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7、她就是人中龙凤

　　寒暄很快结束，秦瑞他们也终于准备打道回府，领了诸多用具和必要的通行证之后，今天的一部分任务也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紧张又需要放平心态的调整期了，这段时间基本上是呈闭关状态，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见西班牙队走远，许一流这才调笑道：“嗯哼，可爱，对么，我们小狗也被人称呼可爱了。”
　　“大可不必这么阴阳怪气，”冯少凌道，“我会理解为你吃醋了的，师傅。”
　　“诶哟喂，还会还嘴了，”许一流道，“看来我这身衣服的确是给你打了不少广告，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怪不得昨天这么积极地让我穿，不然今天一直被介绍的就是彭先明了，你好心机啊。”
　　冯少凌再次沉默了，感觉这个人的不要脸几乎是铜墙铁壁，无招可破。
　　剩下的几天里因为冯少凌伤了腿，自然也不用参与什么训练，当然他还记得当初许一流坐在凳子上跟彭先明对打，于是始终坚持自己可以进行简单的定点接球。
　　秦瑞自然也不是真的觉得运动员就娇贵到哪儿去了的主，反正他腿上的伤医生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自然也都是随便他的。
　　人在他国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专业性质的训练，更何况都要比赛了，搞得神经过分紧张也不好，因此大多数时候只是进行一些简单的热身和基础训练，免得这些日子懈怠。
　　国家队里每个人的球拍都是根据不同运动员的习惯特意定制的，就像许一流因为杀球很猛，以前比赛的时候球网经常被她打着打着就崩断了，报废率极高，也是因此常常被秦瑞揪着耳朵骂。
　　彭先明跟她一块入的国家队，今年也21了，可偏偏成绩在许一流的衬托之下并没有那么凸出，因此很是郁闷，很多时候许一流皮虽然皮了点，但就跟你小时候经常见到的那种隔壁家小孩一样，调皮捣蛋的同时还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走，更况且，人成绩还真的非常不错。
　　许一流打了个打喷嚏。
　　“怎么还感冒了，”秦瑞皱眉，“能不能靠点谱。”
　　许一流从她手里接过了纸：“又没啥大事，你们就老一惊一乍的。”
　　“你忘记之前何菲怎么退赛的了？”秦瑞道，“不就是发烧，佳业你也多看着点啊，要不然就找医生看看。”
　　许一流多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马虎，只能跟着贾佳业一块去找随行的医生，毕竟俩人住一块，要是真的是流感就倒霉了。
　　冯少凌因为坐着轮椅不方便走动，秦瑞特地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活——让他跟彭先明对练，也是继续之前许一流的那个方法，做个人形发球机。
　　练练上肢力量也挺好的，这可惜这场馆没条件，不然冯少凌其实可以找人帮忙，做做引体向上之类的，也能好好锻炼到除了腿部以外的核心肌肉。
　　虽然年纪小，在队里是老幺，但是跟着许一流久了，冯少凌还是想要进步得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他想快点触及他们所在的那个地方，那个高度。

　　“没有感冒，”医生甩了甩手里的温度计，“应该是没盖被子着凉，你们这几天要多注意点啊，凉的东西就别多喝了，尽量都煮温水，真的弄成热感冒了很麻烦的，里约这里不比国内，湿潮的气候很容易生病的。”
　　“谢谢医生，”许一流道，“这几天彭先明有来找你吗？”
　　贾佳业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啊，”医生道，“他怎么了吗？”
　　许一流稍稍动了动脖子，无所谓道：“没有就算了，辛苦您啦，我们回去啦——”
　　路上贾佳业直接问她：“你问彭先明做什么？”
　　“你没发觉他的胳膊，”许一流比了个手势，“这几天我才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的，可能赛前要打封闭了。”
　　贾佳业皱眉，这种事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罕见，但其实封闭能尽量避免就还是要避免，毕竟疗程需要时间，这种紧急处理的方式接下来伴随着的不是好好的养护，而是长达一个星期的高强度比赛啊，反复的磨损实在是太消耗寿命了。
　　“在营地的时候怎么没注意？”话虽这么说，贾佳业还是觉得是自己的失职，“我回头去跟秦队说说，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先把你自己的练好，行么？心理负担也别这么重，只是世锦赛而已，就当玩了。”
　　“你这话说的，”许一流道，“都代表国家出马了，还当玩呢，你是要让我被戳脊梁骨的。”
　　“行吧，”贾佳业道，“那你除了金牌，别的就先不要瞎想了。”
　　许一流哈哈大笑：“说的跟我像神话里的那条守财龙似的。”
　　因为忙着准备比赛，秦瑞也不再让许一流天天照顾冯少凌了，毕竟千般万般，还是眼前的赛程最重要。
　　实际上根据赛前的种子选手排名预测，中国近两年来的羽毛球成绩并不属于高位，尤其是前面几位前辈退役之后，现阶段的小将们能够杀出重围的实在是属于少数。虽然贾佳业、许一流两人在女子羽毛球组里能够姑且算是闯出了点名堂，但是就像乔跃和江雪说的，目前我国男单方面的实力还是有些薄弱，付悦翔作为一队的首发男单，今年也才23岁出头，虽然多多少少之前拿过几个冠军，但比起以前24、26就把大满贯、全满贯捧到手了的前辈们，还是差了一点。
　　一个金牌绝对不是他们的终点。
　　他们的终点比这些都要远。
　　抽签那天所有人都接到了通知，整装待发，冯少凌被留在了观众席，由秦瑞代表着中国羽毛球队，跟各国教练一起，开始了抽签仪式。
　　目前国际羽毛球赛场上，实力位于前列的就是日本队和印尼队，中国队能够将将排在第三，身后的韩国选手却依旧紧咬不放，其实是一个很尴尬也很令人不得不重视起来的局面。
　　去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许一流就是输在了日本选手源十四的手里，一分之差，15：16。
　　那时候许一流18岁，是她第一次正式以参赛者的身份参加奥运会，而不是四年前那个因为贾佳业夺冠而哭得鼻涕眼泪到处乱飞的毛头小孩。
　　在此之前，她已经拿到了全英赛、世锦赛、亚锦赛、全运会、世界杯、尤伯杯的女单冠军。
　　离全满贯就差一个奥运会和亚运会了。
　　可是她就这么输了，在所有人都觉得她这回铁定胜券在握的时候输了。
　　体坛将她这一次失利称之为职业史上的滑铁卢，其实也并没有说错，毕竟一直以来从许一流正式加入一队开始比赛，她就鲜少出现过这种情况，杀气腾腾的女将，每次出马都能给大家意外的惊喜。
　　甚至于很多时候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份赞誉大概在某种程度上将她抬得太高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很会谦虚的人，恃才傲物，嚣张跋扈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
　　从伦敦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一种低迷的情绪里，就算是秦瑞也不太敢总是往她伤口上戳。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许一流太自负了，从四岁开始接触羽毛球，十二岁被直接带进国家队，她的职业发展比起很多人来说都顺畅得不是一星半点，而是非常顺畅。
　　从初露锋芒开始就备受关注，虽然性格顽劣，但因为其为国家挣回来的奖项和荣誉，很多时候大家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世界上只有秦瑞一个人能够治得了她，但偶尔秦瑞也会因为对方是被自己看着长大的而出现一丝丝的温情偏爱，也是因此被许一流抓住了这份软肋，更加学会了在其中反复周旋的技巧。
　　谁都奈何不了她了，谁都不能被她放在眼里了。
　　于是18岁成年的那一次出征，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打完这一场，再等两年的亚运会，年仅20岁就拿到羽毛球界的女子全满贯的最年轻在役选手成就就彻底达成了。
　　是的。
　　她原本真的是这么想的，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轻浮，自负，冲动，体育场上最忌讳的东西你都恨不得要把它刻在脸上了，我从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么失望，许一流，我不是给你压力，所有人都没有给过你压力，你自己看看你从进入国家队这么多年来，谁一直给过你压力？没有人！因为他们都觉得，无论你最后取得什么成绩，都是你自己该得的！许一流，你自己看看，你都到什么位置了！你自己看看！”
　　“你对得起谁啊你！你看看你的队友们！他们还得过来安慰你！你值得让人安慰吗？你不都是自找的吗？这不都是你自己傲结出来的因果吗？”
　　许一流并不是那种会被三言两语的语言暴力击败的人，甚至于那场赛事上面的失利，实际上也没有真正地将她彻底击垮，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氓，不要脸，无耻，傲气，王八蛋，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才塑造成了今天站在这里的许一流。
　　所以她输了，可以。
　　但她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赢回来的。

　　彭先明胳膊上的问题最终还是被秦瑞发现了。
　　“你怎么早不说？”她有些生气，“这种事情是瞒得了的吗？你早说一点我们还可以多点时间恢复，你脑子里是草包吗？自作聪明个什么劲儿，拍电视剧呢？”
　　“别骂了别骂了，”彭先明都快哭了，“我这不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嘛——”
　　冯少凌有些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彭先明这次可是报了男子混双的项目，也是想要一举试着摘金的，如果这种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绝对是整个队伍的损失。
　　彭先明被秦瑞揪着去医务室那边看情况了，冯少凌也没了事做，毕竟羽毛球不是网球，又不能自己一个人对着墙壁打空气，只能单手拎着拍子练颠球玩。
　　许一流最近很忙，几乎都没工夫理他，秦瑞也多多少少将他们几个的训练时间和地方安排到了不会被影响的角落里，所以冯少凌基本上都很少看到她了。
　　他来这里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对于许一流这个人，实际上还是处在一种很复杂的了解阶段。她这个人与其说是性格古怪，不如说就是单纯的幼稚，虽然在这方面冯少凌也没什么资格指责她，毕竟在来国家队之前，自己完全就是省队里的另外一个许一流。
　　疯狗似的家伙，不要命的打法，跟自己如出一辙。

　　正式比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抽签结果女单的许一流第一天就要首轮对战来自莫斯科的俄罗斯选手科娃欧诺，她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交战了，贾佳业的第一轮是对战韩国的女将金友喜，如果她们这场都各自得分胜出的话，下一轮就是许一流和贾佳业两个之间的对战，这倒也是让大家有些期待了。
　　相比金友喜，科娃欧诺的名号看上去就没这么具有杀伤力了，毕竟近两年来我们国家跟日韩两国的竞赛水平咬得十分紧凑，在很多程度上这涉及的已经不仅仅是体育上面的争锋了，更多时候还涵盖着很多国际上面深刻的意思，尤其三国之间的关系还存在着历史遗留的牵扯，面对韩国和日本的时候，无论如何，中国队选手都绝对不想输。
　　“记得来之前我跟你们说过什么了吗？”上场之前秦瑞对他们道，“别他妈整那些有的没的，给我赢就对了——”
　　“是——”
　　随即上场，许一流首发出征。
　　冯少凌跟秦瑞一起坐在场边，耳朵里塞着现场实况转播的中文解说。
　　“欢迎大家来到我们里约羽毛球世锦赛的现场，现在正在进行着的是我们今天赛事的女子羽毛球单打第一场，第一场就是咱们的中国代表队女单上半区对战俄罗斯代表队的科娃欧诺，可以看到咱们中国队派出的是知名小将，来自X市的许一流，许一流作为上届的世锦赛女子双打冠军这次直接参与了女子单打的项目，年纪也才十九岁，跟科娃欧诺在去年伦敦奥运会的时候就有交锋过，那时候的比分是20：6，我们的许一流战胜了科娃欧诺取得了奥运会女子打单银牌的成绩，不知道今天双方会不会再次产生出不一样的火花。”
　　“实际上这一场的结果还是很让人期待的，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距并没有那么悬殊，科娃欧诺作为一名老将在经验方面跟许一流比起来的确会占上优势，去年伦敦奥运会许一流以一分之差败给了来自日本的源十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状态处于低迷状态，能否走得出来就看今天的这场比赛了。”
　　“是的，这场比赛对于双方选手而言都是一场跟自己的名誉以及实力息息相关的比赛，科娃欧诺今年已经28岁了，这在羽毛球运动员的现役时间里算是比较长的了，面对着许一流这样的年轻一代，科娃欧诺身上背负着的压力肯定也不小。”
　　解说们正说着，双方运动员已经上场。
　　正式比赛的时候许一流总算是记起了比赛的规章制度，头发老老实实地绑在脑后，身上穿的衣服也老老实实，相当利索的一身，倒是冯少凌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是了，毕竟这是他来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许一流正式上场。
　　她脸上的煞气不减，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科娃欧诺面对着她竟然还有些紧张，一脸严肃地站在场上，把她那二流子似的微笑当做一种势在必得的挑衅。
　　“好的，许一流首先发球，非常漂亮的一个开场，双方的回合都表现得不错，许一流的打法还是这么彪悍，科娃欧诺似乎已经渐渐习惯起了这个节奏。”
　　“是的，许一流的快攻在开场的时候有着很大的优势，但也是这个原因如果后续跟不上的话很容易因为疲劳的原因被对手钻到空子。”
　　“好样的，许一流打了个漂亮的扣杀，抢得一分。”
　　“让我们看一下回放。”
　　“科娃欧诺似乎很懊恼于这个球其实本来可以救一下的，因为当时的球杀过来的时候她正好人就转向这边，不过许一流很聪明又及时地使用了一个肢体上的假动作，把她的转身动作骗过去了。”
　　冯少凌笑了笑，刚刚的那个微小细节自然都被他收入了眼底。
　　“她还是长大了，”秦瑞突然说，“如果是以前，肯定想不到这种方面的处理，她不喜欢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每次打球都是正面出击，消耗自己的体力跟对方硬碰硬，伦敦那次还是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从这方面来说，她终于朝一个专业的运动员转型了。”
　　“难道她之前不专业？”冯少凌偏头问。
　　“只是虚有其表罢了，”秦瑞道，“跟你一样，空有一身蛮力和反应，但是思维完全都还是原始人，太容易被人看破了，少凌，你好好看看她，她的那些转变就是接下来你需要尽快学到的东西。”
　　“她可是真正的人中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