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深几何》绵云冷萃

24、武州夜游

　　五月已经悄然过半，人间也早就蠢蠢欲动，时刻准备迎接沸腾的夏季。

　　正好今天是周五，即使已经临近午夜了，武州依旧霓虹炫目，人头攒动。丝毫没有要入梦的意思。

　　三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在夹缝中觅到一个车位。

　　扎扎实实地安置好座驾之后，他们才算松下全副身心，化身为灯火阑珊里的闲散游客。

　　自从刚刚在高速上临时决定要来武州，林清致便开始在手机上做起攻略。

　　今天是周五，周末也不用上班，他们大可以在这里玩上两天。

　　郑思林这样提议。

　　但他刚兴致勃勃地提出这个建议，随即又自己否决了自己：“不行，没带换洗的衣服，照这么玩两天，人都臭了。”

　　其实林清致很想说，如果真的想玩，在当地随便买上一身衣服换着穿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到底也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说出来。

　　只顾着低头在手机里的搜索软件里查阅着“武州小龙虾那家好吃？”“武州旅行必打卡之地”等关键信息。

　　按照网上的人气推荐，他们步行来到闹市区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饭店门前。

　　郑思林直觉这样的饭店大多不会好吃，但看了看这饭店门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他怕是也不一定有机会评头论足呢。

　　果然，陈家瑜进门挤到四处张罗的服务员面前问了一嘴后，一脸丧气地朝他们走来。

　　“哥，人家说现在排号的话大概要等两个小时……”

　　“那我再看看有没有推荐吧。”林清致说着，就掏出手机打算再查上一番。

　　郑思林拦住他：“算了，你不知道网上推荐的都是骗游客的吗？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看哪家店顺眼了就顺便吃点吧。”

　　顿了顿，他又扭过头，对林清致小声说：“你要是想玩，回头我们再来。”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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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瑜还是听见了。

　　他大概是没发现郑思林这话是对谁说的，只以为他郑哥是在安慰他呢，倒是像孩子一样雀跃起来。

　　林清致浅浅一笑：“先找地方解决这一顿吧。”

　　三人便漫无目的地走马观花起来。

　　今天毕竟是出差，他们穿的衣服都多少有些商务，走在这漫是人间烟火的涌涌长街里，更像是刚刚结束加班的上班族。

　　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倦色，有的更是对于一座没有来过的繁华城市的新鲜与猎奇。

　　“诶？这个是什么？看起来挺好吃的！你们要吗？不要嘛？那老板，给我来一个！”

　　“呀？这家店怎么这么多人？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买！”

　　一路上，陈家瑜都像一个头一次进城的小毛孩儿一样满眼兴奋，一路上的小摊小店几乎都被他探着脑袋寻摸了个遍。看见个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拿出手机来拍拍照。

　　郑思林和林清致跟他身后，一个负着手，一个插着兜，慢着步子缓缓逛着。

　　“这孩子是没出过远门吗？”郑思林满脸无奈地望着在前面猴子一样的陈家瑜。

　　林清致哼笑一声：“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有机会见那么多世面。”

　　郑思林别过头瞥了他一眼，又默默地把头别过去。

　　对于这么一个会间歇性发作话里藏针技能的林清致，他其实也习惯了。

　　不过，要说见世面，郑思林真的也没好到哪儿去。

　　虽然从小家境还行，但他确实没怎么出去旅行过。

　　小时候，他也羡慕能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全家出行的小朋友，但爸爸总说忙，就让后妈带着他和弟弟去海南玩过一次。

　　但他差点在海边溺死在海边。

　　从此，郑思林对旅行就再也没有什么执念了。

　　爸爸出差的时候，偶尔也会带着他，但也就是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顶多再带他出去吃顿当地的地方特色。

　　他渐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宁愿跟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打篮球，也不再想着出去“见世面”了。

　　即使是武州这样离洛宁并不远的著名旅游城市，郑思林也是第一次来。

　　他看看前面环绕着快乐光环的陈家瑜，又看看正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林清致，突然就生出一种，想和他们走过更多风景的期待。

　　正憧憬着，陈家瑜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哥！林秘书！快来呀！这家店有位置！”

　　“好！来啦！”

　　闻声，两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这家店不大，装潢也并不讲究。但看得出生意确实不错。里屋已经坐的满满当当，门口临时支起来的几张桌子也已经座无虚席。

　　陈家瑜占着一张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位置，见两人并肩走来，赶紧招呼他们坐下。

　　“刚刚听路边一个摊主说这家店的小龙虾特别好吃！来的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我过来一看没位置，以为咱们也没吃会尝尝了，刚准备走呢，这一桌客人就起身结账走了！”

　　郑思林笑说：“是吗？菜单拿来我看看。”

　　这家小店菜品不多，郑思林几乎把能点的都点了一个遍。然后又把菜单递给林清致，他扫了一眼，只又加了一份红糖糍粑。

　　不一会儿，菜便陆续上齐了。

　　看着一桌火辣辣香喷喷的美食，即使是刚吃饱的人也会忍不住再动动筷子，更别说他们这奔波许久的饿汉子了。

　　陈家瑜咽了口口水：“啧，要是再来两瓶冰啤酒就圆满了。”

　　郑思林：“想喝吗？那就点呗！”说着就要招呼服务员。

　　林清致轻轻叹口气：“那你俩喝吧，我来开车。”

　　郑思林这才想到，他们现在身在武州，吃完饭还要开车回去呢。

　　听林清致这么说，陈家瑜这个专职司机哪里还好意思？忙悻悻说不喝了。

　　“我看郑总也想喝呢，你陪他喝吧。”林清致体贴道。

　　陈家瑜只当他客气，连连推辞。

　　看着这两个为自己鞍前马后忙活一天的下属，此时连吃个饭都不能吃尽兴，郑思林脸上哪还挂得住？他索性打断还在让来让去的两人：“今晚不回去了！敞开喝！”

　　陈家瑜眼睛又亮了：“那我就不客气啦！老板！啤酒先来一筐！”

　　郑思林和陈家瑜一杯接一杯的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喝的是鲜榨果汁。

　　而林清致呢，陪着他们干了两杯，就不许两人再给他倒酒了。

　　“总得留一个清醒的吧。”他按住自己的酒杯，对准备给他满上的郑思林说。

　　“哪有那么容易喝多，我告诉你啤酒我可是千杯不醉。”郑思林说着，突然留意到林清致不仅没怎么喝，也没怎么吃。

　　他和陈家瑜面前的小龙虾“尸体”都已经摞成红色小山丘了，而林清致面前还是干干净净一大片。

　　他心想：“怎么？他是不爱吃这些吗？”

　　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小龙虾、花甲、螃蟹、螺蛳、鸡爪……不是带壳就是带骨头，就连凉菜都是花生毛豆。

　　郑思林这才反应过来，林清致是有点洁癖的……

　　这种需要用手拿着剥壳吃的东西，即使带着一次性手套，也是油乎乎的……

　　想到这里，他褪下自己手上那副已经沾满了油渍的一次性手套，拿纸巾净了净手，然后套上一副新的手套，拿起一只小龙虾，熟练地剥了壳，放到了林清致的盘子里。

　　林清致愣了楞。

　　郑思林已经又剥好一只虾，又放进他的盘子里。感受到林清致诧异的目光，他也迎了上去，笑说：“别嫌弃~”

　　林清致眼神闪动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夹起一颗剥得完完整整的小龙虾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动起来。

　　“这小龙虾果然很好吃。”他想。

　　不仅小龙虾，还有螃蟹、花甲……凡是郑思林力所能及的，他都在跟陈家瑜喝酒的间隙亲手处理了，然后默默放在林清致的盘子里。

　　林清致也丝毫不客气，一放到他盘子里他就夹起来吃，盘子里没东西了就放下筷子。

　　陈家瑜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生感慨，直想说一句：“哪有老板给自己秘书剥虾的？”

　　“啧，郑哥你对林秘书也太好了吧？林秘书要是女的，早该对你动心八百遍了！”

　　郑思林一边揪下一块生蚝肉随手放到林清致盘子里，一边笑着说：“林秘书幸好不是女的。他要是女的，凭他的姿色，给我当秘书我都只会觉得是我不配，还对我动心？算了吧……”

　　“不一定。”林清致的嘴角动了动，淡淡地冒出三个字。

　　“嗯？？？”

　　不知怎的，郑思林突然觉得这什么都代表不了的三个字仿佛带了电，击得他的心脏直直漏了一拍。

　　什么不一定？不一定什么？

　　他的脑子突然就奇怪八绕成了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就连整理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哈哈哈哈哈就是啊，李秘书如果变成女的，也不一定就这么好看了。一般男孩像妈妈女孩像爸爸，性别不一样，容貌也会差很多的！”陈家瑜说。

　　哦，是这样吗？

　　他还以为林清致的意思是，不一定不会对他动心呢。

　　正出神，郑思林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刚刚剥虾，双手都带着手套，便叫林清致帮自己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

　　“你后妈的电话。”林清致摸出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这么晚了她打电话干嘛呢？”郑思林皱着眉头嘟囔一句，还是让林清致按了接听键，自己凑着耳朵去听。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满含笑意地声音：“喂？思林？你……还在外面呢？怎么这么吵？”

　　郑思林：“哦，我跟朋友出来吃宵夜了。怎么了甄姨？这么晚了还没睡？”

　　甄珠：“没什么事，我今天出差了，没去公司，也没见着你。这会儿刚忙完，就想着问问你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郑思林：“挺好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儿。”

　　甄珠：“那就好，明天周六，来家里吃饭吧？我让孟姐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好吗？”

　　郑思林想了想，说：“那行，我明天过去。”

　　甄珠：“那好，吃完早点回家去，明天我在家等你哈！”

　　挂了电话，郑思林眉眼间的笑意瞬间肃然。

　　“怎么了？”林清致问。

　　郑思林眼神仍在思索着：“奇怪……她平时不怎么给我打电话的，更不会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

　　林清致也跟着皱起眉来：“跟你说什么了？”

　　郑思林：“叫我明天中午回家里吃饭……”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我爸今天让我去宜州这事儿本来就是让我保密，现在看来是连甄姨都瞒了。”

　　陈家瑜倒是没想那么多，一边啃着一条螃蟹腿一边说：“明天中午？那我们岂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往洛宁赶了？”

　　“嗯，是啊，中午前我得赶回去。不能让她知道我现在人还在外地呢。”换了口轻松的语气，郑思林又说：“没事，咱们继续吃”

　　三人几乎把一桌子菜吃的一干二净，啤酒倒是剩了几瓶。

　　俩人感觉喝尽兴了就没敢再继续喝了。万一醉的不省人事怎么办？

　　总不能指望林清致给他们收拾残局吧？

　　结了账，郑思林把刚刚买单的卡拍到林清致手里，带着三分醉态，眯着眼说：“秘书！找武州最好的酒店！哥请你们住！”

　　·

　　酒店前台。

　　“您好，三件豪华大床房，一共8997元，请先出示您的身份证。”

　　陈家瑜摸出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前台。

　　一回头，见身后俩人面面相觑。

　　“我没带身份证。”

　　“我也没带……”

　　郑思林手抵着嘴，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说：“请问，没有带身份证，可以住吗？”

　　前台：“不好意思，不可以呢。”

　　郑思林又补了一句：“我们可以加钱……”

　　前台：“不好意思，真的不可以。”

　　前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估计已经把这三个人当做那种想住高端酒店又临时嫌贵、不好意思明说变着花样找理由的客人了。

　　这样的客人，他们可见多了。

　　“住任何酒店都是需要身份证才能办理入住的，请您理解。”前台又礼貌地补充了一句，话里话外确实想让他们难堪：“呵，住哪都得要身份证，你们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

　　然而郑思林和林清致是真的没有带身份证！

　　毕竟他们原本根本就没有在外过夜的打算！

　　这怎么办……

　　郑思林当然知道酒店都是需要身份证才能办理入住的，别说酒店了，就连洗浴中心都得凭身份证才能过夜。

　　但是他总不能带着俩人去住那种腌臜小旅馆吧，他跟陈家瑜可能好对付，但是林清致……怎么能让他这样的人住那种地方呢！

　　陈家瑜凑过来，小声说：“哥，不然用我的身份证开一间，你跟林秘书住，我去睡车里。”

　　林清致听到了，立刻制止：“不行，你喝了酒，睡车里有危险。”

　　郑思林赞同：“对，车里不能睡。”

　　思索片刻，他抬头笑对前台小姐说：“那给我们开一个套房吧，带沙发那种。”

　　前台仍是礼貌一笑：“不好意思，套房今天已经订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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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思林无奈：“那算了，有什么开什么吧……”

　　前台小姐：“好的，一张身份证只能开大床房哦~”

　　·

　　房间开好，三人坐着电梯上楼了。

　　陈家瑜嘟囔道：“这前台也太不会变通了，起码给开个双人床吧？”

　　林清致：“不错了，按照规定，只有本人能凭身份证入住的。”

　　郑思林点头称是：“没事，我们三个男的，凑合一晚也能睡。”

　　滴——

　　刷开房门，屋里的灯瞬间就亮了。

　　已过午夜，这灯还十分智能地默认开启了柔和的睡眠模式。

　　整个房间温逊、舒然。像一位欠身鞠躬迎接主人的高级管家。

　　哇——

　　陈家瑜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住300元以上的酒店，而且价格一贵就贵上了十倍。

　　这宽敞的空间、这高级的装潢、这舒心的气味、这惬意的氛围……

　　三个人汉子挤在这里，未免太煞风景。

　　陈家瑜本来还以为这么贵的房间，里面起码能有张沙发吧？

　　也不至于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谁都睡不好。

　　结果，并没有……

　　虽然郑哥说了让他一起住，但是，他怎么真的好意思住在这里？

　　他再年轻，再不懂事，该有的自我认知也还是有的。

　　“那个……哥，要不你跟林秘书住这吧？我去网吧玩游戏去，嘿嘿~”陈家瑜挠挠头，对郑思林说。

　　“去网吧？我怎么没想到！我跟你一起去！”

　　郑思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