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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思无过 ...

  •   落花狼藉,杯盏阑珊,生天仁细眯着眼,醉在笙歌梦舞间。林紫笙只是端端坐在席上,脸上透着淡淡的薄红,在光影摇曳下煞是魅惑好看,纵然是生天仁竟然也有了一瞬的恍然迷离。
      至少也该稍挂点微笑吧,心下这样想着。最终却还是摆着一幅冰冷脸孔,嘴角倔强赌气般地平躺着,僵硬到纹丝不动,愣愣地盯着面前桌面的花纹恍然若失。尽管心里知道这样多少有失仪态。只是——果然不若自己想象那样真的什么事都可自己掌控的啊。林紫笙暗暗蹙眉,丝管纷繁,还是太过嘈杂啊,搅得内心惶惶然没来由地心慌,怎比的上一琴一箫的清幽爽净。
      终于等到宴席结束,席散的霓旌渐远,碎落的脚步马蹄踏得影乱。暮春晚间的细风来得流滑而妩媚,润着微微初夏的湿气,伸长臂指来不由分说地将人拥入怀中,极尽爱护安抚着。被那样的风轻拂着,林紫笙稍觉有些舒心。
      『终于肯露出笑脸了么?』
      林紫笙并不回头,也可知道声音的由来。『至少,这种事情,还是可以由我自己来决定的吧。』
      『未免也太孤傲不恭了吧。』
      『你还想要我怎样?』
      『不要说得我好像在逼迫你一样。我有足够的耐性,等你的答案,公主殿下。』
      背后脚步声渐远,林紫笙扬首,有杨柳拂上面颊,柔柔的触感。用两指轻夹住柳枝,蓦然笑道,『的确没人,逼迫我呢。』

      一道金色的烈焰自神坛的中心急飞而出,直击向手持神器站立不稳的林紫笙。明知道应该躲闪的,然而全身无力地,只是垂下腿跪倒在原地。电光火石间,侍卫长飞身扑到她面前,硬生生挡住了那道烈焰。
      『公主殿下,没事吧。』
      『你——』
      『只是皮肉伤而已,公主殿下不必介怀的。』侍卫长掏出随身带着的药瓶,撒些粉末到伤口上,果然血很快就止住了。
      『公主殿下娇弱的身体的话,怕是就不会这么快了。』林紫笙感激而愧意地望着他笑笑。
      『你到底在做什么?』王面容冷峻地低声斥责道,『已经是第三次了,终于把神明也激怒了。』
      林紫笙低头咬唇,沉默不语。『下去吧,继续这样心有杂念的话,会受到惩罚的。』
      侍卫长伸手扶林紫笙,她只是轻轻推开,走得极沉极缓,身体严重前倾着,却竟然这样脚步踉跄地走出竹林。竹林外鲜明对比的强烈阳光一阵猛刺,林紫笙抬抬衣袖,揉揉被汗水渍的生疼的眼睛,脸色苍白地骇人。
      侍卫长跟在身后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
      『公主殿下最近仪式的时候,似乎总是心事重重啊。』
      『是么?最近有些——烦心的事。』林紫笙歉意地笑笑,『抱歉,下次我会努力做好的。』
      『是因为,似慕的原因吗?』侍卫长停下脚步。
      是因为,似慕的原因吗?那两个字,掠过齿的微磕,又扫过唇的轻碰,并不激烈的发音,却如狂暴的风瞬间席卷了口腔以至于整个身心。如利锐的箭般,然而并不是穿胸而过的痛快了结,只是直擦着心脏而过,来回摩挲着不深却明显的淋漓伤口,暴露出与此共生的粉红色的刺痛,硬生生地只能承接,不能躲闪。
      兀自向前前行了数十米,终于停下来。略微迟疑地,转过头来妆容明媚地笑,『当然不是。』
      『是么?』侍卫长意味深长地笑笑。
      后的眼睛,是碧蓝的晴空的颜色,即使是哀痛悲伤,也可以直沉到眼底,只滤出欺瞒的澄澈。然而公主,却继承了王的血统,不合时宜地淡定,对于阅历丰富的侍卫长来说,反而欲盖弥彰地,仍能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落寞。灿耀的湛紫,太过透亮,丝毫不懂得逃避闪躲。
      公主看来,真地对那孩子动了感情啊。
      对于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天才剑士似慕,一直不确知地该怀着怎样的感情。林紫笙是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后最不舍的牵挂。如果不是王的命令,自己当然更愿意亲自来保护她,就算是死亦无所惧。挑选同样是女孩的剑士,在施以毫无人道的训练,用层层尸身累积,浴血重生的似慕,被磨灭掉所有身之为人的感知与欲望。
      『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么?』侍卫长想起后所信奉的信念,唇边一丝苦涩。果然用那么多孩子的性命来换取是会受到天谴的么?原来以为即使是惩罚,由自己来一力承担就好了。本以为不可能再出任何的差池,到头来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后不知在什么地方,会用幽怨的眼睛看着自己。
      公主是太过纯粹的女孩,一旦用心陷入,便是如此爱地心无城府。

      林紫笙用右手紧紧勒住左手腕,手心下狂奔汹涌的血脉,一松开就会爆裂喷薄出般。周身如被焚烧炙烤,翻飞成旖旎的烈焰。真能那样就好了。林紫笙自嘲地想。浮化成灰烬,散漫这天地间,和着尘埃,可以处处不在却又处处在。嘴角有些抽搐地不能控制般剧烈抖动,颓然松开手。印迹的颜色分明又加深了一层,红得跳跃邪魅,要溢出些魔咒来,冲得眼睛痛不堪言。
      在从冰窖中取出的寒水中和衣浸泡着,肌肤之上游走的峻寒,与机体内焚城般的烈火短兵相接,将身体当作战场,碰撞得铿铿作响。林紫笙闷哼一声,左手心上“刺啦”一声如被冰刃划过,抬手看时,竟是裂出开一条血痕。
      入夜的皇城,风拂过城脚无声。林紫笙站在竹取阁的楼顶,遥遥下坠的姿态。虽然已是暮春,然而薄衾仍挡不住夜深的冷风。不自觉地抱抱肩,想要开口招呼,回头却是空寂的黑茫茫一片。
      她不在了呢,
      已经——不在了呢。
      就那样匆匆地将她打发,像一场未及思索,草草落笔的爱情。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很多很多事想问。
      慕,你一直以来把我当成什么人呢?君,主,朋友,姐妹,——或是,其它什么。
      然而自己心里却明白,这已经超出了被许可界限的感情,纵然是神,也无法宽恕。
      禁忌又如何?
      不宽恕又怎样?
      林紫笙冷冷地轻笑,低眉瞟见左手心裂开的血痕,鲜红透亮,清晰刺目。这个累赘的身体,被器物化的命定,早就厌弃够了。
      只是当时,深心未忍轻分付。
      付了又如何?能怎样?把她也卷进来么?
      林紫笙兀然摇首叹息。自己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鸟,自由是遥不可及的天涯海角,偶而的放纵只是虚幻,而不会是一直的依傍。然而似慕,是明亮纯净的女孩,那之前的种种,自己深知,却绝不是她的本性。离开这里,她一定能找回自己的人生,遭遇未料的奇迹。这是自己的自信,所以才能放手让她离去。
      已经够了呵,不必让她陪着自己,成为这空冥禁锢的殉葬。
      这样的话,至少也足够安心了。
      她墨蓝发丝的柔软,她冰冷指尖的温度,她嘴角上翘的弧线,她的蹙眉,她的颦笑,用那样的温若如水,让疲惫的自己安营扎寨得住。将这些从此空锁进记忆深处,也足够温泽以后的时日。
      谢谢你,陪我走了一段最唯美的国度。
      这忽西忽东飘移不定的风,从四面齐聚而来地催人冷。刺刺地散摆开衣袂,呼呼作响。
      这夜,竟是一阵比一阵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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