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与杜白》慕容六六

8、第 8 章

　　在大厅，隔着防弹玻璃，杜白看到了那天在善水园见到的那个男人顾声。为什么能够一眼认出他呢。因为他和那天的打扮几乎一样，戴着个大墨镜。身边却拉着一个小女孩，跟个精豆子似的。

　　那精豆儿长得瘦瘦小小，雪白粉嫩，穿着米黄色蓬蓬裙，活像一朵鸡蛋花。也不知是哪个家长，给扎了两个冲天揪揪，哪吒不像哪吒，沉香不像沉香，鬼精鬼精的小眼神里全是戏。她好奇地打量着大厅里的来客。手却一刻也不肯松开拉着她的那双大手，似乎对顾声很依赖。

　　杜白在心里惊讶道：不是吧？虽然听说顾声谈恋爱绯闻挺多的，可也没听说过他已经结婚有女儿了呀。而且从这个小女孩的年龄上看，至少顾声在上大学的时候就生了她。不太现实吧！

　　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越走越近，走到杜白跟前。饶是她这种天塌下来也云淡风轻的人，也经不住这等冲击，惊诧地脱口而出道：“这是你的娃？”

　　“不，是你们的娃。”

　　你们？杜白蹙了蹙眉，如果说是“我们”，这句话以她的智商或许脑洞开大一点诸如曾经生过但是失忆了；再或者那天被她开窗泼的水淋坏了脑子，不知从哪捡来一个小破孩，硬要安到她身上碰瓷之类，倒也不难理解。

　　这个“你们”，是指谁和谁呢？放眼整个琴湖湾支行，除了游郁，和保安高师傅，就没有几个能看的公的。

　　“舅舅。”那小精豆子开口说话了，“你看这个阿姨，她长得好奇怪，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在确认过她口称的“阿姨”是自己后，杜白在心里默默把牵这精豆儿来的男人骂了一百遍。她自然不会跟这个小孩子计较，但拉她来的大人却可以怪罪。

　　“舅舅，你看她生气都没有表情，这是不是就叫面瘫？”精豆从踏进厅堂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直扎杜白的小心肝。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是有这么个理儿，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一向是她言简意赅怼天怼地，终于也轮到了她被“骂不还嘴”。

　　那精豆子长得眉清目秀，瘦瘦个儿还没张开，说起话来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一点也不娇憨可爱，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杜白！

　　要不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牵着，杜白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哪条细胞有丝分裂后生出来的。

　　三人就这么虎视眈眈站着，大眼瞪小眼。

　　只见精豆晃着头上两个小揪揪，又仰起脸一派天真无邪地对顾声说道：“可是为什么没有表情也能这么漂亮？”

　　顾声低下头俯视着精豆，一脸的慈祥模样，“你看橱窗里的模特都是没有表情的，可她们都是最漂亮的，还有一双大长腿。”

　　精豆听完顿时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杜白制服裙下的两条笔直的大白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满脸羡慕不已。仿佛对自己舅舅所说的话特别的赞同。

　　大清早的先是被昨晚那个怪梦惊醒，上班不经意间又看到了游郁哀怨的眼神，再被这精豆舅甥两个狠狠地先抑后扬，杜白只觉得眼晕。这两天是刮了什么妖风，把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送到自己面前来？

　　本来那两句赞美的话，自己还挺受用，可一看到精豆那张伶俐的小脸，杜白就觉得发怵，生怕她下一秒又挑出什么错处来给她添堵。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她杜白也会有今天。

　　来者都是客，我忍你到不投诉。想到这里，杜白讪笑两下，对着顾声一伸手，“先生开卡还是存现？请到填单区找大堂经理。”

　　他歪歪脑袋，笑盈盈，“我不找经理，就找你。”

　　南顾声，北秦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副无赖模样，还真不敢相信那些媒体爆料是真的。不就是不小心泼了你一脸水吗？那是窗户的错，又不是她的错，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讹上她吗？还带了个帮手。

　　对着那张越来越近的俊脸，杜白感觉到浑身一阵燥热，就像那天在善水阁看到那人时一样。这么多年了，即便在认识了梁辰之后，这个毛病也没有改过来。实在不习惯男人的靠近。

　　“停！别动！”她红着脸，伸出了手臂，做出一副螳螂拦车的制止手势。上次在善水园的时候，顾声想要靠近她，她也让他不要动。

　　这个时候，顾声反而被气笑了，“我说，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让我不要动啊？是不是应该给你一把手枪，然后指着我的头比较应景？”

　　大堂经理琪琪闻声而来，只见她们亲爱的杜主管，不知什么时候雪白的脸色绯红，像水染了桃花。

　　又是这句话！他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我没有动啊。

　　“琪琪，给先生倒茶。”她暗暗做了一个“神秘人”来了的暗号，琪琪顿时心领神会。在银行业，有一种人的存在叫神秘人。他们有的是男人，有的是女人，有的是油腻中年男、有的扮演成青春大学生，总之就是“钓鱼业务”，抽查你的服务是否规范。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久而久之，所有的银行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要是神秘人来了，就能一眼辨认出，而且还要配合他把戏演好了，让他乐滋滋地走还以为自己没被识破。

　　刚刚杜白对琪琪做的那个手势，就是神秘人来了的手势。琪琪打量了下顾声戴着的大墨镜、鸭舌帽，以及胳膊底下时刻夹着的小书包，心下顿时了然，默默感叹道：现在神秘人越来越会伪装了，连装摄像机的包都改用学生书包了哇。

　　她客客气气地行了个迎宾礼，“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那人也不客气，只径直走过来与杜白对面坐下，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今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跟你面对面好好说话了吗？”

　　“顾先生客气了，那晚……确是我的错。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的确不知道那个窗户上面啊，积攒了那么多的水。我更不知道你在楼下，所以就这么随手一推窗，这不就巧了嘛！”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三人都是惊得愣了三秒，那精豆儿眨眨眼，呱嗒呱嗒识趣地退缩到一边，找了个小椅子扭了扭屁股坐了上去，翻开公众教育区的图画书看了起来。

　　只见顾声脸上的肌肉抽抽了两下，似乎也为对方的语出惊人而默默腹诽。随之脱口而出了另一句惹人遐思、深藏功与名的话：“别这么说，那晚我也有责任。”

　　杜白真想抽他一个大嘴巴子，听听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谁比谁不厚脸皮？

　　真是出门没翻黄历，冤家路窄。一想到眼前这张俊脸，是个臭名昭著的大废渣，这真是件令人惋惜遗憾的事情。

　　“对不起，上次没有给您好脸色看，真是抱歉了。”

　　“那你现在对我笑一个也不迟。”顾声的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大堂经理琪琪端着水走过来，对上顾声的背影，正听到这句话，十分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在心底惊呼：我是不是应该去告诉霍行长，有流氓客户调戏您的狗腿子杜主管了！

　　“您最好不要这样对我说话。”杜白板着脸，对顾声发起了严正警告。

　　“为什么？”他挑了挑眉，他以为她要委屈地发难或者依照她一贯的作风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这样会显得您很像流氓。”杜白挑了挑眉。

　　“……”顾声瞠目结舌，旋即气急败坏，平日里荧屏上的风度尽失。

　　“进而会破坏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他重又坐了下来，半自嘲似的轻哼一声，“我在你心目中还有形象吗？”他算是看明白了，在这姑娘的眼里，他的确什么都不是。而且现在印象更坏了：流氓。他顾声也有沦落到这样的一天。

　　杜白微微笑笑，“不，以前在我心中，您是神一样的存在，像盛开在天山上的雪莲花。您的戏、您的歌，我都很喜欢。”

　　她的眼神很清亮，很正，注视人的时候有一种吸引人的专注。饶是见识了那么多的影后、嫩模，此时此刻的顾声，竟也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

　　站在不远处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告状搬救兵的琪琪，眨巴眨巴眼，在心里腹诽道：刚刚不还是臭狗屎吗？怎么一转眼变男神了？
　　“我的戏？我的歌？你倒是说说，你听过我的哪首歌？看过我的哪部戏？”顾声莞尔一笑，朝后面倚靠。

　　“额……这个嘛。”杜白一下子被问住了。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挺难缠的。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姑娘。”他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顺便平复一下心情。

　　“您也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演员。抱歉，我只会说实话，请原谅我的坦诚。”

　　琪琪瞪大了眼睛，这是“流氓”反被调戏了吗？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撩汉，真没看出来，平时杜主管闷不吱声，话也不多，撩起汉子真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

　　看见琪琪站在顾声身后目光灼灼，一脸的勤奋好学。杜白知道自己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怎么眼前这个戴墨镜的客户，看起来还挺眼熟的呢？现在神秘人也都能这么帅了吗？简直就跟某个明星似的。

　　那精豆坐在一旁翻了好一会儿图画书，似乎是觉得没趣。于是又从椅子上挪下来，呱嗒呱嗒走到顾声跟前，惨兮兮地嘟囔出一个字：“饿。”

　　顾声却伸出手来，摸了摸小精豆的脸颊，笑道：“饿找你爸要去，舅舅没钱。”

　　杜白在一旁十分惊异，一个堂堂大明星骗小孩说自己没钱也就罢了，她更为惊异的是这精豆竟然真的不是他私生女儿，反是他的外甥女。她看了看精豆，又打量了好几眼顾声，不由在心底感叹：造物者到底偏心，好基因都放到一家人身上去了。

　　这精豆必定是像极了她的母亲，她母亲和顾声这对姐弟一定长得也十分相像。只是这性格长大了注定愁煞人，就像方女士这二年为自己这婚事愁得生出好多白发，也不知道是谁家造的孽，生出这么个小小年纪就不是省油灯的小东西来。

　　大概是觉得让小精豆饿着有点残忍，顾声终于站起身来，拉了拉精豆的手，“走吧。舅舅带你去找爸爸，然后让爸爸给你买好吃的。”

　　精豆听见这个，立马来了精神，兴冲冲地跟着顾声走了。

　　没想到，这个顾声还挺会带孩子的。
　　杜白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望着楼下有点出神，她在心里后悔：是不是该要个签名什么的。至少老天没白安排他们认识一场。到时候也能跟游郁他们八卦八卦什么的。

　　望穿了秋水，也没望到那辆车拐弯回来。却看见另外一队人马刷刷刷地开进了停车坪。从车上下来了一群相同制服的身影。走在中间的那两个，相依相伴、出入成双、伉俪情深，不是梁辰又是哪个？

　　杜白眯了眯眼，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赶集来着要找自己难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