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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逢是缘,水黛初次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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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江上风高浪大,若真的掉落下去,恐怕施救也来不及,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儿……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叫出声,贾琏更是急得心都要跳出来,如果林妹妹有个好歹,我拿什么脸见姑父,老太太也饶不了我。
黛玉的心也凉了,自己,就要死了吗?
一双手突然出现,适时托住了黛玉的身子——那么巧,像早就料到特特在此等着的一般。
托住黛玉的是一个如众星拱月般被人簇拥着的少年公子。都说造物主是不公平的,同为男子,贾琏的相貌在众人中也算出挑的,可和眼前的少年相比却明显如云泥之别:只见他内穿一袭湖蓝色滚云锦的窄身箭服,肩上罩一件拖至脚面的雪样轻裘,再观形容,面色皎洁如明月,发似墨染,目若寒星——尤其那出自肌理的风流蕴籍,更是为他添色不少,竟连贾府中素来以相貌见长的贾蔷和宝玉也无法与之比肩。
只是如此样貌的少年男儿,本应是春风得意,常绽笑颜的,但他的神情间却有着掩藏不住的疏离和冷淡,使那看似温润的容颜凭添了一丝忧郁与淡然。
贾琏一时怔忡,不知少年从何时现身,就象突然出现到船边似的。虽然疑惑,却知黛玉已转危为安,提到喉咙处的心慢慢放落肚中。
黛玉犹自惊魂未定: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会坠落江中,这分明是从鬼门关游走了一遭。骇然之余黛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好似就在耳边。
感激中抬眸,还没有看清施救人的面容,先跌进一双沉静如深潭似的眸子中。接着,就看到那一袭流动着的的宝带轻裘,就象天上轻柔洁净的白雪,使周围的一切都暗淡失去了光泽。
黛玉打量少年完全是无意,一瞥后轻轻低头。
江水拍打着跳板,雪雁吓的快哭出声,自己的祸惹得不小。
黛玉惊慌弗定,才待出言相谢,那双手却已于她的腰间抽离,静静的,冷冷的,悄无声息地抽离,似不想留下一丝痕迹。
对于身体上的触碰,黛玉一向十分顾忌,但是直觉的,少年似乎尤甚于她。也许是下意识的动作,那少年抽离得极快,但无意间的轻轻一拂,原裹在黛玉伤指上的丝帕掉入了江中。而匆忙之间并未仔细处理的伤口又有血水滴出,竟于巧合间染了少年的左边袖口。霎时间如流云般的雪白云锻上就像盛开了一朵嫣红初绽的桃花。
黛玉一时愣住,谢字虽到口边又轻轻咽下。她分明看到,那少年眉间一缕稍纵即逝的怒意一闪而过。
说实话黛玉真疑心自己多心了,但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是一个十分隐忍的少年。
黛玉立即敏感地意识道:他是怪我弄污了他的衣衫.但,这能怨我吗?我又未求你出手相救,何必摆脸色给人瞧呢。
于是黛玉笑了,紧接着眼波转向雪雁:“哪用这么慌,你可害苦了我。”
雪雁紧紧咬住下唇:“姑娘。我……”再次露出羞愧的面容。而黛玉,却在众人注视下迎着江风伸出纤纤柔荑:彼时琴弦如刀,无情地割伤她的手指,此刻伤口渐凝,黛玉却笑着将其徐徐伸展又弯曲。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雪儿,还不快拦住姑娘。”惊鄂中紫鹃抱着断琴奔向船边,身子虽被站成一排的侍从挡个严严实实,但那秀气的小脸却从缝隙中传递出满满的担忧。黛玉却象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固执的重复着这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
雪雁如梦方醒,忙伸手去拦,却被黛玉以眸光止住。
如许几次,血珠便顺着她那春葱般的指尖滴滴答答淌了下来,被江风一吹,绝大部分落到了黛玉披风内的曳地素锦长裙上,一小部分则落入江中,漾出一朵朵凄艳的血色之花。
“如此,公子可满意了?”凛冽江风中,黛玉低低问,那目光在旁人看来似喜非喜,但看在少年眼里却满是哀怨,虽然,她是含笑而问。
黛玉本生得美极,外貌是其次,意境却站了上风。又皆天生的风流婉转,飘逸脱俗,因而她那一笑使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少年,以及他身后默然肃立的侍从。大抵他们没有想到看似如此柔弱的女子竟会做出如斯烈性的举动。
“姑娘,你……”少年显然被震憾,想说什么却又顿住,眼前女子,柔弱似水,此刻的眸内却呈满清冷和傲然。
黛玉也很生气,长了这么大,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外祖家,哪个不是对自己以礼相待?何曾受过今日的冷颜?早知道如此,她宁可让江水把自己冲走,也不愿站在此处受别人的指责,即使,那指责不是刻意而为。
雪雁终于哭出了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姑娘怎么会……。忽然一只手拉住她:“再跨一步就到船上,你若哭也别在这儿,别我没有掉下去,再把你折进去”。是黛玉,只见她笑着道:“这次你先走,就当给我趟趟路。”
看来姑娘没有怪自己,雪雁抽泣道:“自然是姑娘先行,哪有我一个丫头抢先的?”
“刚才急成那样,现在作什么假?”黛玉依旧笑着:“须知现在是咱们求别人,难不成你想站在这里惹人嫌?”
“姑娘多心了,别说撞船事故于我有关,即使无意碰上,在下也不会袖手旁观。”少年立即听出黛玉话中有话,目光不由瞥过黛玉被血浸染的罗裙:“只是可惜了这一身上好布料裁制成的衣裙。”
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夕阳斜斜射至江面上,又通过江水反射到众人的身上脸上,又有风吹过,光影便随着江水波动。黛玉和少年的视线在空中短兵交接,一时间黛玉眸中清冷更甚,那少年的眸子却璀璨如晨星。
对峙间,贾琏已从后面大踏步赶来:“林妹妹,方才可吓煞琏二哥了!”
忙又对少年深深一躬:“舍表妹亏公子相救,让贾琏如何报答?”
闻言黛玉和少年同时将视线移开,黛玉轻轻低首,少年则露出浅浅笑意:“公子客气,圣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是做我该做之事罢了。”言语之间,竟和刚才的傲然和冰冷大相径庭。
贾琏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方才自己的无理谩骂面色不自觉红了一片。再看少年气度风仪不凡,又不觉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正在此时,少年身后的一个侍从忽然对其中一个一笑:“怎么样,我说对了吧,我说是荣国公府的船,如今你可信了?”
另一个回答:“今番我输于你,却是输的有些委屈,谁不知你谢府和贾府交好?”说完二人都执手向贾琏见礼:“谢鲲、裘良向琏二哥见礼。”
贾琏大吃一惊,这才认出其中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颇为面熟,猛想起今年端午前后,曾奉父命去定城侯府上为其拜寿,席上曾和其孙谢鲲坐在一处,当时心里还好生羡慕——自家根底比谢府只深不浅,可扑腾几年才混了一个同知之职,而那谢鲲年未弱冠却已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之职,怎不让人从心里妒忌?
思到此处贾琏凝神:谢鲲这样的身份,只有别人巴结他,却如何反倒来替别人护航,甚至不惜以侍从身份相随?犹疑间贾琏怔怔看向那俊美少年:只觉得他全身上下写满的都是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