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深几何》绵云冷萃

18、宜州之行

　　晚风习习，夜星熠熠。

　　过去的青葱岁月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完。郑思林和林清致两人绕着操场跑道一圈一圈地走，走累了，又还舍不得离开，就去学校后门的小卖铺偷偷买了两提啤酒，然后又折回操场，跑到观礼台最上面一层，准备坐着歇歇脚。

　　郑思林正要一屁股坐下，就听林清致厉声说了一句道：“先别坐！”。

　　扭头一看，便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给两人要坐的石阶上一张一张垫了好几层。

　　郑思林笑道：“还是这么爱干净。”随即拉开一罐啤酒，递给林清致。

　　林清致接过，说道：“你还是那么不拘小节。”

　　郑思林嘿嘿笑了两声，举起手中的啤酒邀林清致碰了一下，便昂头咕咚咕咚灌完了整整一瓶。

　　喝完的空酒瓶往脚下一丢，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时间过的真快呀！”郑思林叹气感慨着，随手又拉开一罐啤酒。

　　已过十点，除了几个还在夜跑的，整个操场就只剩下和他俩一样两两并坐在观礼台上的了。

　　郑思林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还在昂首喝酒的林清致，低声道：“诶，你看他们，是不是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啊？”

　　林清致把空酒瓶子放在脚边，抬眼扫了一圈，点头道：“好像是的。”

　　他们坐在观礼台最上面那层，整个操场都能尽收眼底。看着那些相互依偎的背影，郑思林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又昂首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耳旁虫鸣窸窸，低语呢喃。即使两人都沉默着，气氛也毫不尴尬。

　　一阵暖风拂过，又响起一阵枝叉摩挲的声音，就连花草生长的新鲜味道也随之扑面而来。

　　郑思林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真舒服。”

　　他说着，侧头看向李清致，只见身边这个大男孩正轻闭双眸，微微抬首，也正在享受这一刻美好的氛围。

　　郑思林微微一愣。

　　尽管跟林清致认识了那么久，此刻，他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艳了一瞬。

　　皎洁的明月是他的陪衬，深沉的夜幕是他的背景。少年侧脸的弧线像是被艺术家随笔勾勒出来的一样，浑然天成，又精雕细琢。

　　似乎是感觉到左边一束目光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林清致缓缓睁开了眼，往左侧目，正迎上郑思林的灼灼目光。

　　只是一瞬，他便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举起啤酒，邀郑思林碰了一下，喝了一口，然后说：“喝完这瓶，咱们就走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到上班，郑思林这才想起还有件正事没跟林清致说呢，他忙道：“哦对了，我晚上出门前，我爸打电话说让我明天出差一趟，去宜州那边，开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你跟我一起去，考察一下底下的工厂。”

　　林清致先是疑了一下，说：“你爸让你去的？不是你后妈？”

　　郑思林道：“有什么区别嘛？反正老板发话了，我这打工的就照做呗。”

　　林清致轻笑一声，重复郑思林的话：“是啊，反正老板发话了，我这打工的就照做呗。”

　　两人对视，泯然一笑。

　　“对了，你之前的微信号，是不是不用了？”郑思林问。

　　闻言，原本漾在林清致脸上的笑容登时暗淡了，他低低垂眸，说：“嗯，早就不用了。”

　　郑思林看着眼里，心也跟着酸了一下。他掏出手机，说：“没事，我再加你。”

　　林清致也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叮得一声，郑思林扫上了。

　　“我靠，这么巧，咱俩的微信名，都是大写字母L。”郑思林说着，点了林清致的头像，顺着又点进了朋友圈。

　　头像是白的，朋友圈背景是白的，内容页也都是白的。

　　郑思林记得，以前，林清致总爱在朋友圈发一些他看不懂的诗词或英文短句，配上一些或抽象或文艺的图片。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明天不用去公司了，我去你家接上你，咱们直接出发。快到了给你发微信，你下楼就行。”郑思林收了手机，对林清致说：“对了，你骑摩托车来的吧？这……”

　　他踢了一下脚下的啤酒瓶：“咱俩都喝酒了，不能骑车吧？”

　　于是，刚准备躺到床上的陈家瑜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你会骑摩托车吗？”郑思林问陈家瑜。

　　“会……”陈家瑜缓缓答道。

　　“那你先给我们叫个代驾，然后你把摩托车骑到林秘书家。”

　　陈家瑜：“……啊?那好吧……”

　　他确实有点不情不愿。一个人把车骑到林秘书家，然后他再打车回自己家？

　　寂寞，又折腾。

　　眼睛轱辘两圈，陈家瑜又道：“那要不然我骑摩托车把林秘书送回家，让代驾开车送您一个人，这样您也能早点到家休息嘛。”

　　“嘶——”郑思林摸摸下巴，觉得陈家瑜说的确实是更好的方案，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扭头看了一眼林清致，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但林清致面无表情，并没有对两种方案表态的意思。

　　郑思林踌躇了一下，又对陈家瑜说：“算了，就按我说的，我送他。”

　　陈家瑜：“……好的。”

　　郑思林又扭头看了一眼林清致，虽然对方的脸上仍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郑思林就是觉得，他好像比刚才高兴了。

　　·

　　次日，郑思林早早出门，等陈家瑜把车停到林清致家楼下，才发微信让林清致出门。

　　林清自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喏，美式。”他手里提的是早餐，先转身递给郑思林，又递给陈家瑜一杯。随后又将另一个袋子里的三明治也逐一分了。

　　陈家瑜像是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又惊又喜：“哇，林秘书，你可真是太贴心了！”他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还挺好吃的，你家附近卖的嘛？”

　　林清致嘬了一口自己的饮料，说：“我自己做的。”

　　一听是林清致亲手做的，郑思林便重新拿起刚刚被他放在一旁的三明治，说：“哦？那我可要尝尝了。”

　　他原本是不打算吃的，因为外面卖的三明治里通常都有沙拉酱，那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拿起那个三明治打量一番，包装得确实跟店里卖的似的，心里暗夸林清致果然很细心。撕开包装，看着三明治的内陷，一层煎蛋，一层肉松，一层黄瓜加西红柿。

　　还真的没有沙拉酱！

　　郑思林心中一暖，直起背往前一探，问林清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沙拉酱！”

　　林清致头也没回，只说：“我不知道啊，只是我家沙拉酱刚好用完了。”

　　郑思林一脸的期待瞬间耷拉下来，听到陈家瑜噗嗤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便撒气似的拍了一下陈家瑜的头，说：“别吃了！开车！”

　　陈家瑜哦一声，赶紧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把剩下的重新包起来放到车门上的凹槽里，擦了擦手，挪起方向盘。

　　郑思林一手啃着三明治，一手掀开笔记本电脑，点开桌面上那个提前拷好的表格，看着看着便皱起眉来。

　　昨晚他刚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就收到了爸爸发来的微信。

　　爸爸：“明天你到宜州去一趟，转转车间和仓库。”

　　L：“好，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

　　爸爸：“我的人反应宜州那边这几次药材的送达时间都晚于规定时间，而且发现有以次充好的现象，看看原因。”

　　L:“甄姨怎么说？”

　　爸爸：“我没问她，你去看。回来单独找我。”

　　随后，爸爸还发来了一个EXCEL。郑思林打开看了一看，表头写着：《成森药业有限公司宜州分厂供货详情一览表》

　　郑思林把表格下载下来存到桌面上，计划好隔天在路上再看，便出门赴约了。

　　今天细看这表格，他才发现，宜州分厂药材送达的时间确实一次比一次晚。

　　从表格上可以看出，原定每个月7号送达的金银花、石斛、连翘、丹参、白芷这几味药材，2月份7号半夜才送到，3月份8号中午送到，4月份9号晚上才送到。金银花和丹参更是因为质量不合格而被打回重新加工了。

　　郑思林的成森集团在全国各大盛产中药原材的城市都设有分厂，负责因地制宜种植药材，随后在当地进行采摘，挑拣，加工，包装，一系列工作完成后，再送至洛宁总部的药厂进行生产制药。最后，原材成了成品，才统一供给订货的药房和医院进行销售。

　　药材送货超时、质量不达标准，无疑也会直接影响到接下来的生产和销售环节。

　　这很严重。

　　林清致从后视镜里看到郑思林的一脸愁容，侧首问道：“怎么了？”

　　郑思林抬头，答道：“宜州分厂这几个月一直在掉链子。”他一边说，一边把笔记本递给了林清致。

　　林清致接过，看了一眼，道：“没敲打过吗？”

　　郑思林：“我爸说过，这个宜州分厂的杨厂长是他合作多年的老伙计，年龄也大了，我爸应该是不方便面上说的太难看，才叫我们来突击检查的。”

　　林清致哦了一声，道：“突击检查，应该能看出问题。到那边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说完，他又把笔记本递还给郑思林。

　　郑思林接过电脑后也没再看了，合上后随手放在一边，正欲端起咖啡喝上一口，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他又往前一探，问林清致：“你咖啡还有吗？给我倒点。”

　　林清致举起自己的杯子：“我这杯是牛奶，你喝吗？”

　　郑思林还未答话，正开车的陈家瑜说：“我的还有，哥你倒吧。”

　　郑思林：“算了不喝了。”

　　陈家瑜：“……”

　　郑思林又靠回椅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了。

　　待他睡醒，车子已经到了宜州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