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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人不如旧19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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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晚下了雪,宋父宋母和陆母在厨房里忙,宋时好自告奋勇提出帮忙打下手,被两家人无情拒绝,并一齐赶了出来,她无事可做,只好坐在窗边看雪景。
窗外雪子无依,肆无忌惮地飘,老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除夕夜下雪亦有好兆头,来年定会风调雨顺。宋时好头次除夕夜守岁,身边没有陆远,多少有些不习惯,她也并不想习惯这件事情。
陆远有事不能归家,在学校过春节,而陆父亦有些生意上的事情,人在外地赶不回来,今年守岁便只剩下陆母一个人。宋母干脆唤人过来,热热闹闹地一起过年。
美酒佳肴摆上桌,人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闲聊。过了春节,迈过春季,到夏日炎炎,宋时好就整十六岁了,宋父说十六岁的年纪在从前也算是个大人了,这年的压岁钱便包得大了些,红包摸着有些厚实。
电视机里,王菲和那英手牵手正在唱歌。慵懒空灵与浑厚沙哑交织,稳定的真实感夹杂着飘渺的迷幻,宋时好耳朵听着歌,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对过年气氛的直接感触大抵就是春节联欢晚会和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与满城烟火。
除此之外,就只余下陆远笑意融融地跟她说一句,过年好。
宋时好见到陆远是在元宵节当天。
市里办了花灯展,大笔资金投进去。制作精美的花灯,木骨纸皮支棱起来,长街绵延几百米,看展的人群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市中心。宋时好和贺菲儿也身在其中,被移动的人流推挤着朝前方而去。
夜色已至,微风习习,长桥上挤满了人,栏杆上的暖色灯火映照着万千笑脸,桥下奔腾东去的大河,涛声依旧,柔波里裹纳了灿烂星河、憧憧人影、与摇曳灯火。
宋时好正在艰难地咬着竹签上的丸子,路过的人总时不时地撞到她的手肘,一串丸子花了好长时间总塞不到嘴里去。这时候,贺菲儿突然兴奋地晃了晃她,她刚递到嘴边的丸子又一骨碌地掉进了杯中。
“时好时好!看帅哥,大帅哥,真好看!你不看吃亏啊!”
宋时好叹了口气,刚认识贺菲儿时觉得她挺正经一姑娘,时间久了,才发现在她豪迈不羁的皮囊下其实裹了一个纨绔好色之徒的灵魂,偏偏还一本正经地叫嚷着她这是“食色、性也”,爱美是人的本性。这丸子是吃不到嘴里了,宋时好笑着睨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这一眼,她就定住了。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深灰色长风衣搭配驼色毛衣,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直到走近了才能看清楚他的脸,侧脸的线条干净爽利,眉眼轮廓极深,这人长得和费翔有些像。
宋时好忍不住笑起来,唤了他一声:“陆远。”
声音不大,他偏偏就听见了,转过身来,在斑驳的光影里看着她笑,脸上斑迹连成片的碎芒,是如此好看的一方景致。
这人在这里,就站在桥上,此刻正对着她笑,她并不觉得意外,好像他本来就应当在这里。
贺菲儿惊呆了,手肘戳着宋时好:“时好,你认识啊。”
对啊,认识,认识很多很多年,她压住心中喜悦,笑着回:“邻居。”
说话间陆远抬腿朝着他们走过来,穿过人群,逆着人流来到她的面前,叹了口气,有些妥协的意味:“可算找到你了。”
她抬头看他,带着漫不经心的诧异:“不是说,不回来吗?”
“要真不回来,你得骂我没良心了。”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又知道了。”宋时好佯装不满,小女子情态,娇憨尽显。
陆远低头笑起来,半张脸掩在阴影里,温柔极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她最喜欢的就是他低头一笑时的这份温柔。大抵因贪心,不舍得同人分享。
忽然之间,场景就明亮起来,一切变得盛大,那生生不息、蓬勃生长的,是自她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欢喜。
贺菲儿夹在两人中间,这场景有些微暧|昧,她看看陆远,又看看宋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心领神会,偏过头去偷笑。
宋时好回过神,拉过贺菲儿向陆远介绍,介绍完,三人结伴而行,边走边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到,宋姨说你和同学出来玩。”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陆远偏头戏谑她,“我只是知道一件事,哪里最热闹,哪里就肯定有你。”
陆远是个绅士,同宋时好说话的间隙也不忘和贺菲儿搭一两句话。话都克制,只是些礼貌疏离的问候,只求不冷落。
沿街有摆摊的小贩,陆远请客给两个女孩买些小吃。人前脚刚走,贺菲儿便掐了一把宋时好腰上的软肉,:“快!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呀?”宋时好低头推了贺菲儿一把,嘴角含笑,低声嘟囔,“没什么好交代的。”
哎呦,这娇羞的表情,贺菲儿牙酸得不行,戳了戳她的脑袋:“还没什么好交代的,你这一晚上嘴角就没下来过,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
“这么明显吗?”宋时好有些紧张。
“哇……”贺菲儿正想说些什么,陆远走了过来,宋时好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馄饨正在煮,我看前面有卖花灯,你们要吗?”
宋时好没吭声,贺菲儿替她回答了:“当然要啦。”说完拽着时好跟在陆远身后,转头拍了拍胸膛,立起大拇指,朝着时好比口型:“交给我。”
贺菲儿一路围着陆远叽叽喳喳,问了好些问题,诸如“长这么好看,有女朋友了吗?”、“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陆远笑了:“时好,你的朋友倒和你一样。”
宋时好在一旁十分尴尬,捏了捏贺菲儿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菲儿,你太直白了。”
没想到陆远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性格好的。”
贺菲儿不满意:“这个标准也太宽泛了,什么样的叫做性格好啊?”
宋时好也想听答案,又不好意思,偏转过头去假装挑选花灯,耳朵却竖起来关注着。
但也没得来什么有用的答案,陆远状似真诚地回答了一个标准答案:“温柔大方开朗”。
她就知道的不来什么有用的讯息,按照陆远的脾性,他不想说的事情,任由别人怎么问,他都不会告诉你。真话倒是真话,是不是真心话就不一定了。
贺菲儿还想问什么,宋时好截住她:“菲儿,你帮我挑一个呗。”
贺菲儿被她叫了过去,宋时好指着挂在架子上的几盏灯:“你看那个兔子灯,还有小狐狸灯,我都喜欢,选哪个好啊?”
宋时好仰头看着架子,等着贺菲儿回应她。
意外发生在一瞬之间。
宋时好的后背突然被人大力撞击,身体受力朝前扑过去,面前是悬挂花灯的木架,架子底下是一溜排开的手工花灯。这些花灯以竹条为骨架,宋时好摔下去的角度不是撞在架子上,就是倒下以后磕在花灯上,若是面部接触,难免会刮花脸。
似乎是在一息之间,宋时好紧闭着眼睛,偏过头去,避免面部接触。
手腕被人拽住,身体被拉着转了半周,毫无预料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鼻尖磕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侧脸贴上去,还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宋时好睁开眼,抬头看过去,看见他紧实的下颌线和半截从毛衣领边缘露出来的喉结,她怔忡了一瞬,心跳加快——陆远的肩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了?
较之少年时代,如今青年的陆远,整个人的身量显得宽了许多,穿着衣服看不出来肌肉,只觉得人挺瘦的。眼下宋时好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肩膀抵在他双臂之间,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手臂和胸腹上偾张有力的肌肉,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瞬间包围了她。
衣料里还带着干燥的洗衣粉气味。
宋时好僵住身子,感觉面颊热气蒸腾而上,她云里雾里的。
陆远一手护住宋时好的脑袋,一手按在她的后腰上,皱眉看着那冒失撞过来的始作俑者。
陆远不松手,宋时好也不好意思出声叫他松手,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
“哎呦,真不好意思,我没看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误撞的惊惶,嬉皮笑脸的带着几分张狂刻意的轻蔑,上下打量着陆远和他怀里的宋时好,这眼神里的挑衅让陆远十分不舒服。明明还是个半大小子,身上却沾染了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气息。
没等陆远开口问,贺菲儿张嘴骂起来:“我认得你!你有完没完啊?”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推搡过来的。”对方歪着嘴,哼了句就准备走。
听见说话声的时候,宋时好一个激灵抖了一下,陆远垂着眼眸看了一眼小丫头,下意识地把人拢紧了些,偏头问贺菲儿:“他是谁?”
宋时好开口要阻止她,头刚抬起来,撞上陆远阴沉的目光,哑了声,不敢吭声。
“我们学校的,老欺负时好。”贺菲儿忿忿不平。
周遭气压瞬间就低了,陆远松开宋时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迈着长腿走过去。
那人和同行的人刚走了两步,被陆远拽住衣领拉转过来,随即一记重拳朝着面门挥过去。
陆远原本觉得对方好歹是个孩子,他不方便插手,但如果是欺负宋时好,那他的举动就是作为兄长教训一下欺负自家妹妹的野小子,合情合理。
他常年锻炼,会些散打搏击,腕力和臂力过人,下拳亦有些巧劲,看似轻巧的一拳携了雷霆万钧砸过去,直击面颊。
打完了以后,他才想起来讲道理,转头问贺菲儿:“他怎么欺负时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