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你》熄知

6、麻辣烫多少钱一碗

　　时间已近午夜，路边摆摊的还零星有挺多。大学扎堆儿的地方就有这点好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热闹。

　　周奕和陈芷歌终于并排往前走。在一句话噎得这那么大只的男人几乎跪地脱力言语不能后，陈芷歌精神头儿忽然就上来了。

　　“嘿！这衣服不错啊！”拿起一件山寨阿迪半袖儿看看，50块钱一件儿，物美价廉。视觉效果和摸起来的手感和家里那些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男款的，你穿不了。”

　　悻悻地放下，转身又跑到另一个摊位上。

　　“这兔耳朵发卡好可爱！还会发光的？！”

　　“塑料感这么重，三天就坏。”

　　......这男的事儿真多啊。

　　陈芷歌根本不搭理背后散发冷气的人型立式大两匹空调，直接掏钱买下了兔耳朵发卡，开开心心地戴在头上，晃悠着脑袋让它blingbling地发光。

　　小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午夜时分依旧浓郁的烟火气，让周奕板板正正的神经多少放松了下来。他别开眼，不去看那一闪一闪的毛绒脑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抬起来看了看表。

　　“快12点了，赶紧......”

　　“唉？麻辣烫？那是不是麻辣烫？！”陈芷歌完全没在听，直接冲着一堆低矮的桌椅板凳冲了过去。

　　“不是才刚聚完餐吗？？？你饿了？？？”周围人来人往，周奕叹了半口气，紧跟着往冒着热气的摊位走。

　　陈芷歌兴奋了，上头了，她长到18岁，从来没吃过麻辣烫。别说大哥，连梅叔都不让她随便在路边摊吃吃喝喝，峻哥哥学医以后更是要命，整天给她宣传健康饮食。

　　周奕看着像个孩子一样指着食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小丫头，感觉官三代的这个见识，略少了。

　　“周奕！给我10块钱！”嫰葱似的五指直接举高高，怼到周奕眼皮子底下。他挑了挑眉毛，怎么还直接叫大名儿了？

　　“快给我呀！”

　　“你要干吗？还没吃饱？”

　　陈芷歌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被麻辣烫的热气熏的。

　　“就没怎么吃！光听着他们喝完酒商业互吹深情告白了！”她手机里有钱的，但摊主是个好老的奶奶，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手机支付。

　　周奕掏出钱夹，抽出一张20的给她。陈芷歌捏着钱，麻利地拿起搪瓷大碗和夹子，开始拣自己喜欢的往里夹。

　　小时候几乎是路边摊养大的周奕，只当这是贵族小姐体验平民生活。他又加了两瓶北冰洋，随手找了个稍远的空位坐下。

　　小摊上吃东西的人不多，地面上散落着一次性筷子和几只塑料袋。桌椅板凳在经年累月的浸染下，裹上一层包浆似的油腻，这一切都让人觉得自在。

　　温馨，朴实，人间烟火气。

　　“天哪这么一大碗才12块钱！”颤颤悠悠地端着煮好的麻辣烫放在桌上，陈芷歌龇牙咧嘴地吹吹手指，拿起开了盖的北冰洋就喝，一点儿都没有客气客气的意思。

　　“我小时候，麻辣烫是那种手推车卖的，一格一格的红汤，吃的都穿在签子上，就放在格子里煮。吃什么自己拿，按签子算钱。”周围有几个光着膀子的小年轻往这边打量，一路盯着陈芷歌看过来。周奕一边说话一边将军装解开几粒扣子，不动声色地狠狠瞪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见过那样的！但是奶奶说那种的煮时间长了味道不好也容易烂。她就是清汤或者辣汤，来一位煮一碗。”

　　周奕点点头，小丫头肉眼可见的开心。

　　短暂的沉默，陈芷歌呼呼地吃，周奕就看着她吃。

　　“你腰好了么？”

　　“还行吧，反正不疼就没事！”

　　周奕又开始沉默，他其实不是很擅长和异性聊天。

　　“那个，梅叔，是你的保镖？”

　　啪，一次性筷子往桌上一放，气势恢宏。陈芷歌瞪着大眼睛感慨：“他是我爹！”

　　？？？

　　“我活爹！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同龄小伙伴，就是不缺爹！”老爸，大哥，梅叔，连峻哥哥都已经逐渐爹化。

　　周奕取下帽子，抚着额头，意识到他可能确实在部队待太久了，现在的小女孩儿在说些什么，已经完全听不懂。

　　陈芷歌终于稍微满足了一下，抽出一张一看就是批发市场按斤卖的劣质纸巾抹抹嘴。

　　“我吧，年纪小，又是早产，小时候身体可差了。我那聪慧的老母亲信奉勤能补拙，开始以喂猪的方式饲养我。上小学之前，我都是一个小胖子，可胖了！”

　　周奕耐心地听，已经不想再知道为什么养孩子能用勤能补拙来形容。

　　“然后遇到点事儿，我这个胖，它成了问题。爷爷一怒之下就把梅叔派过来了，以减肥之名行虐待之实，天天用野生的斯巴达培训模式整我。”

　　哦，明白了，是老师。周奕点点头，陈老身边的梅世年，见过的人不多，却早已名声在外。30年前东南沿海地下黑拳市场里，要价最高的传说级选手。最离谱的是，这位梅世年还是军人世家的浪荡子，父亲跟着巨佬经历过几十年的生死。偏生这个小儿子不走正道好好当兵，否则以他的实力，放在特种兵里也是最顶尖的那批。

　　“我生气啊，我就躲。我躲到树上去，整整一个白天愣没人找着我。到晚上我实在是饿了，就想往下跳。奈何那棵树真的是太高了，我蹦下来都摔懵了，也不敢和家长说。过了几年慢慢的总是腿疼，梅叔发现我的腰早落下病根，从此成为了骨子里就很突出的选手。”

　　......

　　既然那么高，你当年怎么爬上去的？

　　周奕放下北冰洋，忽然觉得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小丫头娇气又高傲，实在是错得离谱。当初在靶场边上，她神气十足地要求用打靶来换取军训自由，八成是真有那份自信。

　　“腰不好就不要久站久坐，一个台阶没迈好都是大事。”

　　陈芷歌倒吸一口气，往后错了错。

　　“周奕，你是不是喝多了。”他不应该开启嘲讽模式吗？怎么跟干了二斤假酒似的，开始关心她了？

　　“你有腰伤不说给我们添了很大麻烦，对自己也是不负责。下次请不要再连累别人了OK？？？”周奕感觉今晚的脑壳是真的疼，改天他也得去医院挂个神外看看，不是H医院就成。

　　陈芷歌讷讷：“大哥不让我军训么......可我真的很想像个普通人一样上学生活。我大哥，除了做生意，就是管我，比爹妈还负责。”

　　周奕叹口气，陈家的陈海晏，悬在京城二代们头上的别人家孩子。十几年前就果断拒绝承袭家族荫庇参军从政，一脑门子扑进商海，做得声势浩大，如日中天。

　　“你哥据说刚砸了一个全国知名地产开发商的饭碗，没想到还是个妹控。”谁能想到，那个冷酷无情的陈海晏，竟然是个宠妹狂魔。据说这几年陆续有不少京城内外的显赫人家想把女儿嫁给这位天之骄子，可惜他除了做生意以外，对情情爱爱根本没兴趣。

　　甚至还一度有传闻......算了，无稽之谈。

　　“哎呦你还知道妹控这词儿呢！”陈芷歌笑得很甜，她不用鼻孔看人的时候，其实真的很甜美。“我哥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把对付女人的精力，都用在我和我妈身上了。”

　　周奕也笑了。他没有兄弟姐妹，从小一个人上学放学吃路边摊，当兵之后，又一直充当着照顾人的那个角色。他要是有这么个妹妹，估计会比陈海晏还要命。

　　陈芷歌吃完了麻辣烫，站起身又走到摊主奶奶身边。周奕只当她是去结账，结果她跟人家老太太嘀嘀咕咕地说了有十分钟。

　　“奶奶，那我明天早点过来，要等我啊。”

　　两个人终于往学校南门走去。

　　“怎么，你还要天天吃么。”一顿麻辣烫，这丫头都快认人家老太太当亲戚了。

　　“不啊，我明天要给奶奶弄收款码。她一个人过，很可怜的。我数了，过来吃麻辣烫的人里，有三分之二甚至更多，因为不能手机付款都走掉了。”

　　高大的杨树枝繁叶茂，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昏黄的灯光在小个子的背后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又给她白嫩的小腿和手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在那一刻，周奕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