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77、跟我一起坠入黑暗

　　许一流药检的事情最后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解决方案，似乎是日方那边也有人施了重压，最终崔钟权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取消了他的参赛资格，成绩也随之作废，冯少凌莫名其妙白得了个金牌，却感觉一点含金量都没有的，并没有展现出多大的自豪感。
　　许一流那天晚上的去向最终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回国之后公开了跟蔡实意的关系，几乎掀起了基地内外的轩然大波。
　　“我是真的没想到——”江雪几乎要叫出声来，“竟然真的跟蔡实意成了，我的天呐，牛神，你真的是男神收割机，我的妈呀，我都想魂穿你了——”
　　“觊觎□□就直说哈，到时候我卖写真给你，五十块钱一张。”
　　“加一百能上手不？”江雪道，“我没别的企图，就想直面感受一下触感，八块腹肌的那种，额，想想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雪，”付悦翔简直忍不住了，“哥有八块腹肌的时候也没见着你这么跪舔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吃里扒外的毛病——”
　　“你什么时候有的八块腹肌，你梦还没醒呢吧？”江雪横了他一眼，“咱们队上下也就少凌身材好点了，你们几个靠边站吧，干啥啥不行，争风吃醋第一名——”
　　付悦翔几乎要迎风流泪。
　　自打许一流回来之后冯少凌看她的眼神就总是怪怪的，这让人不得不多想，毕竟年纪上来了，多少也能够联想到这又是一处绯闻逸事，然而众人实在是太熟，潜意识里又不想把故事延展到这么狗血的程度，于是都纷纷闭眼装选择性失明。
　　许一流也没太在意这件事，毕竟跟蔡实意之间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冯少凌的姑且就先放一放吧。
　　相处久了许一流才发现，原来蔡实意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且自知之明奇差的人。这个人这二十多年不知道怎么过过来的，妄自菲薄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甚至开始觉得有凡尔赛嫌疑的程度，别的不说，光是站在许一流面前就感觉他整个人黯淡得像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了，让许一流开始难得地涌现出了些许的愧疚心里。
　　本质上来讲，她绝对不是一个在感情里会特别趾高气昂的人，她自认自己是极好说话的，从来也懒得去搭理别人私下里的那些事。但蔡实意却尤其需要她的那份搭理，这种需求强烈得仿佛许一流只要展露出一些对此的不在意他整个人就要抑郁得自杀了，简直让人头痛欲裂。
　　当真就像个刚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尤其需要人的关注，但又不至于过于烦人。
　　不得不说，蔡实意这方面的表现真的给许一流带来了莫大的虚荣心的满足，怎么说都是一个这么仪表堂堂的大帅哥，这么渴求你的注意，还一点都不愿意暴露得太明显从而增加你的负担，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了。
　　而实际蔡实意的想法非常简单，能够跟许一流在一起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既然如此，面对着这个梦境他所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也就随即变得更加地如履薄冰了，而这份小心翼翼也就愈发地证实了在这份感情里他的庄重性，这是这么多年里许一流所难得从伴侣身上看到的，就像是想要企图从戴小寒身上找寻回来的那些证明一般，她越跟蔡实意在一起，就越发能够得到这份满足。
　　所以她才想要承认，她对于蔡实意，是真的爱过的。
　　蔡实意的好实在不同寻常，他的眼睛里就只有你一个。虽然许一流自觉自己被剃头之后的颜值简直呈现出断崖式的下跌，但蔡实意从未对此表现出过什么异样，反倒更加觉得她可爱了起来，她的出格行为几乎都能够被蔡实意好好地保护在手心，不曾加以任何置喙，这点又是跟戴小寒不同的。
　　说起来她都没好好跟戴小寒谈过这件事，总归是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正视自己最终违背了诺言，正儿八经地开始跟蔡实意谈恋爱，实在有点说话不算话的嫌疑。
　　好在戴小寒在装聋作哑方面的经验比冯少凌丰富，面上是露不出什么马脚，表现得十分冷静。
　　“就像我说的，他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既然如此，你能够认真对待这份感情，我也是真心祝福你们的。”
　　“你最好是这样，”许一流道，“不要在没人的角落抱着被子哭就是了。”
　　“我从来都不会抱着被子哭，”戴小寒道，“去吧小牛，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别恶心我了，”许一流说，“皮里阳秋。”

　　对于冯少凌来说，蔡实意到底还是跟戴小寒有区别的。至少冯少凌能够保证，如果有朝一日戴小寒跟许一流在一起了，自己可以跟他和平共处，但单单是蔡实意的话，他就不是很能做到。
　　到底大家都是半路出家，凭什么就能让蔡实意捡了这个漏？就因为他性格上面像戴小寒了吗？这也太便宜他了吧，这东西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也是因此，冯少凌跟蔡实意总是亲近不起来。好在蔡实意本人也不是特别会去跟人刻意打好关系的性子，在他的眼里，只有许一流是第一位，其余的东西都显得无关紧要。
　　拿了大满贯之后许一流得到的表彰自然不会少，只是在东京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上面为了鞭策和教育她，还是折中考虑了一下处理结果，最后倒是平平淡淡，反正她顶着这么一个板寸脑袋也没想说去大张旗鼓地参与什么表彰活动，眼下简直皆大欢喜。
　　下半年还有全运会的比赛安排，秦瑞考虑到她的伤势以及赛程安排，暂且先不让她出场。陈岩松知道蔡实意跟她在一起之后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搂着戴小寒呜咽了半晌，最后还是拍了拍蔡实意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小蔡，相比较起来，你还是比小寒靠谱的——”
　　“哇，陈指，你这简直是往人伤口上撒盐了，不要当我不存在好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跟人都处这么多年了，要成早成了，磨磨叽叽这么久，活该——”
　　戴小寒还是死鸭子嘴硬：“就不兴这世界上男女之间有着纯粹的友谊吗？”
　　“去你大爷的，那你还啰嗦个什么，还不赶紧操心操心小蔡的婚事。”
　　戴小寒简直对自家教练的火急火燎叹为观止：“他们才在一起几天啊，陈指，爹妈都没你催得这么夸张的，你这样只会把牛吓个半死，到时候把你宝贝小蔡踹了，看你怎么后悔——”
　　“你别给我乌鸦嘴你——”
　　戴小寒不再坏心眼地继续跟教练拌嘴了，只托着腮帮子靠在桌上，安静地看着边上一直没参与进这番对话，忙着给后生指导动作的蔡实意。
　　真好啊，他想。所有人都是这么高兴的，就像是故事原本就应该从一开始就这样进行的一样，皆大欢喜。
　　只是为什么，就没任何人想到，他也会难过呢？
　　或许是他从未给过别人这种机会，让人觉得，他会难过吧。

　　“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当面问这个吗？你也太没诚意了——”
　　“不然要是踩了雷你不更生气？”
　　“你就不能稍微用点心不踩我的雷吗？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难搞吧？认识这么多年，你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让你说你就说嘛——”
　　“那行吧，我要一个一米八八腹肌八块的极品大帅哥，爱我爱到死，我要是踹了他他就能立即在我面前割腕自杀的那种——”
　　“你好变态啊！而且为什么每年都许这个，你就不怕乌鸦嘴成真吗？”
　　“成真又怎么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我肯定疼他疼得要死，怎么舍得真的让他去自杀呢——”
　　“你圣母癌真的是没药治了——”
　　“你丫是不是吃醋啊，喜欢我就直说，一米九七我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你有点原则行不行？”

　　许一流在床上翻了个身，鬼使神差的梦里又见到了以前的事。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动作惊动了蔡实意，对方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要去开灯，被她摁住了。
　　“怎么了？”他说，“做噩梦了？”
　　“是，”她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耳垂，“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没关系的，”蔡实意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睡梦里朦胧的鼻音，“我在这里陪你。”
　　“你知道吗，”许一流坐了起来，在黑暗里的床头翻找自己的烟盒，火星在暗处明灭不定，“我其实不缺人陪，我缺的只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有人告诉我，你可以的，你去吧，我一直都会支持你的。”
　　“我以为你也不缺这样的人，”蔡实意靠着床头，看着她被映亮的侧脸，“一流，你给了我很多力量，我到今天为止都还觉得这是个梦，对于你而言，我只能做一个临时停靠的补给码头，时间到了，你就该走了。”
　　许一流笑着把双手埋在膝盖里，用脚尖踢了踢他被子下面的身体。
　　”你总是把自己放得这么低的样子，就越让我觉得，自己真的罪该万死。现在是怎样，要我怎么竭力证明我是在爱着你呢？为你生孩子吗？”
　　“不要随便说这种话，”蔡实意失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知道，你必须相信，我远远比你看见的这一切，更仰慕你，小寒应该跟你说过，我家里之前出过一些事情，本来打算退队的，是你让我重新回来的。”
　　许一流对这件事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里她跟蔡实意认识这么多年总共就没说过多少句话，他的这件事要不是上次戴小寒跑过来道歉一股脑全交代了，至今自己对蔡实意的认知还是为0。
　　也于是，并不试图去掩盖半点自己对这件事的不知情，直接开口道：“什么？我不知道啊。”
　　“是我单方面的决定，那时候你刚从世锦赛拿了奖牌回来，就差一个奥运金牌就能大满贯了，你在馆里跟须飒她们说话，我听到你说，人就是自私一点又怎么样呢，自己才是自己人生的第一位，其他的都要按顺序靠边。”
　　许一流不说话了，不知道蔡实意的意思。
　　“我很自私了，”他说，“我只想继续留在你身边，所以我就继续留在你身边了。”
　　“但是你一直从来没有找过我，”许一流道，“你也太能忍了。”
　　“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能有结果，”蔡实意道，“你一直抗拒的也是这点吧，你自己也有感觉，我们两个之间——”
　　“我没有感觉，”许一流掐灭了香烟，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我只知道，人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我现在想做的，就是跟你在一起。”
　　继而揽住了他，男人的身形总是比她大上一圈的，胸膛结实而可靠，硬邦邦的，却透出一股干净的皂荚香气。
　　这是跟很多人不一样的，她想。她在这个世界上寻觅了太久，她已经很累了，所有的东西不是要她等待，就是要她等待。
　　为什么总是要这么麻烦呢？她只是想要幸福而已啊。
　　眼前这个人巴巴捧到她面前的那份真心，在黑暗里独自浇灌了这么多年的爱情，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有所回报的感情，明明是这么优秀的人，却在暗处将自己的一切视为草芥。
　　“所以，”她说，“别再让我等了，别再逃了，我受不起了。”
　　只有这一次，说的是真心话。

　　全运会的赛场被定在了O市，许一流这次不用出场，本来是没打算过去的，想直接趁机回家躲懒，但是又想到蔡实意没病没灾的肯定要一起代表游泳队出战，这么想想，还是有点看头。再加上许多日子不见，不知道孟晋小那丫头到底有没有点长进，之前可还是记得她把O市上下搅得天翻地覆，连秦瑞去开会回来都心有戚戚，看着许一流的脸，最终竟然说了一句，还是许一流好。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进阶版的大魔王啊。
　　只可惜她头发还是没长长多少，出门见人都得戴个帽子，都二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还会沦落到这种田地，说出去都要被笑掉大牙。
　　原本她还想说顶着这么一个造型跟蔡实意在一块的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在镜子前面面对自己，蔡实意真的是神人一个，完全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反倒对此相当欣赏，许一流觉得这人对自己的滤镜简直厚到无话可说。
　　这会儿正在馆里百无聊赖地看彭先明他们绑球网呢，贾佳业不知道从哪里把她电话拿过来，响个不停。
　　“既然都买了手机那偶尔也要看一下啊，”贾佳业有些无奈，“这东西就是为了方便联系准备的。”
　　“需要联系我的人平时都在我面前，我带它费劲啊，”许一流接了过来，看见是个陌生号码，有些没意思，“不认识，不会是推销的吧。”
　　“响了好几次了，推销的也不会这么锲而不舍，”贾佳业道，“赶紧接了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许一流只得接过，里面却传来叽里呱啦的日文。
　　“你这家伙终于舍得接电话了，”是个略微耳熟的女声，但许一流毫无印象，“十四，十四，打通了，你来跟她说说——”
　　“十四君？”许一流迅速捕捉了里面的人名，“你们打国际漫游不要钱的吗？有事不能发邮件？更何况我们平时也没什么事吧？”
　　“真冷淡，”源十四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好歹我都特地请了年假过来享受一下难得的休息时间，你就不能稍稍热情一点吗？”
　　“休假？”许一流疑惑道，“你们不会跑到中国来了吧？不是应该有出境限制吗？你们国家管得好松——”
　　“我又不是犯人，”源十四道，“许，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你该不会以为日本媒体这么好心真的就乖乖地接受比赛场上的那场乌龙了吧，不想要感谢感谢我吗？”
　　“你已经只手遮天到这种程度了吗？我是有听说源家是搞□□的，但是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尴尬局面？有时间处理我的事不如把你那倒霉师傅捞出来的好，再说了，日媒不认栽还能怎样？咎由自取，还要我谢你？少爷，你爬过长城吗？我看你脸皮比那玩意儿还厚——”
　　在机场门口站着的矢之岛已经等不住了，见源十四还在跟许一流唠个没完，不由得开口抱怨：“你们有必要说这么久吗？这里真的好热，你会叫中国的计程车吗？”
　　源十四比了个手势，示意很快。
　　“总之，我们已经到了，知道你现在不在O市，也不叨扰你，听说你们过段时间要过来参加比赛，到时候再见吧，我也还想跟你聊聊近藤的事。”
　　“这有什么好聊的——”许一流莫名其妙地大叫道，“我跟他才见过几次，你都是借口，你就是想讹我——”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那边挂了，许一流还不肯放弃想要打回去，对面直接关机，简直让她防不胜防。
　　贾佳业听到她那满口日语就知道打来的是谁，于是好奇：“源十四找你干嘛？”
　　“来玩的，”许一流无奈道，“到时候在O市见面，什么情况啊，我跟她很熟吗？”
　　“她一个人来的吗？”乔跃好奇，“会讲中文？不会是日本队过来踩点的吧，不过她跟队里关系这么差，估计是一个人来的。她好酷的，牛神，她妹妹是日本著名演员诶，之前还在推上阴阳怪气的讽刺日本组委会，笑死我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许一流回忆着矢之岛的样子，“不过确实挺眼熟的，漂亮是漂亮，但是死气沉沉的，跟她姐当初一模一样。”
　　“人就是走这个路线的，平模呢，就是演技差了点，”乔跃叹气道，“我好喜欢她，之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头像。”
　　“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许一流恍然大悟，“原来是你，那你可以圆梦了，她估计跟着她姐一起过来的，倒是你负责带她们啊，我可不管。”
　　“我又不会日语，”乔跃立即道，“再者说了，人是来找你的啊，牛神，看源十四之前的样子，会不会喜欢女生啊，蔡实意有危险了。”
　　聊到这个许一流就有兴趣了，立即八卦地嘿嘿怪笑：“这我问过，没戏，人喜欢男的，诶。”
　　“你们两个真的是。”
　　贾佳业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