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我是笨蛋》十八酸钠

110、进程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鸽子与薇诺保持一米的距离，站在冲虚门修炼室门槛上一动也不动，看着央亦淰和薇诺并排跪坐在蒲团上。虽没有交流但她们之间缠绕着似有若无的默契。

　　后土秘境那一遭，让央亦淰发自内心地信任起薇诺——毕竟谁都没想过她能否在石空熊回来之前拿到息壤土。而在未知的情况下，薇诺仍旧选择舍命吸引石空熊为她赢取时间，她如何能辜负这等魄力。所以不知不觉间，央亦淰对薇诺包容许多。

　　她们一同修炼，一同忙里偷闲去人间界的街市玩。薇诺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举着一串劣质的木手链都能乐个半天。薇诺说，苛刻的教会不允许修女牧师戴饰品，她们必须穿戴整齐严肃，时刻面临父神的审视。所以她才总是花枝招展的，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簪子都戴上。

　　薇诺说，人生重在体验，她当过牧师，还当过修士，接下来当个什么也不会的普通人也不错。当然，她没忘记在当普通人之前，最后再感受一遍鸽子的上帝之眼。

　　薇诺说，如果明天就要死了，那今天必须要玩个痛快。

　　央亦淰摇头，反问她如何能知道准确的死期。

　　薇诺笑弯了眼，说：“所以每天都要玩个痛快。”成为牧师的日子太压抑了，她甚至有些感激圣类者选拔赛将她带出来，能让她感受到不同人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生活。

　　话虽这么说着，央亦淰却看见她的步伐始终规定在限定范围，既谨慎又严格。

　　鸽子将她们的相处都看在眼里，心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个想法，于是立刻扑棱着翅膀找机械蛇去了。

　　“你接到上级的消息了吗？”鸽子小心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霍尔基，对机械蛇说，“上级让我们尽快加速赛程。”

　　机械蛇扭着一段段身体，吐着信子说：“接到了。类者正在加紧训练，过几天就能打败深昭了。”对“打败攻略法”，让机械蛇从一开始的嗤之以鼻到现在的推崇，霍尔基功不可没。机械蛇相信，下一届它会不遗余力地告诉它的类者——打败试殖者是最好的攻略手段。

　　鸽子不置可否，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我觉得央亦淰和类者已经进入蜜月期，这时候转移掉类者的精神力，一定也能给央亦淰造成打击。到时候，侵入她的精神海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机械蛇不安分的动作停了下来，两双豆豆眼对上的刹那，它说：“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倒像是那只疯猫。”米麻的疯人尽皆知。

　　鸽子噗噗吐着舌头，表示对疯猫的蔑视，也不跟机械蛇闲扯：“你觉得有没有可行性？如果有，就在你的类者同意的前提下，将我的类者的精神力转移。”

　　“类者，你认为呢？”机械蛇仿佛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

　　霍尔基扫视面前的两只助手，漫不经心地询问：“央亦淰破开的精神海交由谁？”

　　“当然是你。”机械蛇抢先回答，“那个类者已成活死人，哪还能放置试殖者的精神力。不过，可得小心那只疯猫，指不定在哪里等着坐享其成呢。”最后一句话，机械蛇刻意压低了声线，防止隔墙有耳。

　　霍尔基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在我打败深昭的那一天同步进行吧。”他的眼眸中闪过机械蛇看不懂的光芒，但机械蛇并未细想，只觉得它的类者可真是太贴心了。

　　深昭早已疲于夜以继日地扮演涂鲲，想着等拿到与会人的准确姓名后就甩手不干，窝在自己的小窝里继续思考人生。在计划实施前，他就和叶娉约定了交流方法，唯一需要他担心的是见不到人的霍尔基。

　　他担心，霍尔基会不会又像以前那般等不到他便一直站着等候。

　　于是，他交给报信弟子一颗银色的按钮，告诫弟子见到霍尔基就摁一下。

　　这天，他浑身别扭地从涂鲲的书桌上醒来，打着哈欠摆弄桌案上的玉简。紧接着，他一个激灵接收到了弟子的信号，知道是霍尔基来访。

　　他立刻变回原来的样子，给自己使了个净尘术，马不停蹄地赶回洞府，神态自若地对着霍尔基打了个招呼。

　　“许久未见，本尊倒是要检查一番你的修炼成果。”深昭做足气势，将内心涌上的期待和欢喜压抑得一干二净。

　　霍尔基缓慢地眨了下眼，似是要将深昭此时的神色动作一一刻录下来，然后语气冷淡地举起大剑，道：“我是来实现我的诺言的。”

　　“什么……”深昭话还未说完就被霍尔基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

　　深昭有些慌忙地后退回石洞，光线骤然变暗，让他看不清霍尔基接二连三的招式。

　　深昭竖起一道光墙，顺手点亮昏暗的洞穴，稍微有了些喘息的空间。他看见霍尔基冷若冰霜的脸和滚烫如火的剑，仿佛是一幅绚丽又危险的画，稍一靠近便会灰飞烟灭。

　　深昭知道霍尔基只会在受制于人时才能好好说话，其余时间不是在打架就是在练习打架。他迅速定了定心神，又往洞穴内走了几步，拉开与霍尔基的距离。

　　虽然他对洞穴内的路线了如指掌，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霍尔基，但洞穴狭窄，稍有不慎便会在打斗中坍塌，事后处理起来更麻烦。

　　深昭撇了撇嘴，捏着法诀一边抵抗霍尔基的进攻，一边大剌剌地上前将后者逼出洞穴。战斗场地渐渐转移到平地——一片因为霍尔基到来而变得荒芜的平地。

　　他的剑似乎也具备了他特有的吞噬技能，精准地吸收掉深昭发出的每一丝灵气。那把剑在霍尔基的控制下，仿佛具备了开天辟地的能力，每一次挥舞都使得地面震动开裂、让空气凝滞。

　　所幸深昭身为大乘期修士，灵气没那么容易枯竭，跟霍尔基打了个一来一回。他惊诧霍尔基竟会有如此巨大的进步，无法想象几百年前霍尔基还是被他摁在地上打的菜鸡。

　　霍尔基对灵气以及灵器的控制力越发精妙，直接舍弃繁复的法诀，靠心神便能将稀奇古怪的法术附在大剑上，给深昭造成意想之外的伤害。而那大剑像开启了灵智一般，极其听话，仿佛不是他握着大剑，而是大剑引着他往深昭最薄弱的地方攻击。

　　只要深昭稍一分心，露出一个破绽，霍尔基的大剑便跟闻到味的猛兽一般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因此深昭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霍尔基。他改变方式，不再一味地防守，找准时机给予反击。

　　不一会儿，二人肩膀手臂处的衣服变得破烂，裸露的皮肤也淌下鲜艳的血液。

　　他们实力相当，打得难舍难分，打架时间持续了很久很久。

　　眼见日落月升，月隐日又出，晨昏交替几载，他们的灵气才堪堪见底。

　　叶娉收到消息后立刻赶往深昭洞府。叶娉应该猜到的，薇诺倒戈，简舍予和试殖者混迹在一起，能加快比赛进程的就只有霍尔基了。从目前的战况来看，霍尔基并非没有战胜深昭的可能。一旦霍尔基打败深昭，他们就会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扳倒选拔赛的几率也随之降低。

　　阻止这场战斗。

　　然而大乘期修士的对决，不是分神期的叶娉能干涉的。他刚一靠近就被一阵强烈的气流震开，这才发现他们的一招一式严丝合缝，没留半点喘息的时间，也没给别人妨碍的机会。

　　不能让霍尔基打败深昭。

　　叶娉朝着霍尔基甩出冰鞭，眼见冰鞭在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就被完全融化，无法对他们造成丝毫影响。

　　叶娉抿了抿唇，调动体内全部的灵气，召唤出一只巨大的冰雕成的飞鸟。那冰鸟振翅腾飞，将阳光折射成漂亮的七彩色，打在叶娉精致的脸庞上恍若降世的神明。

　　冰鸟挥动翅膀，带起小范围的暴风雪，勉强打破这两位大乘期修士对战的节奏。

　　纵使眼前被风雪所遮，身体被冰霜所裹，霍尔基仍是执拗到病态地将手中的大剑劈向深昭。深昭侧身躲过，在身前添了一道防护罩，隔开狂风暴雪也阻挡大剑斩劈。

　　隔着防护罩，深昭透过漫天白雪对上霍尔基坚韧的目光。那纤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雪花，飘扬的墨发也沾染上几抹白色，加上眼瞳里闪烁的微光，霍尔基仿佛化作遇火便化的雪人，冷酷又脆弱。

　　深昭听见叶娉的传音：“别跟他继续打下去。”

　　深昭没听，他不可能输。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打得如此畅快了。

　　叶娉眼睁睁地看着深昭的法术层出不穷，根本就没听自己的告诫，只得咬了咬牙，加强灵气的输出，试图让冰鸟彻底阻止他们的行动。大量的灵气从他的丹田涌出汇聚为冰鸟的行动力，渐渐的他有些力不从心，但那两人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叶娉！”简舍予焦急地看看深昭又注视着叶娉，察觉到叶娉灵力的流失后果断将手搭在叶娉肩膀上，为他输送灵气。

　　简舍予将自己驳杂的灵气挑挑拣拣，选出与冰系最接近的水属性灵气，一股脑地全输送给叶娉，祈祷着能帮叶娉解决燃眉之急。

　　许是两人的精神力太过契合，水属性灵气顺着搭建的精神力轨道畅通无阻地抵达叶娉的丹田，乖巧地凝结成冰，等待着主人的调度。

　　叶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固执地给深昭传音：“输了你就会被夺取精神力变成植物人。别打了。”很快，他听到深昭一声轻哼，似乎在嘲弄叶娉。深昭的态度表明若是叶娉再阻止，连他一起打。

　　叶娉没有放弃，冰鸟转而在霍尔基头顶盘旋。冰鸟忽的长出洁白的羽毛，挡住阳光，覆盖住霍尔基的视线，将主人的命令带到霍尔基耳边：“我知道你想要自由，跟我们合作绝对比听从选拔赛更明智。”叶娉的语速很快，快得仿佛要被肆虐的暴风雪吞没。

　　“选拔赛不可能给你真正的自由。”叶娉渺渺又虚无的声音飘进来，“选出圣类者是为了用圣类者积攒的精神力镇压一个不知名生物。就算你真的成为圣类者，也不过是个用完就丢的容器。”

　　霍尔基弹动眼皮，抖落雪花的同时又被迅速挂上新的雪花。

　　对霍尔基而言，知道这点和打败深昭并没有冲突，反而能更有效地增强自己的实力，提高自己获得真正自由的可能。于是他不为所动地又变幻出两把一模一样的大剑，用跳动的指尖准确地控制每一把。

　　初始的那把大剑击碎深昭的防护罩，捅向深昭的胸口。另外两把大剑分别立于深昭左右，吞食掉深昭溢散出的灵气。

　　深昭口中喃喃，耗尽毕生所学掐出一个复杂的法决。他的食指一会按住大拇指，一会搭在中指第二指节上，一时眼花缭乱。

　　叶娉眯起眼睛看出深昭的意图，慌乱地召回冰鸟，拉着简舍予往洞穴里跑。还没等完全喘过气来，叶娉用剩余的所有灵气在洞口筑了一道冰墙，希望能抵挡住深昭不要命的招数。

　　“怎…怎么了！”简舍予好不容易找到时间问。

　　“深昭他……”叶娉解释的话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掩盖住。下一秒，粗糙的地面出现一道黑黢黢的裂缝，洞穴支撑不住开始晃动起来，洞口的冰墙也在一瞬间碎为两半。

　　通过冰墙之间的缝隙，简舍予看不见一丝阳光涌入，仿佛日月颠倒天昏地暗，厉鬼呼啸杀人偿命。

　　仓皇中，叶娉将简舍予的手攥得很紧。他想把简舍予拉入怀中，但颤巍巍的洞穴可能经不起这样折腾。他确信他跑不赢深昭那毁天灭地的法术，不如就这么站着轰轰烈烈地死。更何况，和简舍予一起……

　　紧迫的大脑接收不到感觉器官传来的信息，让他怎么也看不清简舍予的脸。他开始胡思乱想，企图分散一点注意力，好让自己死得畅快些。

　　“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是从洞穴外面来的。

　　叶娉几乎快憋不住自己的呼吸，在洞穴恢复平静的一刻迅速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什么礼仪什么矜持，在劫后余生的幸运里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扭头终于看见简舍予湿漉漉的狗狗眼，一时情绪复杂，只能用行动来表达。

　　越过地面那道手臂粗的裂缝，两人拥抱在一起，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拥抱着，用心脏的剧烈跳动传递难言的快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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