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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民国旧女(四) ...

  •   车子已经驶离宋家一段距离了,宋君里惊觉,自己方才那一番唐突的告白,是否对青阳是种冒犯。他侧首看向青阳,她坐在副座,面上神色恬淡安静,不像是心怀芥蒂的模样。似乎刚才告白的话脱口而出时,青阳也只是露出了有点惊讶的神情。

      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呢?宋君里暗想。他放缓了车行的速度,态度诚恳向青阳说道:“容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不是随便一说而已,我是否可以追求你呢?”

      青阳没有说话,她想到了上一世,正是因为徐垚爱她,所以愿意成全她。成为支撑者最重要的人,重要到宁愿放弃世界也要成全她。历经两世,她都是靠这样活下来的。

      青阳回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吗?”

      “真的是不可以吗?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宋君里偏头,看向青阳,一张脸是笑的。

      “不是真的。”青阳偏头不再看他,一排路灯掠过车窗,玻璃上水波般的光影明明灭灭。

      第二日一早,青阳坐进宋瑛接她去学校的那辆湖蓝色布克车上,驾驶位上已经换了个人,总穿黑色西装的宋家司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灰色毛织马甲的青年。

      宋君里从前座探过头来,神情柔和,“早上好,容小姐。”他对出现在车上的原因解释道:“刚好我回国也没什么事情,就来送你们了。”

      青阳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

      宋瑛在旁边抱着胸,神情不屑,“司机师傅,麻烦能开车了吗?”

      如宋君里所说一般,他开始追求青阳。他时常代替了司机的任务,前来接送青阳和宋瑛。宋君里的行为明明白白,对于青阳的好感和追求也不在宋瑛面前掩饰。下了车后,宋瑛就和青阳吐槽受不了,说自己堂哥那殷勤劲真是活久见。

      后来在早上接青阳的时候,宋君里会带上一束新鲜的花。青阳道谢着接过花,一路上也捧在怀里。不过到了校门,人下了车,花还留在车里。这让宋君里颇感到困恼。后来在宋瑛的提点下,他改成了隔几天下课送青阳回去时送一盆带泥土的花。这些栽在土里的花被青阳带回了家,安置在阳台上。

      宋君里头次约青阳看电影时,特意穿了一身漂亮西服去学校接她。但等到青阳出了校门,两人准备出发时才发现车钥匙锁车里了。面面相觑后,宋君里去电话亭打了电话给司机,让他拿着备用钥匙来把车开走。他们两人则坐了黄包车去,拉到半途上桥时,一前一后两个黄包车师傅起了摩擦,就当场在桥上上吵了起来,人也不拉了。附近又没有别的车,宋君里和青阳两人走了一路,电影当然是没看成。

      宋瑛说自家表哥追热的手段相当朴实,他的花招,是从自己的好友或书里网罗过来的,说情话,送花,散步,看电影等等,他相当具有学术精神的把这些法子一一用到了青阳身上,有时灵,但大多数时间不灵。

      宋君里的好友告诉他最有效的法子是写诗,写情诗,女子都爱浪漫,最无法抵抗字里行间的绵绵情意。不过好友考虑到宋君里是个完完全全的理科,因此告诉他写不出诗,写信也行。

      宋君里的信是亲手交给青阳的,就在车上,就当着宋瑛的面。宋瑛扶额,从没见过亲自当面把情书给人的。但青阳显然也不是什么婉转的人,没觉得有半点不对的接过。宋瑛心里嘀咕,在粗神经这件事上,他俩倒是尤为般配。

      宋君里的信不长,杂七杂八的写了一些,多是自己以前的生活。在信里,还有一句短诗,只有四行,但青阳没看懂。

      很久以后两人说起这封信,这首短诗。宋君里说写信时他想了好几个小时,才把自己最着迷的研究精华写成了一首诗。

      宋君里是会被记入物理史册里的人。在他还是一个小萝卜丁的时候,他就展示了非凡的智力和天赋。他记得住商场的每一件物品的价钱和种类,轻易的拼出10000块的超大拼图,在科技馆里,在别的小朋友还一头雾水的时候,他能轻易理解复杂的物理学和行星运动理论。他迷恋星空的运动,常在星夜下坐上半宿,在他还没完全识字的时候,他通过家中一本厚重的星系书,已经能准确无误的叫出每一个闪烁的星子的名称。

      他九岁入学堂,不到两年便破格升入苏州中学堂。一年后,苏州中学堂的老师已不能解答出他的许多关于数学和物理的疑问,他开始自学物理。老师们建议宋家父母将他送入大学,但考虑到孩子年龄还小,应与同龄人多相处,于是又在中学堂学了两年。两年后,他的智识已让所有老师自愧弗如,对于他的教学感到束手无策。于是家人将他送入了物理系享誉全国的燕华大学。他在燕华大学读了两年,还是感到有许多不能解的谜团。于是便考取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与全球各地汇聚而来的天才学子们济济一堂。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获取了麻神理工大学的物理学博士学位,提出了量子引力,量子跳跃等物理学术主张。当年,《时代周刊》将他称为最值得关注的青年物理学家之一。

      他与导师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室,继续挖掘星空的奥秘。几年内他们发表了几篇学术论文,先后被国外几家相关刊物隆重转载,其中有一篇论文被《科学》杂志评为当年的“全球十大重要科学突破之一”。

      这就是宋君里人生前25年的经历,灿烂而耀眼,他的所有天才的辉煌的的事迹已经刻印在每个物理学子的心中。他是无数物理学子追求仰慕的对象,他如一颗最耀眼的新星闪烁在物理学的浩瀚星空上。

      所以当他入驻校园,成了一名代课物理老师时,引起的轰动也就可想而知了。

      成为代课老师也是宋君里一好友出的法子,目地在于展露自己无与伦比的才学,获得心怡的人的钦佩与敬仰,当一个女子崇拜一个男人时,那就离爱上他不远了。说实话,好友们为宋君里的感情操心了太多。

      宋君里上课的那天,教室里挤满了人,不只是本班的同学,别班的学生也过来听,有一半的男生是站着上完这节课的。

      新老师教课的风格冷静而有条理性,他向学生们介绍物理的美感,认为物理是最绝妙的艺术。

      他告诉台下的学生,真理的魅力就在于它不会撒谎,它明明白白的将自己袒露,就等着你去发现,去发掘,去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语言、画面、思想、文字都会欺瞒,但真理永远坦诚。

      王朝、政权、星球、宇宙都有可能会毁灭,但真理亘古而永存。

      有学生举手提问:“真理也会被推翻,哥白尼推翻了‘地心说’,伽利略的自由落体实验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理论,所以真理也是变化的、虚假的,可能被推翻的。“

      宋君里笑了笑:“能被推翻的真理就不是真理。”

      下课后,青阳问他:“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世界是虚假的,你能接受吗?”

      “万事万物皆有可能。”宋君里看着她的双眼:“永恒而真实的只有真理,这也是我唯一的信仰。”

      宋老师对容青阳尤为不同的热情和关照不久后就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

      宋老师甘当司机接受青阳上下学,这没什么,车上不还有宋瑛吗。可能是出于礼貌,因为一直接送的,总不好突然就不送了。

      但宋老师总是在关注着青阳,课上爱往青阳那里看,课下也经常看到宋老师和青阳走在一起。

      有学生说他还亲眼看到了课下宋老师在给青阳辅导。

      有人反驳说那是青阳笨,成绩总是倒数第一,宋老师看不过去才辅导她的。

      似乎上帝打开了一扇门,就需要关闭一扇窗。容青阳被公认为异性缘最好的人,引得许多人羡慕嫉妒,但她也受人们嘲笑奚落,因为青阳蠢笨,成绩差的不得了。

      不是青阳不努力认真,容青阳可算是刻苦了,包里手里总是有一本物理书,学习从不落于人后,成绩总是落于人后。物理是需要一点天赋的,但可见的是,容青阳没有半点天分。与姨夫姨母不同,很多曾和青阳父亲容秋成共事的学院老师们,经常感叹容青阳怎么会连一点其父的物理天赋都没有遗传到。

      不过,让一个违背科学道理存在的活了几百年的妖去学什么万物的既存规律和理论,这在数理上属于悖论,是相冲的,学不好是自然的事。

      校园里流传着说法,说是新来的宋老师对学生容青阳有想法。将这场议论推向高潮的是青阳的好友宋教授的表妹——同学宋瑛的话,人们向她求证事情的真相,而宋瑛告诉事实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有人在宋教授当面提了这事,而宋教授的回答也毫不避讳,直言自己正在追求容青阳。

      追求容青阳的人如过江之鲫,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向青阳告白,在这个被西方思想之潮席卷的社会,情爱不再是难宣于口的羞耻,反而成为高尚纯洁的颂歌。尤其是青年们,他们大胆而勇敢的将自己的热情表达出来,并以此为荣。

      大家没想到,像宋教授这样一心扑在物理上,二十五岁从未与女子交往过,如星辰一般耀眼的人,也会被容青阳这样一个小丫头折服,这给容青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又添了一层渲染。

      宋老师在追人这件事上也有着做实验的那股认真执著劲,他不掩饰自己的热情,也不掩饰自己的失败。青阳身上,没有恋爱或即将恋爱的人的热情。但宋君里不会去失望,他只是努力去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有科学家的品格,非凡的毅力和坚定的理想,也做足了成千上万此失败、尝试的准备。

      宋瑛告诉自家堂哥,青阳是慢热和内敛的女生,她的特性就不是明亮热情的,而是如深潭般静谧和安定。她认真的建议自己的堂哥,他要付出足够的耐心,经历长久的勘测与等待,才能挖掘到幽深的潭底下热情的活水。

      宋瑛说出这一番话想的是藉以安慰她的堂哥,这些时日,她看到了堂哥的认真与坚定,也很支持他的感情。青阳在感情方面的迟钝打击了许多男生,自然也会打击到自家堂哥。

      她的安慰并不鼓舞宋君里,因为宋君里并不需要鼓舞。他的目标清楚,意愿坚定,一点一点的走近他想要的位置,走到容青阳的身旁的位置,也直觉自己能走到那里。他突发的热情下是科研工作者特有的冷静和专注,他一面着了迷似的靠近容青阳,一面又冷静而客观的评述着自己的感情。亘古的延续至今的男女之情第一次在他心里抽芽迸发,他仔细体会着种种原始的难以梳理的情愫,它们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低于那浩瀚星空里隐藏的奥秘,而这一切复杂的开端,只因一个平凡人偶然间遇见了另一个平凡的人,有如星子之间的引力,吸引着两颗星相互靠近。

      容青阳三个字,在他心里不啻于一个难解的谜。旁人远远观去,觉得不甚出奇,只像他般触觉灵敏,或偶然得以惊鸿一窥之人,被难言的绮丽所摄,心神摇曳,不能自持。愈加接近,便愈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沉醉。如宋瑛所说,青阳确实像一口深潭,怎么也看不清潭底,却能轻易将人溺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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