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与杜白》慕容六六

13、第 13 章

　　她在说谢谢？这臭丫头也会说谢谢！

　　顾声哭笑不得，刚才那一点点的埋怨也烟消云散了。他忽然觉得好像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在她面前，自己骄傲不起来，似乎只要骄傲一点点，她就会迅速疏离、淡淡笑着全身而退；也殷勤不起来，好像再怎么殷勤，收获的也只会是“谢谢”。

　　她就好像是……油盐不进。

　　顾声的脑海里骤然出现了这个形容词。好像用这个词形容一个女孩子有点过分，可又似乎很贴切。

　　“人来了，人来了吗？”现金区里的人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勾着看，想要看清今天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害得大家也都跟着倒霉了。虽然说这件事，王思远算是全责。可依旧阻挡不住各人的好奇心。

　　杜白走在前面，果然，即便是紧急的时候，人的好奇心总是会溢出来，哪怕好奇会害死猫。

　　可是，有一样东西，比好奇心更让人忍不住。

　　她走到柜台前立定住，并没有对着扩音器讲话，而是动了动嘴唇。

　　里面的人皱了皱眉，想读懂她的意思。

　　阿荣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阿白说的什么？你……年，年终奖！她说的是年终奖！”

　　她离开现金区之前说，来人是霍总的一个大客户，事关今年年底支行的效益和全年的大项目。那个倒霉蛋是霍老大的人。

　　也是，霍老大结交的朋友都跟他一样，不靠谱且本事通天。

　　“杜主管说，事关年终奖！还不快滚回去！”随着阿荣的一声咆哮。本来还想伸着头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回了更衣室。

　　本来么，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一个被多收钱的人而已。

　　贵宾等待区的门一下开了，沈优几乎是蹿了出来。她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杜白能把人请过来，而且……就算请过来又怎样？只剩下十分钟了，能办完业务么？就算办的完，她也有办法让她办不完。

　　“杜主管……”

　　“你别说话。”

　　沈优刚想故作客气地拦住杜白，毕竟当着客户的面，她的语气里也不乏温和与礼貌。可是她，她竟然这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应该说是喝断！她当她是谁？还是以前在总部上班的时候吗？她当她有霍允撑腰，就能护着她办错业务、影响全行的系统关闭吗？她有强硬的关系背景吗？不过是一个父母都是穷酸教书家的女儿。

　　沈优只觉得一股气从心底冒出了喉咙，她努力维持着人前的平静和风度。

　　杜白却对着她微微笑了。

　　她在笑，她竟然在笑，那种笑容云淡风轻，志在必得。

　　沈优咬咬牙，只剩十分钟了，哪怕被自己耽误掉两三分钟，你也再无回天之力。轻则一顿斥责，重则降级。

　　于是她也微微笑道：“时间紧急，可也不能办错业务。人找来了吗？可要核对好身份，别是冒领的。”当她看清楚杜白身后跟着的人时，沈优的嘴巴和防弹玻璃后王思雨的嘴巴一样，都惊成了“O”型。

　　是顾声！这个人是顾声啊！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顾声呢？

　　“他……”沈优再也维持不了风度，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顾声经过她的身边，十分礼貌地笑了笑，如同荧屏上的一样。

　　真的是顾声。沈优是见过顾声的，在父亲公司举行的一次年会上。虽然那次年会，自家是东道主。可想认识、围过去的名媛又岂止一个？顾声倒是个生活作风不错的人，在那样的私人派对上，他也只是对着想借机接近的女性礼貌示意，余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和那天在场的几个商界名流一起交流。

　　可是顾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不稀奇，我们霍总的朋友。”游郁颇为得意地解释说。

　　霍允的朋友，那就真的有可能了。再说了，明星也是人，也有来银行办业务的需求。选琴湖这么一个人不太多的地方，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如果是顾声的话……沈优弯了弯嘴角，那又怎么样？人来是来了，可他又不知道耽误几分钟会怎么样。想到这里，她整理了下情绪，带着浅笑，优雅地向顾声落座的地方走去。

　　这下，王思雨总算看清了来办业务的这个人的脸，她不由地长大了嘴巴，几乎就要从座椅上跳起来。

　　身后有一双手，轻轻而又有力地摁住了她的肩膀，吐气如兰小声道：“今天，将会教给你一个新的业务，叫做抹账。但是我希望你能用到这个业务的机会极少。”

　　小姑娘几乎是在颤抖中完成这次业务的操作。今晚回去后，该怎么跟妈妈说？说什么？说自己今天又办错了业务、多收了顾声一百块钱？这是多么一桩“丰功伟绩”！

　　“按我的步骤来。”背后的声音有一种令人镇定的魔力，王思雨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去。

　　业务进行得很顺利，凭条从打印机处打出。

　　游郁看了一眼钟，还有八分钟，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着阿荣、COCO点了点头。

　　“顾先生，请您在凭证签名处……”还没等王思雨把凭证递出去，话就被人打断了。

　　“您是顾声吗？”沈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真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见到您。我们见过的，去年在我父亲的年会上，您不记得了吗？”

　　柜面的扩音器开着，游郁气的几乎要背过去。就这么一句话，就能耽误一分钟。更要命的是，很明显，那个女人是故意的，声音还挺大，后台隐隐约约听见名字的人，已经有些好奇地往这边探头了。

　　“奖金奖金！”游郁大声地重复了两遍，最终好奇心还是没有敌得过奖金的诱惑，那些好奇的脑袋带着议论纷纷的阵势，又缩了回去。

　　顾声转过脸，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沈优，“我们见过？”这么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咚咚”，面前的玻璃被重重地叩了两下，随即塞过来一张纸，扩音器里传来冷冰冰的女声，“你，签字。”

　　顾声蹙了蹙眉，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这么凶？他有做错什么吗？

　　她生气了。

　　尽管惜字如金的那位依旧不多说一个字，可语气里的冷漠和眼神里的不高兴已经出卖了她。她也会生气？

　　顾声像是又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原来这个面无表情的臭丫头，居然也会生气！

　　可气点在哪里？

　　到底是久经沙场、三十好几的人了，很快顾声就琢磨出了空气中微妙的味道，眼神在玻璃里和玻璃外的这两个气势不善的女人身上打转。

　　噢，是和外面的这个女人不对付。难道因为自己刚刚理睬了那个女人，所以她不高兴了？

　　顾声有一丝窃喜，自打认识这个丫头以来，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一丢丢存在感。看来吃饭还是要抢的才会觉得香。

　　他光顾着窃喜，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比喻成了一盘菜。

　　玻璃里的杜白对着外面的沈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游郁喊道：“COCO!”

　　“账平了，正在轧账。”

　　“好，阿荣准备接收库包。”

　　Coco：“已轧账，已发送库包。”

　　阿荣：“已接收。”

　　王思雨：“已签退。”

　　阿荣：“已签退，系统关闭。”

　　库包锁进箱子，游郁抬头看了看钟，还剩一分钟。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高叔，高叔！”游郁对着对讲机和外面的保安高师傅喊道。

　　高师傅急匆匆地跑来，对着沈优和顾声道：“清场了清场了，闲杂人等请到角落里等着，不能被拍到。”

　　顾声又可气又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闲杂人等？

　　总算把押运车送走了。

　　大厅重新归于平静。

　　从会议室出来的顾声一脸的哀怨，霍允领导下的支行，没一个人是正常的。有个面瘫主管，一个娘娘的副主管，还有……他顺着看向身边正在津津有味啃鸡腿的精豆，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熊得不能再熊的女儿。

　　高叔十分愉悦地拖来挡板，对顾声道：“谢谢你啊先生。”

　　顾声自嘲地笑了笑，“总算听见你们支行有个人肯招呼我了。”

　　大叔憨憨地笑道：“谢谢您帮了我们杜小姐的忙，不然她会很着急的。”

　　是吗？她也会很着急？顾声在心里细细地想着，不由地看向不远处那个笔直的身影，亭亭玉立宛如一杆风中的竹子，窈窕、修长且……一马平川。他忍俊不禁，“看不出来，你们杜小姐人缘还挺好。”

　　高师傅赞不绝口，“我们杜小姐平时人可好了，从不狗眼看人低！”

　　顾声一脸惊悚地看着这个用错了成语还不自知地得意洋洋的大叔，他大概想说的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吧。

　　安全关门，一点没耽误时间。沈优像泄了气的气球，带着检查组的人离开了琴湖湾。

　　“这车不是你的。”杜白望了望落日余晖下显得不那么庄重肃穆的黑色车。

　　“为什么不是我的？”

　　“因为车很丑，你很好看。”

　　顾声爽朗大笑起来，这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坦诚的姑娘。夸人时嘴甜得要命，骂人时拐着弯气人不带一个字眼，分明是口蜜腹剑。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给人坦诚的感觉？

　　“我听霍允说起过，说他的下属中有一个和他一样聪明又会耍赖皮的姑娘，我猜就是你吧。”

　　她浅浅笑笑，“是这样啊，那很好，我想以后，再也不会请他吃饭了。”

　　顾声一时语塞，好像刚刚自己在不经意间，把老友给卖了。他知道的话，会不会把自己从他家里赶出去？这丫头，报复心还挺强的。一点亏都不肯吃。

　　“爸爸！爸爸！”那精豆不知道看到了谁，高兴地挥舞着手中的鸡骨头，她的爸爸？杜白倒是非常好奇，能生出这样仙女小模样、魔鬼小头脑姑娘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顺着精豆的目光看去，她看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身材颀长、气场两米二、帅气逼人，一看到精豆，那家伙没有像寻常的父亲一样立马降低身高蹲下身子，慈爱有加。而是一如既往地耍帅，立定住在车旁，一手撑在车前盖上，“我的秀秀小仙女，你这么仙，怎么能吃炸鸡腿这种没品位的东西呢？”

　　听到这番话，顾声果然一脸无语地重新戴上墨镜，故意看向远方，装作不认识。

　　秀秀？霍秀秀？这个精豆是霍允生的？这个精豆管顾声叫舅？

　　饶是平时天塌下来也波澜不惊，此时的杜白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惊愕。

　　游郁笑道：“对不起啊，白。我也是上周五才知道，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确定霍老大想不想公开。”

　　霍允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像拍他的车一样拍了拍精豆的脸，“怎么样，我女儿，和我一样颜值高吧？是不是吓了你们一大跳？”

　　杜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世界上也只有你这种爹才会给自己女儿起一个盗墓贼的名字。”

　　霍秀秀，著名盗墓小说《老九门》里霍仙姑的传人；《盗墓笔记》里也有这个人物。不过依照他的性格，不给自己女儿起名叫霍元乙、霍元丙，似乎已经很对得起她的脑洞承受范围了。
　　杜白想了想，对顾声笑道：“请你吃饭。”

　　“什么时候？”不知怎的，顾声的心里竟然有一点期待。

　　“改日。”

　　改日，世界上就没有一个日期叫“改日”。顾声哭笑不得，大概又被这丫头给涮了吧。她好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对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真的。”

　　“好，那我等你。”这算什么？和相亲对象二次见面么？那是不是算相亲有戏了？顾声哑然。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晚吧。”霍允很期待，弄了一下午的检查，早饿了。

　　杜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没说带你啊。”

　　“什么？你们吃饭不带我？我可是你最亲爱的霍总。”霍允惊出声来。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曾经算是吧。”

　　杜白瞟了一眼霍允的新车，“车丑，人更丑。”说完便丢下一个轻飘飘的白眼走了。

　　“你……”霍允气得想骂人，却只能咽下去，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顾声，企图寻找共鸣，“她……”

　　顾声笑着摆摆手，“你别看我，我觉得她，她很可爱。”

　　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事实，最亲爱的下属和最亲爱的兄弟吃饭，他们都不想带上自己。

　　霍允的心很痛很痛，有种养好了的大白菜被人偷走的感觉。那可是琴湖湾他们琴湖湾支行一枝花、妙手点钞第一人啊！就这么被端走了！

　　他有些不满地看了看站在自己右边的那张脸，没想到却更心痛了。有种养了二三十年的大白菜，和自己新近种的大白菜一起手拉手私奔了的感觉。

　　“霍允，霍允，你别伤心，我请你吃饭。”小精豆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旁边想起，她踮起脚尖，拉了拉霍允的衣袖。

　　霍允长叹了口气，“还是闺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