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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双向奔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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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占星阁。
左相慌慌张张,形色匆忙地冲进大殿内,高声呼喊着:“圣人!圣人!大事不好了!”
自从那日他把从景恒处得来的阴阳册献给皇帝,皇帝便沉迷修道,近乎痴狂。以往他还会象征性地上早朝,而今他整日将自己锁在占星阁里,完完全全地不理朝政,甚至半月来都没有人见过他一面。若不是真的到了火烧眉毛的危险境地,左相也不敢直接闯入占星阁惊扰皇帝。
左相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也不为过,“圣人!辽国的铁骑就要踏入洛阳了,宣王带领的军队抵挡不了多久,你是一国之主,天启的象征,万万不可落入敌人的手里,还是赶紧逃吧!”
然而等了半晌,卷帘后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左相觉得诧异,于是好奇地爬上前查看。距离越近,他越能听见卷帘后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和血肉撕裂般的吞咽声,就像是笼中的野兽在啃食生肉一样。
他颤抖着伸手掀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朝里看,但卷帘后的恐怖场景吓得他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只见皇帝的脚下躺着一具太监的尸体,那尸体的肚皮被生生地剖开,鲜血流了一地。而皇帝此时则像只野兽一样匍匐在他身边,用手一点一点掏出他的肠胃,沾着鲜血,大口啃食着他的五脏六腑!
“啊!”左相从未见过如此触目惊心,人吃人的骇人场景,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
皇帝听到声音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像是突然发现了一只肥硕的猎物一样,眼里闪烁着精光。他伸出舌头将嘴角的鲜血一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恶狠狠地朝着左相扑过去。
左相来不及闪躲,被皇帝扑到在地。他神色惊恐的看着眼前双目猩红的皇帝,瞬间感到毛骨悚然。他已经不是人了,已经异变成一个吃人的怪物了!他的双腿双脚不停地上下扑腾着,然而在眼前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皇帝将他压在身下,看准了脖颈猛地俯身一口咬下去,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左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响彻了整个皇宫大殿。
想他左相严觉一生玩弄权术,阴谋算计,荣宠加身,把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清理了个干净,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转眼成败一场空。
洛阳城外的虞空山是守护洛阳的最后一道关卡,天启的生死存亡,就取决于此。
高高的城楼上烽烟四起,乌云蔽日,气氛紧张。景恒就守在这里,等待着最后一场大战。
他望着远方辽国的军队浩浩汤汤,黄尘漫天,战云密布,这样的浩大的声势,至少有铁骑十万。而自己这边只有自愿留下来守城的步兵三千,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过的。
景恒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太傅老师死前留下的那句话,“我朝天启,定亡于此昏君!”
他心中黯然,没想到老师的一句警世恒言竟然真的一语成谶。若老师还在,见到今日此情此景,不知会作何感想?
也曾有战士萌生退意,劝他不如直接弃城投降吧,还能免于一场战争的浩劫。
但景恒却咬紧牙关,只回答了八个字:“拒兵死守,誓死不退!”
就算是死,他也要堂堂正正地站着死,绝不在敌人的刀枪下屈服。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兵临城下,景恒对身后的将士大喊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为国战死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耀!将来天启的子孙后代会永远记住我们!”
令棋挥下,战鼓擂响,辽国与天启的军队几乎同时冲出,咆哮声,厮杀声混做一团,声势震天,响彻寰宇。
与其他将士身上的铁甲精铠相比,景恒身套着的软件显得极为单薄,但他却毫不在意地充当前锋,带领着一队精锐,不管不顾地拼命厮杀。在辽国铁骑的包围下,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鲜血瓢泼如雨,夹杂着汗水浸湿了景恒的衣衫。在血雨腥风中,他恍惚地想着,当年世咏为他效命时,是否也是像今天这样,不顾性命地冲锋陷阵,冒死驰骋?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梦中的烟雨江南,自由自在地安度余生吧。
日暮西沉,在战争的阴霾下,落日余晖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辽国的骑兵果然像传说中那样骁勇善战,天启的三千士兵怀着必死之心拼命搏杀,在此消彼长中颓势尽显,死伤过半。景恒终究被逼退到了虞空山的山崖之巅,前方是千军万马,脚下是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进退两难。
他久经战事,此时已经身心俱疲,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驰骋乱飞。今日,这里便是我的埋骨地啊。
忽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直直地飞向辽国将领。电光火石之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那将领的脖子上便出现一道血痕,随之头颅跟着落地,瞬间被铁蹄一踏而过。
周世咏从天而降稳稳落地,收回飞出去的秋明剑,紧紧握在手中,凌风而立。
天启将士中有人认出了他,高声呼喊道:“是秋明剑!”
景恒闻声猛地一睁眼,却看见那个魂牵梦萦,白衣胜雪的清冷身影,在一片血色中朝他走来,犹如划破暗夜长空的一道亮光,给予他救赎的力量。
“傻瓜,你怎么来了?”景恒眼框湿润,几乎要感动到落下泪来。
周世咏同样感慨丛生,只是目光如水,盈盈地望着他,“我说过,你若死了,我必定随你而去。现在我就是来实践与你同生共死的诺言的。”
“你不要你的烟雨江南,浪迹江湖了吗?”景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狂喜,涩涩地问道。
周世咏静静地看着他,淡淡说道:“我行过许多山,跨过许多水,看过许多云,喝过许多酒,却只爱过一个恰到好处的人。江南风景虽好,但在我眼里都是孤独寂寥的,阅尽千帆归来,我才明白,世间美景万千,都不如一个活色生香的你。”
景恒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苦涩的,欣喜的,感伤的,释然的,交织混杂在一起,最后化作望向他的那一道弯弯的眉眼笑容。
好像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等过了千山暮雪,等过了夏雨冬梅,蹉跎半生,相思入骨,才等来了这一句发自内心的剖白。至此尘埃落定,生死相随。
“好。”景恒望着他浅浅一笑,“你我今日并肩作战,生死相随。黄泉路上,我不孤单。”
周世咏上前大跨了一步,手捧着秋明剑直直地在景恒面前跪下,在千军万马前重重宣誓:“我周世咏,自愿成为王爷手里的一把剑,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永不背叛!”
此时此刻,全世界都静止了,浩荡天地间,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相互依靠。
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年宣州城的那家小客栈里,他发誓对他效忠,他对他承诺永恒。
景恒握住周世咏的手,将他扶起来,问道:“你的伤可好了?”
周世咏摇摇头,“没有,但对付这些虾兵蟹将,足够了。”他挥剑转身,眼神变得凌厉凶狠,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傲人气势挡在景恒的面前。
景恒望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无惧无畏的高大身影,一如当年,只要有他在,便觉得十分安心。
周世咏跳入一片混战之中,如同水滴入海,消失地无影无踪。仅仅片刻过后,战场上爆发出几道血光,只要他在的地方,便是固若金汤,所向披靡,没有人敢上前挑战,辽国的士兵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感到畏惧震惊。
就在天启士气大振,局势即将扭转之际,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穿云箭,犹如一道闪电,势如破竹地直直地朝着景恒射过来。
“小心!”周世咏神色大变,目眦欲裂,凌厉的眼神里似乎都能飞出刀来。他霍然回头,朝着景恒所在的方向扑去。
然而,还是晚了。
景恒躲闪不及,被一箭穿胸而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他站在悬崖边,不慎一脚踏空,朝着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直直坠去。
“景恒!”周世咏眼见着那道身影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那样飘然坠落,归入虚空,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一瞬间心神俱碎。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吧。相聚即是别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周世咏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太多,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的,飞奔到崖边,纵身一跃而下。
崖间的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如同犀利的刀刃一片片刮在脸上,四周万籁俱寂。周世咏撤去内力,任由自己的身体于万丈悬崖中急速下坠,当他终于追赶上那个清瘦的身影时,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然一笑。
须臾之间,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景恒,我说到做到,这就来陪你了......
而山崖上的士兵们看到宣王和周世咏一同坠入悬崖,自知此战无果,纷纷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随着最后一杆印着“景”字的大旗倒下,辽国的铁骑最终还是踏入了洛阳城,至此战事告终。悠悠天启,一朝覆灭。后来的史书上对这段历史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
“天启二十三年,辽国率十万铁骑进攻,天启战力薄弱,不堪抵抗。虞空山一战,将领宣王坠崖,全军覆没。洛阳城破,天启覆灭。皇宫大殿内空空如也,只留有一头形状狰狞之食人怪兽,与两具被掏空五脏六腑的尸体,其一面目模糊,似是左相严觉。另,国师静渊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