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与杜白》慕容六六

12、第 12 章

　　距离系统关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沈优一行待在会议室，偶尔出来看看情况。杜白站在大厅中央，看了看表。她的个子本就高，人又瘦，穿着职业装踩着高跟鞋站在空荡的大厅，显得十分有气场。虽然仍是不说话，与她平时安安静静的样子却是大相径庭。

　　“喂，楼下发生了什么？你还没有结束吗？”电话里传来梁辰低沉磁性的声音。

　　沈优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道：“你先走吧，这里还有一点事。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走个程序。”

　　梁辰在那头迟疑了一刻，却还是没有多说。“好。”

　　沈优的性格他是知道的，杜白他更是了解。她们都一样的认真。沈优是那种看起来就很努力的人，从来不在人面前掩饰她的努力。而杜白却是那种平时不声不响，其实默默刻苦的人。她在文字上很有天赋，也有才华，却从不在人面前渲染她的付出，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有些人高调做人高调做事，有些人却是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记得刚认识她时，也常常会在家里练点钞练到手指破，他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纤纤，却满是疮痍。她也只是淡淡笑笑，“不碍事的，昨晚回家弹古筝了。”

　　她总是那般淡漠，波澜不惊。叫人猜不透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也感受不到她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对家里的事也是只字不提。从来不会多问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也从来不在他工作的时候粘着他，需要他陪她去逛街、给她浪漫和惊喜。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杜白是那样的美好。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走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婉约、清丽，像出水芙蓉；睿智、淡泊，像苍松翠竹。在现代的浮躁社会，还有这样的女孩子，是多么珍贵。

　　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父母希望他要的是什么。他私底下打听过杜白的家庭背景，身边同事知道她的人很少，她本来话就不多，更不会主动邀请人到她家里去。还是他偷偷托人去调了人事部门她自己填的档案，才了解到她出身在父母都是文体工作者的家。有做教师的母亲、搞文体的父亲。也只有那样的家庭，才培养得出这样性情的的女孩子。

　　可那样普通的家庭，支撑不了他想要一飞冲天的事业，也串联不起家族需要的关系网。

　　沈优，她太平庸了，却有一个不俗的家底子。还记得她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是作为杜白的小跟班。那个时候，他对这个面容平淡无奇，气质全无、才学一般的女孩，可以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每次他去部门找杜白，那个黑黑瘦瘦，还有点含胸的姑娘就出现在杜白身边，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问这问那。

　　他是职场上的老油子了，父母当官让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这些装作虚心，急于表现，随时可能反咬师父一口的职场新人，在他眼里，心思就像暴露在阳光下一样透明。

　　可杜白对这个小徒弟，似乎格外上心。

　　有几次他都想提醒她，可后来想想，以她的睿智，不会看不出来。

　　最后，自己却和沈优在了一起。平庸的脸，平凡的履历，平淡的情趣，甚至平坦的胸部，有一个不俗的家底子，这于他而言，也就够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大俗的人，大俗到恶俗的人，也难怪说出分手时，她的目光那般充满了不屑与轻描淡写。

　　“走就走吧，反正你也配不上我。”这是杜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以后再无第二句。

　　梁辰的心微微作疼，沈优至少是爱他的，目光里也满是灼热。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能让她心底激起波澜的人？哪怕是微澜。

　　保安高师傅走了过来，憨憨地冲她招了招手，“杜小姐。”

　　“高叔。”杜白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吗？”

　　“您放心，都安排好了。我已经和运钞的人说过了，他们这会儿先去另外两家网点，那两家今天盘库，会久一点。你说的那个人一到，我在外面就立刻启动对讲机。”

　　杜白微微笑笑，“您办事我放心。”

　　高师傅不无担忧地看了一眼玻璃里焦急等待的人，“您说的那个人会来吗？听说这两天有台风雨。”其实他担心的是，有很多人碰到这种情况，即使你打了他的电话，他答应了，也未必会过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为了几百块钱的事，柜员跑到客户门口等着，求爷爷告奶奶。

　　杜白肯定地点点头，“他会的。”

　　现金区里等待的人早已是心急如焚。

　　“要说我们也真是倒霉。要是平常，你把钱偷偷拿走，先平了账，关了系统，然后再慢慢去找那个人，私底下给他不就行了。”阿荣气急败坏地一拍手背，跺了跺脚。可系统没有关门，他也只能待在现金区等候。

　　身旁一个大眼睛画着南瓜色眼影，抿了抿嘴唇的靓丽姑娘合上了粉底盒，“你就不要教Coco不学好了，都是些旁门左道。新人哪有不犯错的？Coco啊你别理他。”

　　王思雨低垂着头，这是她刚工作的第一个月，已经不是第一次犯错误。只不过身边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都很好，犯错改正起来也不麻烦。这回却是最麻烦的一次。

　　靓丽姑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棒棒糖，眯着眼睛冷哼一声，“要我说额，都怪那个沈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看她啊，就是故意来找白的难堪。”

　　阿荣问道：“COCO你说的是哪个沈优？”

　　CoCo“啧”了一声，“还有哪个沈优？就是和白……”

　　阿荣恍然大悟，“哇，就是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哪里及得上阿白？”

　　刚打开门禁，从外面走进来的杜白正好听到这番话，不由一阵沉默。

　　好不好看，也许能决定一开始能否有可能在一起，可能决定在一起多久的，从来都不是外貌。

　　似乎是不想让她尴尬，本来坐着的游郁站了起来，“怎么样？联系上了？”

　　“嗯。”杜白点了点头。

　　看到她这么说，游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她开口答应办的事，一般是没有办不到的。如果办不到，她就不会应承。

　　“心情不好啊？”游郁搬了个椅子，坐到她旁边。

　　杜白点点头。

　　“我看见那个姓梁的也来了。”

　　杜白没有作声。

　　游郁清了清嗓子，“其实呢，你有你的好，沈优有沈优的不好。就好像有人觉得我脾气很好，有人却觉得我是滥好人一样。”

　　杜白歪着头看向游郁，浅浅笑道：“谢谢你，一直像大哥一样陪在我身边。”

　　游郁自嘲般地哑然失笑，“哇，你笑了，是不是又给我发好人卡？”

　　“其实也会有女孩子喜欢你这样的人。”她说话的样子云淡风轻，让人感到轻松自在。

　　“有没有也无所谓啦。我老子跟我说过，要让身边的人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开心。”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的骄傲。

　　杜白看着游郁得意的神情，心中很欣慰，有些人出生就注定平凡，可这世界不就是有这许许多多的平凡人，组成的不平凡的世界？

　　“相亲相的怎么样？”

　　杜白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喜欢？”

　　想起那天推窗的一瞬间，那个趾高气昂的家伙，一头一脸的水，很狼狈。她又微微扬起嘴角。

　　游郁欣慰地笑了笑，“哪，喜欢呢就是喜欢。把握住机会就不会后悔。即使那个人呢，看起来高高在上，是神一样的存在。可在我们心里，杜白是佛一样的存在。不管怎样，我和老大他们都挺你。”

　　杜白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笑靥如花。

　　“哇，难得见你笑。一会儿见了霍老大，我要炫耀一下。”游郁心里感叹了句，总算把梁辰那一章揭过去了。其实阿白很重感情，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人生总要朝前看，他希望身边的人都不要不开心。

　　游郁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十五分钟，我想我们是赶不上了。”

　　杜白站起身，走向现金区中央。

　　王思雨紧张地低垂着头，一听见身后的高跟鞋声，心都快要跳出来。她祈求的目光看向杜白，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冷静与肯定。刚要跳出来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去。

　　“各位。”

　　本来各色姿态的众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纷纷看向她。

　　她的声音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镇定，带着自信的光彩与风华。“思雨今天犯了差错，有人想拿琴湖湾开刀。我相信一会儿大家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游郁站在一旁望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coco，你一会儿教思雨把界面调整到抹账。等她抹完账，立刻帮她平账关闭系统。”

　　“OK。”

　　“阿荣，你负责支行整个系统的关闭。”

　　“没问题。”

　　“曼姐，你随后帮思雨封包。”

　　“游郁关箱，交箱。”

　　“其余人，我希望你们都到休息区去，对今天的事情保守秘密。这是霍总的大客户，我想你们谁都不希望霍总辛苦游说来的、事关年终奖的大项目流掉。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记住自己该干什么。”

　　屋里的对讲机响动，传来高师傅的声音，“杜小姐，人来了。”

　　“游郁跟我走。”她急匆匆地和游郁向大厅外奔去。

　　外面的天色变成了昏黄昏黄的颜色，好像加了滤镜一般。门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明朗温暖，怀里抱着一纸袋的长棍面包；小的那个抱着个纸桶，一看见她就对她招手道：“长腿阿姨，长腿阿姨！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鸡腿。”

　　一瞬间，她的心终于尘埃落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家伙却一脸的若无其事，不得不说，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比荧幕上的任何一个角色都要好看，他用拳头掩了掩唇角的笑容，轮廓分明的脸颊却在右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大长腿，你饿不饿？请你吃东西。”

　　如痴如醉的夕阳落在杜白姣好的面容上，染上一层暖橘，出奇的甜美。也不知是不是日光太暖，只觉得霞光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精豆边吃，边回过头来望着顾声嚷嚷：“舅，长腿阿姨好像脸红了。”
　　顾声笑得更加明朗了。

　　她白了他一眼，“先做事。”
　　顾声愣了一秒钟，旋即哑然失笑，他以为自己这么心急火燎地赶来，至少应该得到一句感谢或者关怀。他不由地在心里自嘲：在想些什么？来帮忙本来就是出于正义，又不是为了这个臭丫头。还真是惜字如金！

　　他是谁？他可是顾声！有多少女孩子等着盼着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本来在前面带头走着的杜白忽然驻足，回过头来。
　　只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郑重其事地对他道：“忘了说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