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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绮梦依依萦柳絮 ...

  •   龄官早收拾好了,两人出来,门外早有祥云备好的车,于是龄官坐车,贾蔷祥云二人骑马,很快就出了城门,一路赏花赏景,来到郊外。
      出了城,几人如跑了缰的马,十分高兴。祥云道,这会子也该吃饭了吧?瞧瞧这城外哪里有新鲜的馆子,爷和姑娘也好歇一会儿。正说着,便走到了一块空旷地儿,酒旗上写着“绮陌楼”三字。这不是有了!祥云叫道,爷瞧这里如何?
      贾蔷亦笑道,名儿到好听!那就进去歇歇脚吧!说罢又转头问龄官,你瞧这里如何?咱们就在这里吃饭罢!
      龄官已听到他们的对话,掀起帘子道,就这里吧!你说好就好!再不吃饭,我也饿了!

      几人走进酒馆,祥云早跑去要了个雅间,小厮带贾蔷龄官上去。祥云进来对龄官道,二爷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日里还不爱孤巴巴的坐在这里呢!今儿是姑娘来了,也就这里安静些,若换到平时,二爷早楼下喝酒聊天去了!
      龄官抿嘴一笑,瞧了贾蔷一眼道,酒还是不要喝多了,伤身子。
      贾蔷也笑着一揖道,姑娘说的是。我记着就是了!

      一时酒菜上来,三人吃酒说笑,瞧着远处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兴致更高。贾蔷笑道,这会子没别人,姑娘唱一段吧!最近那老婆子又教了你们什么新曲儿?让我也受用一回! 龄官喝了一口酒,笑道,干嘛图你受用?我偏不唱!这会子酒喝得晕晕的,直往上翻呢!
      贾蔷只得摇头,道,那还不快放下,下午还要去桃花林呢!池那里还有好些鸭子,我们待会儿去那现吃新鲜的!
      龄官靠在车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又想睡。贾蔷道,姑娘且睡一会子,待到了桃花林,我叫你!说罢又把衣裳盖在她身上。龄官点点头,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三人去了古凤桃林,一时玩得高兴,晚上也不及回来。贾蔷道,不妨事,我们今晚就住这客栈,雨星儿都下来了,这会子睡觉,正舒服呢!明儿玩半日再回去,正好!
      到了“春来客栈”,祥云跑得飞快,给贾蔷龄官要了两间清雅客房。
      吃完饭贾蔷陪龄官来到房间,龄官却说房子大,晚上左右都没有平日姐妹,不大习惯。贾蔷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这怕什么?你慢慢睡,待你睡着了,我再去。两人靠在榻上,窗外的微雨携着春花野草的气息飘洒进来。贾蔷忙起身去关窗户,一面道,虽说天暖了,可春寒劲儿还没过去,你别吹风,咱们今儿吃饱喝足,也玩累了,我陪你躺会儿,你也就困了。
      两人复又靠在榻上,贾蔷道,你来了京城也不少日子了,可还习惯?
      龄官闭眼不答。
      贾蔷又问,南边没这么冷过,我想着你恐怕不习惯,所以特特把炉火烧得旺,手炉也烧热热的,每晚再煮好热汤,如此,倒比那边舒服了。龄官依旧闭眼不答。
      贾蔷以为她困了,又说道,园子里如今正兴盛,等隔了些年,戏班子散了,咱们再筹划去哪里?老太太最是个慈善的,二太太是个不管事的,或迟或早,你就可以出去了。到了那时,你就可以回家了!说着轻笑一声,又道,你真要走,我可是不放的!你说,你是回去找你爹妈,还是留在这里?若真得走了,我便成了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
      见没人说话,贾蔷便想转头去拉龄官,哪知转脸却看见龄官虽闭着眼,那眼泪却自眼角滑了下来。
      贾蔷暗悔不该提她父母,勾起她的心事,好容易哄了一天,这会子全白费了。便道,你瞧瞧,这又是我说错了不是!今儿正高兴,你怎么又哭了?我这一天功夫可不是白费了?
      龄官自觉不该,忙背过脸去,道,我哪里哭了?刚不过迷了眼睛,没什么要紧。
      贾蔷忙道,在哪里?我帮你瞧瞧。
      龄官低声道,应是顺着眼泪流出来了,这会子也不难受了。你这样拉拉扯扯地干嘛?也不怕祥云看到。
      贾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哼道,他不怕我就罢了,怎么我倒怕起他来?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是有事,我还怕他说去!
      龄官一笑,两人靠在一起,絮絮细语,一个温柔的雨夜便如此消磨过去。

      第二日中午几人才回去,便听芳官说道,二爷总算回来啦!正到处找你那!
      贾蔷忙问何事,原来是宫内来了人宣龄官等入宫做戏,说是娘娘十分喜爱这些女孩子,尤其是那个龄官的戏,让这个月十五就去。贾蔷听说,忙忙地去找凤姐儿。

      贾政接了旨,忙回来告诉王夫人准备准备。王夫人禀明了贾母,便让凤姐儿去料理。凤姐儿说知道了,晚间回去笑问贾琏,你瞧瞧,这蔷哥儿带的戏班还出息了!竟被娘娘点了去宫里给皇上唱呢!我当初说让蔷哥儿去没错吧?
      贾琏笑着摇头道,这也算你的功劳,我可是不认的。说罢一笑自去睡觉。晚间贾蔷贾蓉来见凤姐儿,凤姐儿忙让平儿让座倒茶,自是叮嘱安排一番,又寒暄了几句,还不断有人来回事,平儿能拿主意的就都在外间处理了,做不了主的还来问凤姐儿,贾蔷贾蓉一看事儿说完了便都要走。凤姐儿笑道,你瞧我这里事儿多了,这一干奶奶小姐,哪个是好糊弄的,少不得我自去劳乏罢了!又盯着贾蔷看了一眼,道,这几日不见,又出息了!我瞧你办的不错。这次进宫,只要太后娘娘喜欢就好!贾蓉笑道,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凤姐儿点点头,打个哈欠,只见又有人来回事,忙着说事,又嘱咐他们几句,便叫平儿送了出去。

      贾珍闻道贾蔷要去宫里见元春,少不得又来叮嘱一番。贾蔷一一的应了,这几日便天天来梨香院。

      到了十五这天,贾蔷带龄官等人四更便起来梳洗,天微白便坐车入宫,一路上车轮辘辘,巷口有一个吆喝着卖红糖蛋和烧饼的,龄官和贾蔷坐在一辆车中,听见吆喝声便央贾蔷给买一个来。贾蔷拍拍她的肩道,好姑娘!平日你吃一百个都使得!今儿可是大事儿!咱们还是忍忍,回头我叫祥云买来送你屋里去!龄官嗔道,这可是你答应的,别忘了!贾蔷笑道,你的事儿,我什么时候忘过?龄官一笑,依在贾蔷身上。贾蔷只闻道一股香味儿扑鼻,不由心神荡了起来,恨不能立时能亲上一亲。但想到今日可是大事儿,只得压了下来,掀了帘子去问车夫还有多远?

      一干人进了宫先被夏太监带进香文阁,贾蔷并教习带着女孩子们,歇息化妆,贾蔷又张罗着给女孩子们喝水吃点心。待大伙儿收拾停当,天也亮了。

      龄官却微微有些咳,贾蔷忙拍拍她的背,又拿出随身带的药,祥云看到,忙去端水。贾蔷嘱咐道,水要热热的,别咳没压住,反倒添了病。祥云答应了,去问宫里值守的小太监要了热水,贾蔷这才从怀里拿出药,给她吃了。又低下身来,温颜相慰。
      祥云又去招呼别的女孩子。这时芳官豆官也喊口渴,祥云笑道,小姐姑娘们,这就去,这就去!说着出了门往西厢房走去。
      哪知刚一出门,猛然见一人立在跟前。只见这人峨带凤冠,容光华艳,明眸若星,不怒自威。
      祥云正待躬身请安,只见一个小太监已躬下身去,还未待他们说话,那女子便摇摇手不叫他们开口。祥云只偷眼去瞧那小太监,只见他低眉垂首,显是那女子不让他开口。祥云虽不知那女子是哪个贵妃公主,却猜到她来头必然不小,只得跟那小太监一齐低下头。
      那女子摇手止住了他们,便又探头往厢房里看去。
      贾蔷给龄官服下药,问她如何?龄官说自觉好些了。贾蔷又道,待会儿去之前再吃一块点心,垫点。龄官笑道,我这会子不饿,刚不是吃了一块么?贾蔷笑道,是啦!吃多了反倒走不好,还是等你回来吧!
      两人如此一问一答,丝毫未觉门外正有人张望。

      祥云和那小太监垂首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女子挪动脚步,带着两个小宫女,一径去了。

      待她走了,祥云才松了口气,上前问那小太监,敢问公公刚那位是哪位贵妃公主?
      那小太监笑道,这个你自然不知。她就是太后的怡阳公主!
      祥云这才吐了吐舌头,笑道,怪道那样的华艳贵气!

      屋里的女孩子们忙着补妆喝水,茄官搂着藕官,还在合戏词说笑。
      贾蔷和祥云教习忙了一阵,直到小太监宣女孩子们去棠梨苑。贾蔷等才留下歇息。
      祥云这才道,二爷,我刚出门瞧见了怡阳公主。
      贾蔷这才奇怪问道,我怎么没瞧见?在哪里?
      祥云道,就在门口!她还站在门边朝里面张望呢!还不让我们吭声,看了你们半天呢!又把刚才的情景描述了一番。
      啊!贾蔷吃了一惊,转而又想,我刚不过是准备上戏,况且她不让祥云说话,我没瞧见,便算不得失礼。想罢便道,这也没什么,想必这位公主不想惊动旁人也未可知。
      祥云一听无事,几人便随口说着闲话,一齐在此喝茶等待。

      戏班这日在棠梨苑演了新排的《怀香记》,太后皇后元妃都十分高兴,便都封了赏。太后尤其夸龄官的小旦,模样之俊,步态之美,那真是东王府戏班都无人可及。元春自觉面上有光,嘴里只笑道,那是太后慈祥,她那可怜见的模样,由不得大伙儿都喜欢,哪里敢和东府里的名伶比!嘴里虽如此说,心里更高兴,特特让小太监又单独赏了龄官才罢。哪知怡阳公主也单独赏了她。
      贾蔷见龄官比别人独得了许多,自然十分欢喜。卸妆时,少不得又是捧茶又是拿话儿哄她开心。

      回去路上,贾蔷依旧和龄官坐在一辆车上。贾蔷笑道,姑娘今儿又得了多少赏?是不是也该赏我些?
      龄官靠在榻上,低笑道,亏你还是个爷!怎的向我们讨起赏来了!不害羞!
      贾蔷一笑不答,拉住她的手,笑道,累了这一天,趁这会子,也歇一歇!说罢闭起眼,不再说笑。龄官也真累了,靠在他身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晚间贾蔷和龄官一道吃了饭,两人俱都乏了。贾蔷让一个小厮给龄官打了热水,嘱咐她睡前一定好好泡一炮脚,方才走了。
      贾母王夫人听说太后等人皆十分喜欢龄官,俱都十分欢喜。贾母因问,哪个?
      凤姐儿忙笑着上前道,老祖宗怎么忘了?就是娘娘省亲时十分喜欢的那个,细眉细眼,摸样十分俊俏的女孩子么!
      噢!贾母这才噢了一声,想了起来,就是模样蛮像你林妹妹的那个么?说罢又笑了起来,是啦,那孩子倒是十分可人疼呢!
      贾蔷这才开口道,她叫龄官。
      嗯,贾母点点头道,就是她。那模样身段,好不叫人喜欢!又转头叫鸳鸯拿出两吊钱去赏她。

      自此,每隔一两月,元春便会召她们入宫。因太后喜欢,皇上也会来凑趣打赏。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怡阳公主倒是真上了心,把个贾蔷,念念不忘起来。
      这次十五,怡阳又入宫见了太后,说自个儿晚上做梦还是梦见一人,青衫白扇,剑眉朗目。太后忙问,那是谁?
      怡阳公主扭着绢子道,就是贤妃的弟弟。太后忙安慰道,还当是什么事?我一直为你的事儿日夜操心,那贾妃家世虽一般,但只要你喜欢,咱们最多再抬举抬举他们。这事儿我去跟皇上讲,管保没有不成的!
      怡阳却道,还是先告诉贤妃比较好。两人议定,怡阳自是心满意足,太后也自觉欣慰。怡阳这晚和太后一道吃饭聊天,晚间便和留在太后宫中,密密私语,走时又是眉梢带笑,面飞红泽。
      送走怡阳,太后便遣小太监去邀水鉴,待皇上来了便直接提出此事。
      水鉴听了不语,暗想这公主毕竟是死了夫婿,又一想贾蔷也不是元春同母胞弟;料她也不会不肯。瞧太后高兴,因此笑着道,皇妹的事我也一直挂念,如今这一说,倒真是一门好亲!待我和元春说说,没有说不成的!
      水鉴这晚便歇在元春宫里。元春听怡阳看上了贾蔷,又听水鉴说是太后提的,心中微微纳罕。又想贾蔷几次入宫,怕是谁多了口舌,提及了他,也未可知。既是太后提的,亦是好意,自个儿只能答允,况贾蔷是族中子弟,并不起眼,便笑着应承下来。道,这当是件好事儿,按理不难。皇上若要下旨,也太抬举我们了!这也不急在一时,待我和母亲说说,定了下来,皇上再和太后皇妹去说,那时再下旨,岂不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
      水鉴一笑搂住元春,二人嬉笑一会儿,又去园中赏月,晚间同入罗帏,一夜甜睡。

      梨香院照旧排练新戏,贾蔷依旧日日都要来上一遭儿。

      文官突然得了病,一日比一日重了起来。芳官藕官等皆去照顾,时有好坏;这日竟咳出血来,龄官亦是哭得不行,蕊官本自垂泪,却反过来安慰她。
      平儿跟着贾蔷来瞧,也叹息劝慰了几句,平儿告诉贾蔷和王妈这病要挪出去,若是好了呢,再回来,不妨事;若是不好,在外请医医治,发丧时再来我这里领银子,就算是尽了心。
      大伙儿哭了一阵,也是无可奈何。别人倒还尚可,龄官更是哭个不住。
      贾蔷心里惦记着龄官,忙打发了文官,又来龄官处劝慰。
      龄官哭道,你们家把人圈来寻乐子,人好着,还能乐几年,人不好时,便一脚踢出去!说着又哭又咳。贾蔷慌地又拍又劝,又赌咒发誓,跺脚道,你这不是瞎猜疑?她是她,你是你,她自来时便比不得你,你也太看轻了自己。
      龄官瞧他急成这样,便收了眼泪,低声道,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奴才。
      贾蔷也低声道,在我心里便是不同!姑娘怎的就不信我?龄官便抬眼瞧他,嗔道,瞧你急的,至于么!贾蔷叹口气,又劝慰了许久,又喂她吃了药方才去了。
      蕊官晚间来瞧龄官,笑道,你瞧蔷哥儿对你多好!就是瞧在他的份上,也该好好保养才是。
      龄官摇头哑声道,天上的浮云,水中的飘萍,可有一样能抓的住么?去年我们还在扬州,今年就看到了这里的白雪,再往后,谁知道会怎样!一席话,说得蕊官也伤心起来。
      黯然半晌,蕊官抬起头,冷笑道,既如此,更要早做打算。
      龄官问,如何打算?
      蕊官道,现下自然是学好戏,好歹还能多领些赏钱。如今吃穿用度皆有府里贴着,且不必操心。得空儿学些针黹女红,懂些经济治家,才是为日后打算。
      龄官点点头,微微叹气,可是……
      蕊官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是觉得和二爷没个长远。
      听到这里,龄官偏过头去。蕊官接着道,你劝你啊,打情骂俏倒是无妨,可是心里啊,早点做个了断!这一行,我们又能做得了多久?这里迟早散了,若是能到外面找个殷实人家聘个正头,才是最好。若是不能,这在外做戏的的日子,还有一阵子呢!如能讨得王侯相府的老爷太太们喜欢,多得赏钱,日后总有个由头,求了老太太太太,放了出去。带了体己,置房买业,再做长远打算。
      龄官道,你这会子不乏,越说越来劲了!难道歇一会儿,竟有人说你没嘴么?
      蕊官笑道,我这不都是为你么,你不谢我,反倒排揎起来!罢罢罢,我是白操心!说着也打起哈欠,躺在床上,竟自睡了。
      龄官闭上眼,贾蔷的影子却挥之不去。她暗想到,这不就是前世的冤孽么?想这生生死死,是摆脱不掉了!想罢又叹气,心里煎熬,更睡不着。灯花已尽,晚烟窗雾冥冥,想起和贾蔷初遇,蒙他一路照料,古岸水澄澄,相望烟水里。直到如今,可怎么是个收场?自己身份微贱,如今且混着,可天长日久,终久也没个盼头。如此辗转,又过了二更。

      哪知宫里突然薨了老太妃,皇后便下旨诰命皆入朝随班守制。贾母王夫人等皆入宫哭灵,与元春见面也只是小心随侍皇后诸妃,偶尔低语,也只是诉说宫中及贾府诸事,未及议贾蔷怡阳之事。

      王夫人回去后便叫来凤姐儿,遣散戏班,依礼不设宴乐。凤姐儿却来回道,这些女孩子除了少数几个,大都不愿回去,说是回去了,还会被父母给卖了。如此,太太看……
      王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想了想道,既如此,愿走的,给些盘缠,让父母来领了回去;不愿走的,回了老太太,都分派在各院里使唤罢!
      凤姐儿又去回了贾母,贾母也点头同意,道,就这么办吧!这才是大家子的做派。问问她们,谁是愿走谁是愿留,也好安排。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既这么慈悲,我这就问去!改日再来回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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