界。

　　而在他身下，林清致裹着白色睡袍的胸膛正一起一伏，起伏得像一股暗潮，起伏得像一场诱惑，起伏得他直想狠狠压上去。

　　然而，他刚一动身，已经僵在半空许久的手自以为懂事地触到了床头的开关。

　　啪，灯灭了。

　　两人的理智此时却突然苏醒了。

　　醒的彻彻底底，醒的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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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思林愣了一秒，随即又一咕噜翻回到原本侧躺的姿势。

　　他被自己脑子里刚刚无由肆虐的想法吓得不行，狠狠的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但比起惩戒自己，他更在乎林清致此时的所思所想。他并不敢扭头，只敢斜斜眼睛，在黑暗里暗自猜想林清致此刻的模样。

　　他感觉到林清致也翻了一个身，用冰冷的脊背与自己拉开了更远的鸿沟，郑思林更觉一阵羞耻感火辣辣地从心头烧到了他的脸上。

　　人在自觉做错事的时候，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会阻止自己攻击自己，会为自己搜寻无数个无可奈何的借口，情不自禁的理由。

　　我只是喝多了。

　　我只是单身太久了。

　　我只是觉得林清致太好看了。

　　反正，我不是一个变态。

　　他疯狂地为自己开脱，却如论如何也想不出能挽回自己形象的证词。

　　但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自己需要为刚刚的行为作出一个解释。不然，以后该怎么面对林清致呢？

　　脑海经历了一阵狂风暴雨之后，郑思林却也只能此地无银地说：“我刚刚……是要关个灯。”

　　“是啊。”林清致想。“他只是要关个灯。”

　　就在刚刚，林清致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跳的这么快，这么响。

　　噗通、噗通、噗通……

　　小鹿乱撞真的不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

　　他以为……他以为……

　　但是……他说……他只是要关个灯。

　　他确实只关了灯。

　　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什么呢？”

　　“嗯，我知道。”林清致的语气已经平静如常。

　　“睡吧，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