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76、因为你是最好的

　　出乎人意料的，药检结果出来，许一流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崔钟权真的检测出来了东西，这转变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带着检察人员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的样子，仿佛目睹了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
　　秦瑞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立即叫了仲裁会，势必要把这件事情闹大。
　　后来主办的人也齐齐下场，去到韩国队的休息区里来往检查，发现了他们私藏的违禁药品，坐实了嗑药的证明。
　　许一流简直被这几下的转变给弄得晕头转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来来回回给他们做了场猴戏看吗？这也太客气了点。
　　她站在门口愣神，却没留意边上多了个人影，转身一看，不认识，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有点面熟。
　　“晚上好啊，”来人冲她笑眯眯道，开口就是标准的大阪口音，“初次见面，小一流，我是小源的妹妹，叫我奈奈就可以了。”
　　“我可不知道她还有个妹妹，”许一流道，“你哪位啊，刺探军情的吗？”
　　“我真是太无辜了，亏我还特地过来关心一下你的状况呢，毕竟十四自己走不开，队里盯得紧，也算这帮人自作自受吧，这会儿木木涉应该气得在拿头撞墙了吧。”
　　“什么东西，”许一流莫名其妙，“你们说话不能好好说吗？崔钟权是你们搞的鬼？”
　　“咘咘——”久之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只是说他自作自受而已，可没说是我搞的，我原本是想弄来着，但是有人抢先了，小一流，你这位马仔做事可不太利索啊，东西掉了都不知道，要不是本小姐眼疾手快，你们就倒大霉了，还不赶紧谢谢我，下次比赛给十四放点水就行——”
　　“什么鬼，”许一流道，“你真的在说日语吗，我水平不好，讲点能听懂的。”
　　久之岛只能夸张地扶额，然后往她兜里塞了个什么，随即手指压在了唇瓣别上。
　　“别告诉十四我来过，东西我都处理好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放心，我在收尾工作方面可是专业的，毕竟也算是半个源家人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空气中一阵淡淡的麝香气息，似乎是喷了什么冷门的香水，味道倒是不难闻，搞得许一流一头雾水。
　　直至手指摸进口袋，这才多少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白了许多。
　　她在晚上的庆功宴上抓到了蔡实意，把人拉出酒桌之后直接把东西扔在了他的脸上。
　　“解释解释吧。”
　　蔡实意晚上喝得有点多，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如何，一双眼睛已经几乎快聚不了焦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捡起了许一流扔过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这才笑道。
　　“这不是我的耳机吗，还以为丢了，怎么在你这儿——”
　　“我就说你在秦队耳朵边上叨咕了什么让她答应放我去药检，”许一流道，“蔡实意，你发疯了吗？”
　　“我没疯，”他说，“疯的是他们。”
　　“我看你也差不了多少了，”许一流几乎勒上了他的脖子，“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蔡实意，你有病啊？你不会直接举报吗？你还敢去下药，我真的无话可说，我到底认不认识你啊？你这要是被查出来，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你脑子被门夹了吧——”
　　“我没有，”蔡实意被她晃得迷迷糊糊的，“因为他们想要害你，所以——”
　　“你不会举报吗——”许一流简直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了，恨不得给这人一个大嘴巴子让他清醒一点，“你平时不是挺靠谱的一个人吗？又是打架又是下药，我真的绝了，你颠覆我的世界观，你怎么做到的，翻墙进他们宿舍吗？我的妈啊，蔡实意，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摄像头？”
　　“我避开死角了的——”
　　“我避开你大爷的你，”许一流恨不得掐死他，“还是那日本小妞帮你处理的，你真的是走狗屎了，要不是她跟在你屁股后面，你现在已经在蹲大牢了，你还觉得挺美是吧，还喝庆功酒，庆什么呢你，你就告诉我你有什么好庆的，说出来大家一起普天同庆一下，你是个运动员啊，蔡实意，堂堂正正铁骨铮铮的运动员，你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狗咬你你也要咬狗吗？你不怕得病啊——”
　　“你是最好的，”蔡实意只嘟囔，“谁也不能说你不好——”
　　“我妈都不敢这么夸我，”许一流都要被他气死了，恨不得把他摁死在马桶里，“我真的想揍你一顿，为什么啊，蔡实意，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最好的——”
　　“停吧，复读机，”许一流颓唐地坐在了地上，踹了这个醉汉一脚，“知道了，谢谢你。”
　　“你不知道，”他说，“你是我活着的动力。”
　　“这么夸张，”许一流道，“那平时也没见你怎么对我这个动力献殷勤，要不是我主动开口你会在心里憋一辈子吧小弟，听说你还为我去打架了，口子呢，给我看看？”
　　蔡实意哼唧了一声，直接趴在了她身上，去扒拉自己后面的头发。
　　“没关系，”他说，“我就想为你做点事情，我这个不会说话，也不想惹你不开心——”
　　“我都要被你气死了，”许一流任他倒在自己肩膀上，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香氛味道，“为什么呢，我没有这么好的——”
　　“你比所有人都好，真的，我配不上你，我不敢看你，你是太阳，是光——”
　　“好了，别朗诵诗歌了，站得起来吗？我的天呐，喝这么多，你有毛病吗？就算是最后一场也不至于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我不会失恋的，因为我永远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许一流架着他胳膊的身子稍微僵了一僵，蔡实意的唇瓣擦过她耳边，几乎是用近在咫尺的气声在说话。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你应该去的，是更远的地方——”
　　几乎是豁然间的，她听到了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打开了的声音。
　　这套说辞，自打她出世以来，似乎就总是有人在她耳边这么说着。
　　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你有更好的未来。
　　你要做去更重要的事情，你不应该停在这里。
　　这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竭力把自己推向更远地方的人。
　　打着守护的名义，常年如一日地陪在她身边的人，注定说着，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她就像是泄了一口气般的，转身抱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说。
　　“如果我不想去更远的地方了呢，你会陪我吗？”
　　“我会。”
　　蔡实意说，我会。
　　戴小寒，许一流想，这是你自找的。

　　她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过这个对话。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去这么远的地方了，我就想好好跟你在一起，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那个人如此回答。
　　你必须去，这是你没得选的。
　　我偏不。
　　反正从小到大，我就没一件事，听过你的。
　　可是唯独在等待你的爱情方面，我却一直，都在听你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许一流。
　　这是等不来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等不来的。

　　冯少凌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等待这种东西，说到底都是一个人的颅内狂欢。或许打一开始他的想法就错了，许一流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性子的人，他要做的或许不是等待，是去积极争取。
　　奥运的赛场，本该是他能够合理站到对方身边的一个良好契机，却被他自己给亲手摧毁了。起初许一流被勒令要求药检的时候，他整个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还是彭先明他们几个竭力摁压着他，这才稍稍减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动静，不然戴小寒比赛时候的场面估计又要重演，中国在舆论方面可再经不起这种风波了。
　　他只能被摁压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蔡实意站在对方身边，递给她一个又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应该是他的位置。
　　是他的。
　　他不想再等了。
　　庆功宴的晚上他没有过去，他找了许一流很久，却被告知药检结束之后她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得到处乱逛，试图在一些犄角旮旯里找寻到这个身影。
　　最终蹲坐在酒店门口，呈现出精疲力尽。
　　许一流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连贾佳业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问过戴小寒之后得知，蔡实意也没有回来。
　　他大概心里有了答案。
　　捏着自己手臂的双手，指节开始泛白。
　　他几乎想要大叫，想要歇斯底里，最终被戴小寒揉了揉脑袋，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你得要长大，”他说，“我知道，她很好，但是就是因为她很好，所以她才不属于任何人。”
　　“我想不明白，”冯少凌几乎想要往他脸上揍一拳，“你既然也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你们是不是都有什么毛病？喜欢还不在一起，演什么大戏呢——”
　　“你自己不也是，你都跟她睡在一起过了，不也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先检讨检讨你自己吧——”
　　“我还未成年啊，而且她当时喝醉了，我干得出来这事儿吗？”
　　“算了算了，”戴小寒摁着眉心道，“仔细想想蔡队当时也喝醉了，一般情况下男人这种状态是——”
　　“你别说了，”冯少凌大叫道，“我要有画面了，你自己不介意不要影响我好吗？”
　　“谁跟你说我不介意了，我介意得很啊——”戴小寒都快冒冷汗了，“两个都是我的熟人，爷爷的其中一个还是我暗恋对象，我能怎么办，我不行了，本来都没想这件事的，这下好了，我们今晚都别睡了——”
　　“你说你是不是贱，”冯少凌气得大喊，“你自己把她往蔡实意那里推的，要不是你煽风点火，她也不会借坡下驴，估计都还是跟你赌气赌的，我恨死你了——”
　　“你怪我干嘛，”戴小寒莫名其妙，“以牛牛的性子就算我不告诉她她迟早有一天也得知道，蔡实意那情况根本就是她的天菜，我也很难受啊，但我有什么办法，我才痛苦呢——”
　　“你痛苦个屁，你就是自找的，”冯少凌道，“我真的要烦死了，不行，我现在就要找他们去——”
　　“你公安局啊你有病，”戴小寒连忙拉他，“人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求你了，别让我想象那个画面，我真的要不好了，要去找点安眠药吃——”
　　“你也太窝囊了——”冯少凌恨不得揍他，“舍不得就去争啊，装什么柳下惠，烦死了我竟然还想说尊重你们的感情，我尊重你个大头蒜——”
　　“你平时会这么说话吗，怎么涉及她就整个本性暴露了啊，”戴小寒道，“你现在就这么炸毛，要是她真的哪天说要跟蔡实意结婚怎么办，你不会自杀威胁吧？”
　　“我现在已经想找根绳子上吊了，皮带呢，我皮带呢，勒死我得了——”
　　戴小寒当然不会放任他真的把自己勒死，索性开了几罐啤酒，两个同时失恋的男人大半夜就这么痛饮了起来。
　　比较滑稽的一点，失恋对象竟然还是同一个人，这种和谐的场面简直闻所未闻。
　　“我算是想明白了，”冯少凌打了个酒隔，“我们都是神经病，蔡实意肯定也病得不轻，能够喜欢上许一流的，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问题。”
　　“你这话说到点上了，”戴小寒剥着花生，“我老早就觉得自己有病了，就是怕影响档案，没敢去查而已。”
　　“真的假的，”冯少凌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我随口说说而已。”
　　“毕竟我在她身边这么久，被折磨出点精神失常也不过分吧，”戴小寒道，“不然你看，我这些操作，哪里像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
　　“确实不正常，”冯少凌仰头又喝了口酒，“你也不要灰心，虽然不见得会有回心转意这一天吧，但是你好歹还是有点奔头的，不像我，就跟头拉磨的驴一样，脑袋前面挂了根胡萝卜，还不知道哪天能真正啃到嘴里。”
　　“你说话可真难听，”戴小寒道，“要我说，我们就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回来还债，所以也别想七想八的了，好好过自己就成。”
　　“你说的倒是洒脱，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抱着人大腿哭爹喊娘说自己是脑瘫的，这么快就痊愈了？”
　　“你别烦，”戴小寒拍了他一巴掌，“你有本事见了她别膝盖骨发痒，注定陪跑的。诶，你说，蔡实意到底哪点好？凭什么许一流就能看上他了呢？”
　　“你因果关系搞反了吧，她是因为你一直恶心她她才转过头去找蔡实意的，你才是金字塔顶端OK？不知道你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宛宛类卿啊大哥，你这个纯元皇后还给我演呢，我想拿大粪扔你。”
　　“别哭纯元皇后了，我都是个死人了，”戴小寒叹了口气，“真的就是贱的，但我没办法，少凌，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估计也没办法，我太累了，就只能半夜跟你喝多了抱怨一下，你要真让我给我她幸福，我配不上的。”
　　“你要是配不上，蔡实意也配不上，”冯少凌打着哈欠，“你们都是傻缺，只有我，是巴巴捧着送这颗心送到她面前的，可是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谁说的，她看着呢——”
　　“她才不看呢，她就觉得我是小孩，图一新鲜，她什么都不信，最不信我了——”
　　“你才是傻缺，”戴小寒道，“她就是信你，所以才想要等你的。”
　　再抬头时，冯少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戴小寒笑了笑，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喃喃自语：“不过我也确实觉得，蔡实意配不上，所以你加油啊，少凌，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她是属于光明的。
　　她是要继续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