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与杜白》慕容六六

10、第 10 章

　　其实像今天的这个检查，真的不怪杜白会多想，觉得沈优他们是故意来的。

　　沈优和梁辰不在一个部门。一个负责营运条线，一个负责审计条线，也不知是恰巧还是故意，同时来了这里检查。

　　霍允朝沈优看了看，凑近杜白耳边，“没事，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这儿是我们的地盘，要欺负你，先欺负我再说。”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杜白轻轻笑了，霍允这个人就是这样护犊子，把琴湖湾的每个员工当成是小孩。

　　于是，霍允带着梁辰去了对公部门；沈优则跟着杜白进了柜台内场。

　　沈优立定住，转过身，对杜白微微一笑，“杜主管，早闻您技能高超，相信带出来的员工一定也业务精湛。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查了，如果过程中多有得罪，还请多见谅。”

　　“好啊。”她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

　　这下子，沈优反倒生气了，为什么这个人，别人怎么说她都不生气？她的心是木头做的吗？自己从别的网点过来，哪个网点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谁能保证突击抽查的时候不会查出错误？沈优气得想吐血，却只能维持好风度，带着两个检查组成员公事公办起来。

　　三个人一个看着柜员轧账，一个和游郁清点了现金，沈优开始仔仔细细地翻看当日凭证，好像生怕看漏了什么似的。

　　游郁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汗，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杜白。刚刚他就听大堂经理琪琪说了。今天来的检查组里，有两个人，喏喏，就是那一对，啊呸！那一男一女，一个是杜白的前男友梁辰，一个是那个小三沈优。

　　这两个人是怎么有脸在行里继续成双成对出入的？而且还大言不惭地敢来琴湖湾！

　　他知道杜白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的，但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本质上讲，她和霍允是同一类人。

　　游郁看了看沈优，感觉从沈优身上能够闻得出火药味。以至于刚刚他们都去提醒保安高师傅，让他小心一点，万一待会这俩要是打起来，拉着点仗。

　　他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杜白，惊讶地发现，她是真的永远都不骄不躁，淡定得像一尊雕塑。从她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来的浅浅满意微笑中，应该能看出，在她心目中，自己是完美的。又淡定，又自恋。

　　这样的人，也是他平生所未遇到过的。到底是真的本性如此，还是装的呢？还有人能见到自己的情敌还如此淡定？

　　“啧。”那边发出了一声疑惑。

　　沈优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她像听到了什么令人无比振奋的消息一样，从座位上急急地跑了过来，“出什么问题了？”

　　姓周的检查员推了推眼镜，“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说着他朝杜白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沈优，“嗯哼，那个……这孩子的账好像轧不平。你要不要来检查一下？”

　　杜白微微蹙了蹙眉，不会吧，这么巧？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沈优来检查的时候出问题？

　　沈优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瞬间。她在心里乐开了花：不是业务精湛么？业务精湛也有带不好的兵。没办法，不怕猪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手底下的人出错，处理的话也要处理主管的。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傲娇淡定！

　　她亲自拉开柜员的抽屉，一一清点，重新盘点录入后，发现的确是不平的：短款一百。

　　游郁暗自松了一口气。长短款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差错，都是每个柜员必翻的错。忙了一天，谁也不能保证过程中一定会一点差错都不犯。难得是，怎么找到办这笔业务的人，把他找过来抹账。

　　有些人会配合，有些人不配合。

　　不过短款一百，大多数人都会配合。

　　“小姑娘，你这业务是怎么办的呀？都上柜两个月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差错？”

　　被训的姑娘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叫王思雨，哪里见识过这个阵势？要是平时，游郁会帮她下班好好查查原因，再联系客户。最多自己吃个哑巴亏，往库里垫自己的一百块钱也就算了。可眼下……这姑娘快急哭了。

　　“杜白主管……”王思雨带了哭腔。

　　杜白缓缓地站起来，“今天人多吗？”

　　“啊？”王思雨一愣。“不……不算多吧。”

　　“中午还是对的吗？”

　　“嗯。”王思雨肯定地点了点头，“不到一个小时前我还轧过一次，那个时候还是对的。”

　　杜白没有说话，默默地将目光转向钞箱。屋里其他几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难道她是要……周检查员瞪大了眼睛，看着杜白走向钞箱。

　　“开。”她干脆利落地朝游郁招了招手。

　　周检查员与另外一个检查员相视一笑，果然要这样了。

　　游郁打开了箱子，里面码得整整齐齐一摞摞钞票。杜白的目光落在封条上盖着“王思雨”名字的几摞上，最后定住，拿出其中的一摞，拆开封条，朝验钞机一放，“哗啦啦……叮！”一共102张钞票！

　　这下王思雨和另外几个柜员都傻了眼：不是短款一百吗？怎么又多出一张了？

　　刚刚看她开箱子时，沈优就知道她要“展示她的神技能”。传说她闭着眼睛抓钞，每次随便一抓，都能抓到一百张。果然在箱子里，让她找到了王思雨多放的那一摞。

　　只可惜……沈优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千算万算没算出来这丫头犯的是错中错！看来这下账也出问题了，我看你怎么办？

　　“杜主管……你这员工有差错啊，马上就要关账了。”沈优站了起来。

　　“游郁，查下冠字号，看看是几点几分。”杜白直接越过沈优，理都没有理她。

　　沈优恨得咬牙切齿：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主管，是四点四十分的。”

　　四点四十？杜白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过去，拿起王思雨的账，倒着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她叹了口气，“你今天开小差了。”

　　王思雨脸一红，“我……主管我错了。”她仗着胆子瞥了一眼杜白手里的账，只见她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签着一个龙粉凤舞的大字。她顿时想起来似的，“是他！对的，就是这个人，我只有这个人来的时候……心不在焉了一下。我觉得他长得很眼熟，有点像一个电影明星。”

　　看来能查出是谁了。

　　到时候抹账，请客户来签字，事情也就过去了。沈优皱了皱眉，不由瞪了王思雨一眼，“有什么好心不在焉的？”

　　王思雨缩回了头，嗫嚅道：“就……这个人戴着个墨镜，还挺帅的。存的也不多，存自己的卡上又不超过两万不用出示身份证，所以我也没让他摘下来。我就说他还挺帅的，像一个明星。名字也像，他就笑笑。他说他也没数，肯定是这个人来的时候，我多收了他一张钞票。”

　　杜白点点头，“嗯，那就打吧。”

　　王思雨和沈优几人都瞪大了眼睛。打？打谁？

　　杜白也有些诧异，微微侧首，“打电话啊，抹账拿钱走人。”

　　王思雨松了口气，忽又为难起来，“可是杜主管，我……我不认得那个人。”

　　杜白“哦”了一声，“是这样啊，我也不认识啊。”

　　“可是……”王思雨面露急切，又十分胆怯地朝着沈优看了看。这种差错其实不算大错，可在检查组面前给揪出来，就不一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很有可能上纲上线，把她树立为反面教材，在新员工培训大会上来回讲。

　　曾经有一名柜员犯了一个小差错，就是被拎出来讲了好几年；还有一名礼仪不规范，穿的红色袜子露出来，被摄像头拍到的，被讲了十年，生生从一个小伙子讲到他成为一名大叔。

　　游郁也流露出了不忍的眼神，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个新来的孩子，她能懂什么处理方法呢？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沈优有点兴奋，重又有了看戏的心情：只要你杜白敢袒护，我就有话由说。她要是不袒护，为了自己面子而让自己的员工担惊受怕，只怕以后员工对她这个主管也不怎么死心塌地了。

　　杜白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排除掉跟梁辰之间那点破事，单纯评价沈优这个人。一年前的沈优至少是个努力踏实的，也是让她所欣赏的。

　　可是在她走之后的这段日子里，很显然，沈优在总部上层那些部门的“熏陶”，很快便磨灭了曾经进取的锐意，而逐渐成为了一个中庸而略带官僚主义的人。没有经历过基层的磨砺，很难在位置上走得长远。

　　杜白悠悠地开了口，“自己犯得差错就要自己扛。你不自己解决一次，就不知道犯错后再去求人有多难。错过一次，你就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王思雨抽搭了几下，低下头去不说话了。本来还指望杜白和游郁能够护着她，结果今天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周围的人虽然仍然有些不忍心，却纷纷觉得杜白这话不无道理：在业务技能上，尤其是柜面这种高危岗位，松才是害；严才是爱！等到真犯了很麻烦的错误时候，就真的不好通融了。

　　沈优的心被微微触动到了某处，她依稀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学点钞，处处向别人请教技巧。她知道，杜白是点钞技能最强的人。她跑到杜白身边，十分诚恳地向她讨教点钞的技巧。那个时候的杜白也是这样，杜白走到她的跟前跟她说：“没有什么特殊技巧，练习。”

　　是的，练习。于是她开始疯狂的练习，直到自己由这波人里的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代表行里去整个海城的银行系统参加人行的比赛。

　　她在做师父上，还是很称职的……

　　可是谁又能保证，她是毫无保留呢？总归是有自己不想教给徒弟的技能吧？谁愿意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时至今日，走的更好更长远的，明显是她。

　　想到这里，沈优又冷冷地弯了弯嘴角，微笑温柔地对王思雨道：“小王啊，你别害怕。这不是什么大差错，没事的。你还刚上岗，业务不熟练，以后就好了。”

　　王思雨心头一暖，她本来还担心这个铁面无私的沈检查员会不会不放过自己，没想到说话的语气这么和蔼可亲。相比主管来说，真是接地气多了。本来挺喜欢杜主管的，可现在……有点失望。

　　杜白轻轻一笑，“是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差错。王思雨！”

　　“嗯？”王思雨一愣。

　　她背着手一脸严肃地道：“还不快谢谢沈辅导员，她愿意放你一马，小惩小戒，以后下不为例。”

　　王思雨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破涕为笑，对着沈优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谢谢沈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不，没有下次了！”

　　杜白弯了弯嘴角，既然你说不是大差错，那就依你喽。

　　沈优气歪了鼻子，这个杜白，她刚刚是故意的吧！算准了不论她说什么，自己一定会跟她反着来。所以才故意批评这个叫王思雨的小柜员，好引自己上钩。杜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头了！早知道，今天……今天真的不该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