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红尘》独空

3、出入宫闱

　　五月初六。
　　云天城内热闹一片，依朝臣们拟定下来的名单，各家小姐们纷纷入住储秀宫。一时间，玄武门外人声鼎沸，百姓们都想一睹佳丽风采。
　　闻静抱琴坐于轿中，一边的杏儿却忍不住掀开帘看。
　　“小姐，这儿的人真多。”杏儿边说边指，“瞧那白衣裳的小姐，多漂亮啊！”
　　闻静抬头，不错，是弄影了，一样的宁静致远。
　　“还有那边，那位小姐真像是巾帼英雄！”
　　是玉凤，骑一匹黑马，潇洒无比。
　　“小姐，有人朝这边来了。”杏儿拉住闻静的手，闻静仍旧抱着琴不放。
　　“闻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青衫男子一拱手，身边的紫衣女子一脸不快。
　　“原来是柳公子啊，怎么，是来送令妹的么？”闻静放下琴一福。
　　“正是，小姐今天还是一个人么？”柳浩然不痛不痒地说中闻静痛楚。
　　“家父临时有事，不便相送。”闻静淡淡一笑，将痛处小心隐藏。
　　“谁说我妹妹是一个人？”一个豪气的声音响起，来人一身戎装，英气逼人。
　　“大，大公子！”杏儿瞪眼，一脸不可置信。
　　“好久不见，杏儿，你长高了！”闻斌一脸笑容，拥住闻静的肩。
　　“原来是镇远大将军闻斌，在下有礼了。”柳浩然又一拱手。
　　“你，就是闻将军？”柳芊芊一脸问号，不置可否。
　　传闻中的闻将军五大三粗，又常年镇守边疆，定是个硬汉子了。想不到今日一见，一身戎装的他虽风尘仆仆，却完全没有失了风度，反倒显得更加威猛。
　　“哥，来了这么也不通知我？”闻静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这闻家，除了母亲，怕是只有大哥是真心实意待她了。
　　“这回不过是例行公事回云天复命，正赶上选秀，就过来看看。”闻斌慢慢俯身拍闻静的肩，小声，“你的事钟师傅告诉我了，辛苦你了。”
　　闻静只笑不语，前面的马车已经开始移动。
　　“芊芊，快到你了，去吧。”柳浩然拍一下妹妹，却发现芊芊的手握成了拳头。
　　“怎么了？”
　　“没怎么，哥，多保重。”柳芊芊见着闻家兄妹的亲热，硬是将心头的无名怒火压下去。
　　“哥，我也得走了，多珍重。”闻静有些不舍。
　　“等过几日我入了宫就去找你。”闻斌微笑。
　　闻静重又抱起古琴，一队人马入了玄武门。

　　储秀宫。
　　主事的李嬷嬷扫一眼众女子，老练的眼中已然明确了几分。
　　“从今儿起，各位小主就正式入住储秀宫了。这期间，由我李嬷嬷教各位的宫规，希望小主们好生配合着，好在日后讨得万岁爷的欢心。”
　　“有劳李嬷嬷了。”一干女子作福。
　　“弄影小主，韩慧小主，玉凤小主，闻静小主。”一小太监叫，“各位小主分住南边四间。”
　　弄影微一点头便拉着丫头离开，玉凤听了安排早就不知所踪，韩慧给了太监赏钱便也移步，独闻静一人站在那里，思量着听完了所有的安排才走。
　　抱着琴，同杏儿一起到了住处，匾额上的静园二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姐，这想必是早就安排好的吧！”一旁的杏儿喃喃，闻静扫了眼另三房陷入沉思。
　　“闻小姐，弄影有礼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闻静转头，是弄影。
　　“姐姐多礼了。”闻静笑，“姐姐长我几岁，往后同住南边儿，也免不了姐姐多照顾，应该是静儿作福才是。”
　　“静妹妹说笑了，往后我就住这影园，大家也要多来往啊。”
　　“那是自然。”闻静笑着点头。
　　“两位已经到啦！”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闪出，“往后都是自家人，玉凤见过各位了。”
　　“玉姐姐可真是女中豪杰呢！”另一边的韩慧接口。
　　“时候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吧！”弄影开口，第一个入了自己的庭园。
　　闻静略一欠身，进了静园。玉凤与韩慧也分别入了玉园，慧园。

　　五月十五。
　　各项规矩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训练。李嬷嬷果然老到，将每一位秀女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各位秀女们更是是出了浑身解数讨得嬷嬷欢心。
　　“闻静小主，镇远将军找您，在静园候着呢。”一太监上前报。
　　“有劳公公。”闻静摸几个赏钱递予公公，拉着杏儿即刻回房。
　　“静儿，一切可好？”刚进门，闻斌就已经迎了上来。
　　“好。哥，你坐。”闻静笑着拉住闻斌坐下，“杏儿，去门口守着，别让外人过来。”
　　“是。”杏儿明白闻静语气中的分量，退下。
　　“大哥，这次回来打算住几日？”闻静问。
　　“还没准儿。皇上的意思暂且不知。”闻斌沉声，“我虽长期在关外，可云天的事我多少了解一点。静儿，皇上比你我想象的都厉害得多，伴君如伴虎，你可要多留心眼儿。”
　　“我明白。”
　　“我知道闻家对不起你的太多。”闻斌握住闻静的手，“当初钟师傅接你来，你硬是不肯动摇半分，连在皇上面前都报上了真实名字。可如今你看起来沉稳了许多，也内敛许多，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哥不必多言，我知道大哥是真心把我当妹子的。”
　　“好妹妹。”闻斌一把抱住闻静，“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劝你。只是，他终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何况他也保你出了火坑，救你一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只希望你能留他一条性命。”
　　“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闻静眯了双眼。
　　“红儿……”
　　“哥，我说过，我是静儿……”

　　六月初一。
　　静园。
　　闻静活动着酸痛的小臂，一脸淡漠地看着“知音”出神。
　　“小姐小姐，不好了！”杏儿急匆匆地冲进来。
　　“怎么了？”
　　“昨晚，昨晚皇上来了储秀宫！”杏儿憋着一口气将话吐出，大口喘着。
　　“是去了影园吧。”闻静不紧不慢地倒了茶递给杏儿，“喝了，顺个气儿。”
　　“小姐看见了？”杏儿喝了茶，一脸不可思议。
　　闻静没有接话。这么快，他就有动静了……
　　“杏儿，速传我的口信儿给钟师傅，让她想法子进宫一趟。”
　　“是，我这就去办。”

　　储秀宫庭园。
　　“你们听说了么？昨儿个皇上在影园呆了一晚。”沈慈摇着团扇问。
　　“这事儿怕是整个皇宫都传了个遍！”吴媚儿冷哼，一脸的不屑。
　　“今儿早听管事儿的公公说，影妹妹身子不适，所以没来学规矩。”韩慧笑，袖中的拳头早就握得死紧，“妹妹得了宠，做姐姐的也替她开心。”
　　“弄影确实出色，皇上的眼光自不会差。”玉凤一脸的无所谓，“上回醉月楼的比试，不都见着人家的斤两了么？我们在这儿酸个什么劲儿。”
　　“玉姐姐这是什么话？”柳芊芊斜睨着闻静，“皇上有个三宫六院也实属常事，我们来此也不过为了争个头脸。何况……”
　　见闻静仍旧不为所动，柳芊芊话锋一转，“何况上回在醉月楼拔得头筹的可是闻丞相的千金，怎么着也得先轮着闻小姐不是？”
　　众人一下都没了气儿。素问江南第一庄的三小姐是有仇必报，想那闻家小姐定是冒犯了她。虽说柳芊芊的话字字带刺，可念着江南第一庄的势力，也不好多说什么。大家全都将视线转向坐在一边还没发话的闻静。
　　闻静暗笑，这小妮子，怕也只有这会儿的风光了……
　　“芊芊小主，老奴听这话似乎不大爽快。”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众小姐一阵心惊肉跳，唯独闻静放下茶盏作福：“闻静见过嬷嬷。”
　　李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看向柳芊芊：“芊芊小主，这秀女的规矩不用老奴多说了吧。”
　　“嬷嬷教训得是，芊芊以后不会了。”柳芊芊额冒虚汗，若是让这婆子在皇上面前……
　　“李嬷嬷，影姑娘的身子好些了么？”闻静见柳芊芊苍白的脸色，轻轻巧巧转了话题。
　　“托闻静小主的福，不过是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儿个皇上来瞧过，也请了太医，已无妨了。”
　　“这日头正在转季，李嬷嬷也该多防着点。”闻静笑。
　　“多谢小主关心，老奴记下了。”李嬷嬷头一点。这丫头，前途不可估量啊……
　　“杏儿，我们去弄影姐姐那儿瞧瞧。各位小主，恕静儿先抽身了。”闻静一福。
　　“去吧，也替姐妹们问候一声。”韩慧浅笑，不动声色地说。
　　“静儿记下了，失陪。”闻静起身离开。

　　“小姐，柳姑娘的话分明是在激你，你怎么不吭声儿呢？”杏儿一脸不平。
　　“大家入宫都只有自求多幅的分，能少惹一事便少惹一事吧。”闻静说着，脚步又快了几分。

　　影园。
　　前厅昏暗无光，一盏油灯的烛火斜斜的快要熄灭，闻静走入时不由皱了眉。
　　“小姐，这……”杏儿眼见这凄寥的一幕，不由吸气。
　　“去，到我房里取些煤油来，还有那六盏玲珑灯也一并拿来。”
　　“可，那玲珑灯是公子日前刚送……”杏儿有些委屈。
　　“叫你去你就去，我自有我的理儿。”闻静小声，先一步跨入内室。
　　杏儿不敢再多嘀咕，退了出去。
　　房内。
　　熏香味浓重，却热得慌，门窗紧闭。一小丫头立于床前摇扇，弄影躺在床头翻书，一头一脸的汗湿。
　　“弄影姐姐，怎的搞成这样？”闻静快步走到窗前开窗，一阵暖风扑面而来。
　　“咳咳，太医说要发汗，才没有让丫头开窗。”弄影放下书，“妹妹还是回去吧，这病传人。”
　　“都这时候了，还避什么？”闻静又将熏香倒掉，“味儿重，对你的身子不好。”
　　待到杏儿拿来玲珑灯，房间才终于亮起来，弄影忙差丫头去泡茶。
　　“姐姐，昨儿个皇上不是来过么？怎么还这般凄凉？”闻静笑问，却没有忽略弄影放在手边的《孙子兵法》。
　　“也不过是叫了太医就走了。”弄影微叹，“皇上日理万机，我总不好让他在这事儿上分神。何况若是真的向他诉了苦，还不定其他的姐妹们怎么说闲话呢，咳咳……”
　　“弄影姐姐心思真细。”闻静握住她的手，“可身子是自己的，屋子弄得舒服也是自己得益，若是这头人手不够，就让丫头来我这儿吱一声，我让杏儿过来帮忙。”
　　“不用了，有小奴在这儿就够了。”弄影看向小奴的方向，“那丫头刚来我府上时也是无父无母，这倒让我想着自己的处境了。小奴干得很好，也很听话。”
　　“想来这么多年也是苦了弄影姐姐了。”闻静叹，“你父亲走得早，我母亲又何尝不是？这偌大的宫中又处处尔虞我诈，我也只能步步为营了。”
　　“妹妹。”弄影听人这么一说，心底一阵酸楚。
　　“不说这个了，我方才见你手上捧着书，是什么？”闻静见弄影动情，立刻转了话锋问，眼角暗暗闪过光芒。
　　“也没什么。”弄影大大方方将书拿出来，“这是家父留下的，闲来无事时翻一翻。”
　　闻静粗粗翻了翻，笑道：“姐姐看兵书，还想上阵杀敌不成？”
　　“若是可以，就好了。”弄影有是一叹，似有万般无奈。
　　“小姐。”杏儿不知何时进了屋来，“公公传话，闻府有人找。”
　　“去吧，别让家里人久等。”弄影挥挥手。
　　“那我就先告辞了。”闻静颔首离开。

　　“小奴，将那些灯都收起来吧。”见闻静走远，弄影从床上起身道。
　　“小姐，你……”小奴一脸不可思议，方才还是虚弱无骨的小姐，现在竟挺直了脊背！
　　“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弄影道。那闻静，分明就是来探底细的，在这众人之中，最让她的上心的，也非她莫属了……
　　弄影想着，握紧了拳头。她不可以输，上次在醉月楼，她不是没有看到煜哥哥的反应，煜哥哥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可是，她只有煜哥哥一个人了，煜哥哥是她的，谁都别想抢走！

　　静园。
　　“小姐近来可好？”钟雅品一口茶，缓缓道。
　　“挺好，钟师傅也好吧。”闻静接口。
　　“宫里都熟了？”
　　“摸得差不多了。”闻静放下茶盏，“我让杏儿传的话，师傅该知道罢。”
　　“依你看，她怎么样？”
　　“只此一个，不好对付。”闻静眯起眼，“外柔内刚，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既与皇帝见过面，那地位一定不会低过妃这一档了。”钟雅不快不慢，“但皇后的位子，却保不定是她的。”
　　“何以见得？”
　　“半夜三更共处一室却什么都没做。定是皇帝早看上她了，才不好动，动了，往后的册封反倒不那么妥当了。让弄影清清白白，这想必也是那皇帝算计着的。”
　　“师傅说得是。”闻静点头，这些她也早就料到了。
　　“这储秀宫的配置如何？”
　　“如师傅所言，都按照官位大小和势力大小安排，皇帝的安排颇为心细。”
　　“是了，等着吧。”钟雅喝口茶，“过些时日另两房也会被皇帝召见的。至于你。”
　　“你是一个特例。你该明白怎样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知道了，多谢师傅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