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性渣》宿华阴

59、应许之声（十）

　　丁朔走过，青阳独自一人坐在灯烛下，从胸腔里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她其实也感到一些疲惫，攥取和应付别人的爱意。就像一个疲惫的旅人，厌倦了自己的手段。这也是青阳孜孜的探寻涂山族起死回生之秘原因，如果不是必要，她几乎不愿意再和天道之子纠缠。最开始时，青阳把感情作自己股掌间奇妙的玩意儿，任由自己取用玩弄，到后来的现在，她几乎不想去碰、去沾染这种毒药。

　　青阳烛火下的面容宁静，像流淌的静河。

　　“笃”“笃”的撞击声拉回了青阳飘远的思绪。是从窗户外发出的声音。

　　青阳推开窗，一只乌鸦从外面飞了进来，“嘎嘎”的叫了两声，从尖喙里落下一样东西，悠悠的飘下来。

　　青阳伸手接住了它。是一片翠绿的槐叶。

　　乌鸦从打开的窗户飞走了。青阳把弄着这片送来的槐叶，没看出什么门道，这只是一片普通的槐叶。送这片槐叶的是谁，为何送她这个，青阳不得其解。最后，她把这片槐叶轻轻放在了桌上。熄了灯，去榻上休息。

　　青阳做了一个梦。她清醒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梦里是一片祥和安宁的山谷，以耕种和莳养药草为生。可是有一天，一件异宝在山谷中诞生了。为了争夺这件异宝，山谷里的人开始互相残害，不死不休。最后，异宝的问世和人们的恶行触怒了天地，于是连三日降下天火，山谷哀鸿遍野，尸横千里。

　　青阳在梦中见到了那件异宝，不，不应该说看见，因为它无形无质，不可捉摸；形态万千，诸生万象。青阳也获悉了它的名字——混沌石。转生为死，转死为生，六合轮回，皆在此中。

　　梦境结束的时候，青阳醒了过来。

　　她偏头看向不远处的那片槐叶，它仍安安静静的卧在那儿。然后，在青阳的目光下，它轻轻的抖了动了一下，扇动了一下叶片，从桌上翩跹而起，化成了一只蝴蝶。

　　蝴蝶在青阳面前翩翩飞舞，像是要为她引路。

　　青阳随着这只蝴蝶跃出窗外。

　　追随着这只蝴蝶，青阳在日中时分来到了一处荒郊。

　　这是一片乱葬岗。

　　空旷寂静，坟草深深，褐色的土壤中堆着数不尽的白骨。

　　那只引路蝴蝶停在一根裸露于土壤的腕骨上。倏的，又成了一片摇摇摆摆的槐叶落下。

　　青阳警惕的看向四周。但见满眼的草木迷离，白骨森森。

　　“我知道你在寻找什么。”有声音从槐林里传来。年轻清朗的声线，但却是沧桑疲惫的腔调。

　　林子里有人。

　　青阳戒备的向林子里走去，“你是谁？”

　　“你已经认识我了。我也认识你，我向鸟儿和游鱼打听你的事，我已经关注你一年了。”声音里有一种老人历经世事的沧桑，好似在对一个小辈低语。

　　“你是涂山族的人？”青阳问道。

　　“我是涂山臾。”林子里传来窸窣的声响。

　　青阳停下了脚步。涂山臾，三百年前的涂山族长，涂山一族以来最年轻最天赋出众的族长。他没有葬身在涂山火海之中，反而活到了三百年的今天？

　　窸窣的声响距离青阳越来越响，青阳盯着魆魆的槐林深处，等着涂山臾从里面出来。

　　然后，整个槐林在青阳面前活了过来。

　　当一整片的林子动起来的时候，青阳才发现，这不是槐林，而是一株树。

　　一棵根须千里，遮天蔽日的槐树，一株活着的树。从这棵活着的树上生出无数从树，成了这片槐林。所有的从树，都是这株活着的树的一部分。

　　所有的叶片都在絮絮低语，好似冤死亡灵的怨诉。它们窃窃私语，妖异不详，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面前这个闯入者。

　　青阳被眼前的妖物所震，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千年槐，青阳从书中读到过，这种树通常诞生于大凶之年。或瘟疫，或战争，造成尸横遍野，无人收尸。而千年槐则长于这尸山血海之上，饱足了人血与白骨，成了一株活着的妖物。它食人尸白骨，会像野兽般到处寻找自己的食物。是一株行走的妖树。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请你来这儿，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青阳这次听清楚了，声音不是从槐林深处传来的，而是整片林子，整棵树，每个叶片都在发语，都在向她吐出人言。

　　“我说了，我关注你有一年了，我知道你对涂山族的调查，也知道你的目的。”那个既年轻清越又苍老疲惫的声音道，“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你看，我不是为你送去了一个梦吗？”

　　混沌石。

　　梦中的混沌石猛然抓住了青阳。

　　“我要知道混沌石的下落。”青阳掌心收紧，眼里浮现一丝戾气，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混沌石。

　　“混沌石是在我手里诞生的。”整片林子又响起了沙沙的人声，“但我不是它的主人，它是超脱天地六合之物，它本不该也不被允许出现在世上。”

　　林子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响起了又凶又急的窣窣低语，似乎所有的叶片都在相互叫骂相互嘶嚷，啃噬着阳光和活物。

　　青阳看到林中一个巨大的粗壮的根须扬起，卷起泥沙，狠狠的鞭笞着所有凶狠叫嚷的枝叶。整片林子犹如万千恶鬼受刑，传来了痛苦尖锐的哀号和低低的恐惧哀求。

　　林子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现在，我要同你做一桩交易。”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会告诉你混沌石的下落，而我要你将我的尸骨带回涂山。”

　　“你的尸骨？”青阳的声音里含了一丝疑惑。

　　那个奇异的声音里含了一丝对往事的回忆，“三百年前，我本该死在那场焚烧一切的天火中，可我的尸身却被一株逃离的千年槐裹挟而走，从此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苟活了三百年。我一直希望能够回到涂山安息，却寻不到涂山的气息，也无法摆脱这株千年槐的控制。直到一年前，我从飞鸟的口中得知有人在打探涂山，于是我开始暗中注意你。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找到了失落的涂山。现在，我只想重回故土，能够在涂山的土壤里沉睡。”

　　这株千年槐活了三百多年，也不知道庞大的根系下蜷了多少具尸骨。而涂山臾竟能保有神智，与这千年槐分庭抗礼，不愧是涂山氏千年来最天赋卓绝之人。

　　“好，我答应帮你。”青阳道。

　　“杀了这株千年槐，我的尸骨就在底下。”涂山臾道。

　　青阳运转起自己恢复的妖力，铺天的杀意朝着这片槐林而来。

　　感受到杀意的威胁，槐林霎时间阴风阵阵，无数枝条肆虐着如恶鬼般冲向青阳，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吞噬殆尽。涂山臾再也无法控制这株千年槐。

　　乌云蔽日，狂风怒卷，万鬼的厉嚎响彻在这乱葬岗上。

　　不过区区一株千年槐，也想妄图将她吞吃入腹，实在是自不量力。

　　青阳化气为剑，万道凛冽寒光直入槐林，所到之处，生机尽灭。

　　终于，云散风清，耀眼的阳光从乌云中投下阴影，点亮了寂静的白骨和槐林。

　　槐林如狂风过境般摧残倒拔，根叶层层断裂，整株千年槐残破的倒在地面，原本深深埋进土壤里的根茎此时横陈地面，浓密卷曲的根系里裹着累累白骨。

　　青阳走在被杀死的槐林中，拨开脚下的枝桠和散落的白骨，寻找着涂山臾的尸骨。

　　一枝柔软的芽白根须搭上了青阳的脚面。青阳挪开脚，脚下的土壤在青阳眼前裂开缝隙，露出里面一具被细密根须缠绕的白骨。

　　想必这就是涂山臾的尸骨了。

　　青阳蹲下身，从衣摆处撕下一片布帛，将尸骨裹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青阳再次回到了涂山。来到山阴墓地，如了涂山臾的愿，将它安葬在了此处。在历经三百年后，涂山臾终于魂归故土。

　　当夜，涂山臾出现在了青阳的梦中，他恢复了原本的相貌，是一个俊秀清雅的男人。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清朗，向青阳道谢，让他从此能在涂山安眠。

　　涂山臾告诉青阳，当年他堪破天地命理，六合真意，创造出了违背天道轮回之物——混沌石。却不懂人心，高估人性，犯下弥天大错，招致了天罚。他自知罪孽深重，因此不愿意随那位救人的年轻人离开，而是请他救下他残活的族人。至于混沌石，他也一并交给了那位年轻人，他听的出年轻人内心的善良平和的声音，也知道他会妥善处理好混沌石。

　　那位年轻人是谁，什么模样。青阳问涂山臾。

　　他没有留下姓名，涂山臾摇摇头，三百年过去了，我也忘记了那年轻人的样貌。但那年轻人身上，有南溟溯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