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深几何》绵云冷萃

17、因祸得福

　　休息室。

　　梁知衡几人早已把几张椅子并在一起，还另外铺了几层校服外套上去，见林清致架着郑思林一瘸一拐地挪进来，便赶紧招呼着让郑思林躺上去歇着。

　　郑思林满脸拒绝拒绝：“不用这么夸张吧你们……不就……”

　　话还没说完，林清致和齐陆就一个抬着他的腿，一个按着他的肩，强制他躺下了。

　　“我真没事儿！吃了止痛药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悬着受伤的那只右臂，用左肘把自己支起来。还欲挣扎一番，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好像在脱他的左脚的鞋。

　　受不起受不起！

　　他吓得顾不得伤，一轱辘坐起来，忙说：“不用不用不用！”

　　定睛一看，才发现正蹲在地上，一手托着他的腿，一手给他解鞋带的，居然是林清致。

　　他还以为是齐陆呢！

　　林清致抬头看他，神情仍是凝重，他说：“解开吧，鞋带太紧了，不利于活血化瘀的。”

　　说完，不等回答，他就又低头继续去解郑思林的鞋带了。

　　极轻极缓，生怕自己动作再重一点，就又伤到他。

　　郑思林一时愣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林清致的声音虽然低柔，却总让人觉得无法反抗。

　　他只得僵坐着，承受这份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照顾。

　　他跟林清致是同桌，也是室友。这校园社交中，这算是虽近的关系了。

　　但，也才一个月不到啊。

　　而且林清致这人，高深莫测，话也不多。两个人目前除了在学习上有些交流，偶尔一起吃个饭一起回个宿舍，也没有更多私交了。

　　就算是齐陆，或者梁知衡这样照顾他，他都会觉得受宠若惊，更别说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的冰山王子了。

　　这真是……既感动……又惊悚……

　　“我靠怎么这么臭……谁脱鞋了……”梁知衡捏着鼻子，面部表情十分痛苦。还不住用手扇动着周边的空气。

　　“是啊！我也闻见了，呕……”齐陆更夸张。

　　俩人刚刚出去给郑思林拿水和冰袋了，再一进休息室的门，就被一屋子弥漫的脚臭味熏得差点又关门出去。

　　郑思林咬牙切齿：“不就是刚打完球，运动量太大出了点汗嘛……”

　　梁知衡嘻嘻一笑：“错了错了，嫌弃谁也不能嫌弃您！他们几个都在换衣服了，你要不要也把球衣换掉啊，都脏成这样了……身上也好赖擦一擦吧，要不待会儿去医院真打上石膏了，再想清洗就不方便了。”

　　郑思林点点头，说：“这倒是。”

　　说着，他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球衣给脱了。

　　几人见他手脚不便，都要上手帮他，但郑思林觉得几个大男人帮他脱衣服，那画面太诡异了，再不方便也坚持要自己脱。

　　梁知衡扶着他进浴室冲了个澡。

　　球衣宽松，好脱。但他们的校服是修身衬衫和直筒裤，穿起来着实有些不方便。但没办法，他没有带别的衣服过来。

　　齐陆拿了把剪刀把他受伤的右臂的袖子剪掉了半截，衣服总算是穿上了。可衬衫和裤子上的扣子……他系不上。

　　他们校服上的扣子，又小又密。谁设计的！出来挨打！

　　郑思林左看看，右看看，只见他们宿舍那三个人都双手抱着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等着欣赏一场左手系扣的绝技。

　　郑思林哪肯让人看笑话，咬咬牙，决心挑战一番。

　　然而，三分钟过去了，他一个扣子也没扣上。

　　他放弃了，抬头满脸无助地望向对面三人。

　　梁知衡和齐陆已经笑到锤墙，郑思林气说：“你们两个就是这么对待为班级荣誉牺牲的功臣的？”

　　“对不起对不起，可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他俩已经要躺道地上打滚了。

　　就连林清致，也低着头哼哼笑了几声。

　　“一个比一个靠不住……”郑思林嘟嘟囔囔，只能又低下头挑战单手系扣子。

　　系着系着，有一个人向他靠近了。

　　他抬头看，是林清致。

　　“我来吧。”林清致轻声说。

　　他两手抓住郑思林衬衫的两襟，往中间一紧，随后，从第二颗扣子开始，从上往下，一粒一粒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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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两人第一次站这么近，鼻尖与鼻尖的距离不过也就一指。

　　郑思林盯着林清致低垂的眼睛，林清致盯着郑思林衣襟的扣子。

　　郑思林也是第一次发现，林清致的身高，大概只到自己的鼻尖。

　　他的头发应该不是染的，因为那微微泛黄的颜色从发根就开始了。

　　他的睫真的很长的，但是并不翘，眼睛向下看的时候，睫毛也跟着向下垂着。

　　他的皮肤好白，也好薄，薄到可以隐约看到脸颊里的微微泛红的血丝。

　　嗯，手也挺好看，又细又长，指节分明……

　　正想着，林清致却突然又在他面前蹲下了。

　　“嗯……裤子上的……”林清致两只手悬在郑思林的腰腹前，抬头看着他。

　　郑思林忽然觉得一股热流一瞬间烧到了他的脸上。

　　他顿时无措。系？这动作也太暧昧了，不系？他自己也真的系不上啊。

　　见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梁知衡忍不住开口了：“怎么你还不想系了？难不成你要光着屁股上救护车啊！”

　　齐陆也附和道：“就是，要是走路走一半裤子掉了别说是我们508宿舍的啊！”

　　“林清致别管他，让他自己弄。”

　　“就是就是！”

　　眼看着林清致真的要起身了，郑思林忙又按住他：“别别别！林哥林哥！你是我林哥！裤子上的扣子要系，腰带也还得麻烦您哈……”

　　林清致哎了一声，果然就又伸手把郑思林裤子上的扣子、腰带依次扣好，然后才站起身来。

　　梁知衡和齐陆依然抱臂而立，看戏一样瞅着俩人。

　　梁知衡啧啧道：“没想到哇，我们林大公子看上去千娇万贵的，实际上这么会照顾人呢？”

　　齐陆也摇头撇嘴道：“真的是，我都有点希望受伤的是我了……”

　　说起受伤，梁知衡倒是想起什么来，他敛了笑意，皱起眉来：“诶不是我说啊，那个冯继程怎么回事啊，说起来我们也算有点交情吧？他怎么明里暗里跟三班那群狗|逼一起给你下毒手啊！”

　　郑思林第一反应是去看林清致。

　　林清致抱着胳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林清致的发小，他不想让林清致难堪。便只说：“他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赛场如战场，敌对双方哪有什么交情不交情的。”

　　梁知衡更气了：“是啊，这我知道。比赛那就好好比啊，使那阴招干什么？”

　　“他们是体育班，哪里甘心输给我们？而且他们班吴振甫这个队长，霸道的很，只想一个人出风头，偏偏自己刚受过伤，又不愿意面对现实……”

　　“行了行了行了……”梁知衡又打断他，“你还说别人呢，你不也是一样？”

　　齐陆接话说：“我倒是觉得小橙子也是没办法，他们班那个队长，壮的跟猩猩似的。我听说全班同学每人敢不听他的。”

　　“还有这种事？你是说冯继程是被逼的？”梁知衡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齐陆还欲再说，郑思林打断了他：“行啦！别阴谋论啦！他们就是防守的策略有点极端。而且今天的场面确实很混乱，每个人都很慌。冯继程一看就是心理素质不怎么好的人，这种情况下行为出格也很正常。”

　　齐陆点点头，说：“就是啊，我上场那会儿，整个人也乱了……”

　　怎么好像每个人都袒护这个小橙子。

　　梁知衡无奈，也不想再争论下去了，他叹口气说：“不管怎么说，下次这货不带十个全家桶，就别想再进咱寝室的门！”

　　郑思林无语：“十个全家桶，你是猪也能把你给吃吐了！”

　　顿了顿，他又转向林清致，挑了下眉毛，说：“再说，林清致不是已经尽力在帮他发小弥补了吗？”

　　梁知衡两手一拍，恍然大悟道：“哦……我说呢，怪不得林清致今天对你格外上心呢，原来是帮那倒霉发小赎罪呢！”

　　齐陆手肘一戳林清致，说：“哎，林清致，咱林哥这康复之路任重道远啊，你可有的忙了。”

　　梁知衡也看着林清致，说：“嗯，没错。咱林哥这下子手脚都不方便了，你得像照顾瘫痪老人一样伺候他了。”

　　郑思林：“嘶……合着你俩就准备把我扔给林清致，不管我了？”

　　梁知衡齐陆两人嘻嘻哈哈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时候，邓老师敲门进来了。

　　“救护车来了，你们几个，搀着郑思林上车吧！”

　　到了医院，一番检查。

　　右手小臂轻微骨裂，外加肌肉撕裂。左脚跟腱断裂，不算太严重，但为了避免二次挫伤，医生还是建议拄个拐或者坐轮椅。

　　还好，不需要打石膏，缠上矫正带就行。但毕竟也伤了筋动了骨，医生的建议是回家休养。

　　郑思林没想到邓老师也通知了他的家人，甄姨火急火燎赶到医院，还一个劲儿地说服他回家休养一段。

　　郑思林以快要分班考试了，要在学校冲刺为由，百般拒绝。

　　“那你这手脚都不方便，生活上怎么办呢？谁照顾你啊孩子！”甄姨一脸担忧，着急得直跺脚。

　　郑思林拍了拍他身边的林清致，说：“他！有他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清致不仅要充当郑思林学习上的笔杆，还要担任他生活上的助理。

　　不，说是保姆都毫不为过！

　　上课时要帮他抄笔记，睡觉前要帮他换好药，吃饭时给他盛好饭，走路时要帮他推轮椅……

　　还好，为了方便起居，郑思林已经获批可以不穿校服了。甄姨专门给他宽松的衣服和带松紧带的裤子送来。

　　不然，估计就连每次洗澡上厕所，林清致也得在旁边等着给他系扣子了。

　　为表歉意，冯继程专程到郑思林他们宿舍送了三个全家桶。但即便如此，也还是逃不过梁知衡的冷嘲热讽。

　　但郑思林对冯继程没有一丝责怪，甚至还有些感谢他。

　　毕竟要不是他，自己哪有享受被林清致当废人一样伺候好机会呢？

　　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好的慢一点哈哈哈哈哈！

　　不仅如此，经历了那场背水一战的篮球赛之后，郑思林收到的情书数量也逞爆炸式增长。

　　他单手拆信当然不方便啦，所以只能也让同桌林清致代劳啦。

　　到后来索性也不自己看了，直接让林清致念给他听。

　　这段日子，林清致伺候了郑思林许久，几乎都是任劳任怨。但叫他念情书，他却提出了抗议：“干嘛叫我念，你手不方便，眼睛不是好好的么？”

　　郑思林耍赖说：“我就一双眼睛好使了，还得用来学习呢！看情书多耽误时间啊！”

　　林清致无奈，默默叹了口气，拆开信封，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

　　郑思林哥哥：

　　你是人间五月天的习习暖风，是黎明破晓时的煦煦晨阳。

　　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单眼皮的男生也可以那么帅，

　　遇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心中的理想型在世间真的存在。

　　你的温暖、你的风趣、你的力量、你的执着、你的简单、你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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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那个可以站在你身边的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

　　2011年5月28日

　　林清致一脸不耐烦地念完，然后又一脸不耐烦地把情书折起来收回信封。

　　正欲拆开一下封情书继续念，就感受到一灼目光似乎正看着自己。

　　一抬头，正对上郑思林那双虽然不大但却有神的眼睛。

　　他左手撑着脑袋，嘴角挂着笑容。

　　两人一对视，郑思林立即躲了眼神。

　　林清致也回过神，他继续低头拆信封，郑思林却伸手拦住了他。

　　“诶算了你别念了别念了……”

　　林清致看着他，歪头问道：“怎么了？”

　　郑思林喃喃道：“这写的也……太那啥了……而且听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表白，我……有点不习惯……”

　　林清致耸了耸肩，然后把桌上的信件收在一起，递给郑思林，嘴里还突然冒出一句：“说不定这就是男生写的。”

　　郑思林吓得瞬间抽回那只准备接信的手，目瞪口呆：“你他妈是在逗我？？？”

　　顿了顿，他又换了一副奸笑的表情，挤眉弄眼道：“还是……你收过男生的情书？嗯？？”

　　林清致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又放下，神色一如平常，既不冷也不热，既不正经也不随意：“我说着玩的。”

　　郑思林切了一声，把视线挪回到桌上瘫的那本英语笔记上，脑子里却净是刚刚对着自己念情书的林清致的磁磁之音，挥之不去。

　　“别人念的和自己看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啊……啧，怪不得别人都说当面表白的成功率更高，一个男的单面跟我说这种情话我都有点……更何况女生呢……”他想。

　　“不错啊郑思林，看英语笔记看的这么认真？”

　　郑思林猛然回过神，抬头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脸欣慰的邓老师。

　　“邓老师好。”郑思林打着招呼，一手撑着桌子准备就站起来，林清致赶紧伸手来扶他。

　　“别别别，不用站起来！”邓老师忙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最近很多之前组成文理互助小组的同桌都到我那边反应说快分科考试了，想专心攻一攻自己擅长的科目。我觉得也确实是时候拆组了。但你俩情况比较特殊，一是郑思林还需要林清致照顾，二是你俩在一起以来成绩确实都提升了很多。所以老师想来问问你们两个的意见，你们两个要不要分开？”

　　郑思林转头看了一眼林清致，林清致也看着郑思林。眼神只对了一秒，便有了答案。

　　“不分。”

　　“不分。”

　　——

　　小剧场：

　　一：

　　郑思林一手把准备起身的林清致按回到自己□□面前……

　　林清致：？？？

　　啧啧啧~ （小脸通红）

　　二：

　　郑思林没有告诉旁人的是，其实他的左手也还算灵活，虽然还不能单手系扣，但夹个菜写个字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