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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他不可以的 ...

  •   虽说以许一流的性格,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场面算什么,她连奥运会都去过了,还怕这种小孩子家家上台表演的事情?
      可饶是如此,被秦瑞和各类人马三天两头地叮嘱着,就算是她再洒脱,总归也多少发了点憷,虽然说彩排的时候基本上各项流程都已经确认了几百遍,但春晚可是直播,真要栽一个跟头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她回去估计得被骂死。
      她有一个怪毛病,就是大场面前一紧张,就老容易去厕所里蹲着。起初冯少凌还有些不放心,以为她吃坏肚子了,贾佳业对她这习惯十分了解,安慰说没什么大事,准备好自己的就行了,这人就是窝里横。
      冯少凌寻思,她大概这也不叫做窝里横,只不过这种反差下来,倒更显得就像个顽劣小孩了,于是内心反倒觉得这也算是许一流的可爱之处,再不多说。
      只是她临走的时候手机给放在了桌面上,没带上,这会儿震动不停,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冯少凌怕误了事,接过来看了,竟然是戴小寒的名字。
      不由得有些讶异,想着,这么久了两人大概是和好了,于是顺手接了电话。
      那边似乎没曾想就这么一通就直接把人给劝好了,声音嗫嚅了半天,才听到他吭声:“牛?在忙吗?应该快开始了吧,就想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没呢,”冯少凌无奈道,“是我,她没带手机,上厕所去了。”
      戴小寒冷不丁听到冯少凌的声音,这才搞明白原来不是许一流,不由得心里又失落了一下。仔细想想也是,自己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公的还是私的给许一流打电话发消息,这人都压根不回的,看都不会看一样,后来搞得有什么正经事也不能让戴小寒出面了,只能全部交接给谢雨菲和蔡实意。好在两边平时也不会经常有什么正经事需要交流,更何况如果真的是跟比赛相关的正经事,那也都是陈岩松跟秦瑞管的了,戴小寒压根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左右都是找个理由过来跟许一流示好。
      可偏偏跟她认识这么多年,最明白这人的性子,用牛当做绰号也不是白叫的,倔起来之后就完全不会回头,吃软不吃硬。戴小寒跟她的相处模式历来都是顺着她的意思,然后做出点苦巴巴的样子来,博得她的同情之后她也就不会再去计较了,这招已经用了十几二十年,简直屡试不爽。
      但这次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戴小寒实在是不想再做出那种讨好的举动。
      也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还没想好自己在许一流跟蔡实意中间到底是个什么定位,脑子里一团浆糊,出于心里的某种因素也不想把这件事情直接掰开了揉碎了跟许一流好好解释,但也同时不想就这么囫囵过去,也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了过年。
      他是很难受的,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许一流是个敢爱敢恨的人,这种人多数时候都伴随着一个特点,那就是喜好快刀斩乱麻,就像她跟江源那会儿,虽然她起初的时候是有点难受,但下决定的时候还是很果断,事后也不会一直黏黏糊糊想着要不然就和好。
      对于关系维护的层面,许一流始终有种高尚的道德洁癖。放弃了的东西就是放弃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而且如果真的是有些还可以周旋的余地的话,那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被放弃。既然都已经选择放弃了,那必定就是无药可救了的状态。
      许一流是很喜欢扶贫,但不意味着她会去做慈善。所以有时候别人总会觉得她在这方面有点太过绝情,甚至于友谊方面很多人因为一些理念上的分歧,最终也没想到竟然会成了跟她直接分道扬镳的导火索。
      她就是这样的,一旦自己发觉不对劲,不高兴,不喜欢,跟自己的原则相悖,那就会果断放手。这种处事方法实际很难得在现当代社会的成年人里看到。似乎人们总被教导着,社会和世界就是这样的,你要学会圆滑,学会处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许一流不一样,她从来不给自己留线,尤其是那些招她讨厌了的,她恨不得此生再不会跟他们见上一眼。你说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吧,那也可以稍微收敛点,可是再仔细思考一下,她许一流可是要拿世界冠军的,打羽毛球的靠自己的硬实力,怕别人干嘛,实在不行被人家用政治手段搞下来,那算她倒霉,真实认栽了,可如果不是呢,那别人高不高兴关她屁事,她就要恶心死那些讨厌鬼,耀武扬威地活着,谁给谁留面啊,看那些为面子而活的人在自己手下吃瘪她就高兴,就是这么一个坏蛋。
      所以不由自主地,戴小寒开始害怕。他终于开始觉得连自己都有点不太能够摸得清楚许一流的脾气了。你说如果有人触碰了她的底线,而让她决定再不跟此人来往的话,那戴小寒做的到底算不算呢?
      他不明白,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一点,他不想被放弃。

      “你们还没和好啊?”冯少凌听出了他语气里面的悻悻,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蛮经常吵架的。”
      “其实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吵过,”戴小寒道,“我这人也不喜欢跟人吵架。诶,她怎么又去厕所?是不是拉肚子了?都要上台了,药吃了吗?”
      “不是,”冯少凌道,“老毛病了好像,纯紧张,你在家吗?不会在等着看春晚吧哈哈——”
      “嗯,”戴小寒倒也没否认,“今年老家很多亲戚来了,人也比较多,既然这样,那你先去忙吧,不然她回来看到你接了电话,肯定要生气。”
      冯少凌这才被他提醒,发觉自己给自己埋了个雷,顿时吓得半死,但又有些不甘心,只在最后的最后轻声问了一句。
      “戴小寒,你喜欢许一流吧?”
      客厅里的音量被人调大,一瞬间的鞭炮声让戴小寒有些晃神,几乎没能听见冯少凌的文问话,却还是能够准确地抓到最后那个字。
      他沉默了,看着窗户上面蒸腾出来的热气,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他还是回答,“我从有记忆以来就认识她了,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是一个很难分辨的问题。”
      “我发现你总是在试图逃避这个问题,”冯少凌靠在墙边,偏头看着远处的人群,“我也是男人,这其实不难回答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戴小寒道,“无论我喜不喜欢她,我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这点也确实是绝对的。”
      “哦,是吗,”冯少凌弹了弹手指,“但是喜欢她的人真的很多,所以大概吧,你会喜欢,我也不意外——”
      戴小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站直了起来。
      “少凌——”他道,“你不会——”
      “你干嘛这么激动啊,”冯少凌哭笑不得,甚至猜想,难道之后众人知道自己对许一流的感情以后也都会这个样子?有这么让人吃惊的吗?他们两个差距在外人眼里就这么大?更何况只是喜欢而已,又不是确定关系,咋咋呼呼的,“我也十六了不是吗?”
      “我的天啊,”戴小寒摁住了自己的眉心,“是,我忘记了,老跟她一样把你当小孩,嗯,但是少凌,其实许一流是个很复杂的人,如果你真的,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我希望你好好对她——”
      末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差点跳起来:“那天晚上你跟她在一起,所以你们两个——”
      “没有——”冯少凌连忙解释,“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她喝多了,我做不出那种事,她还吐了我一身呢——”
      戴小寒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许一流难得呕吐的样子,稍稍笑了笑,脸上却是一种意味深长的苦涩。
      他想,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那个人,好像,也快最终不属于自己了。
      “那也还是多谢你,”他道,“谢谢你照顾她。”
      “这也是应该的吧,”冯少凌道,“不过她说,能够照顾喝多了之后的她照顾成这样的男人,在她妈嘴里只有六十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达到满分就是了。”
      戴小寒捏了捏手指,指尖在窗面薄雾上划过,凝结成一滩水珠。
      “满分嘛,”他笑,“我想,你也差不多快达到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记得是一个雪夜,过年回来,许一流被以前体校的同学拉帮结派地在花园边烧烤摊胡吃海喝一个下午,学校里的这些小鬼头哪个拉出来不是个不学无术的,整天在这种场合里混大,饶是许一流再怎么牛掰,一直跟人对吹到快半夜,也快不行了,最后还是有人打了戴小寒电话把她捞回来的,实在不敢招惹许家的家长,不然肯定要被李桑那个性子直接连坐。
      戴小寒那天穿了件跟灰熊一样的棉袄,出现在烧烤摊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个刚从宇宙飞船里走出来的太空人似的,脑袋上还戴着军大帽,不知道的还以为北朝鲜又开战了呢,把众人唬得够呛。
      最后连拉带拽地把许一流给弄到背上,大棉袄还给她裹着,许一流迷迷瞪瞪地就像个被塞了个麻袋的小狗,趴在他背上还一点都不老实,双手乱抓,又是拧耳朵又是扯脸皮。
      他只穿着一件加绒毛衣,那天晚上下了雪,簌簌鹅毛雪花落在二人肩头,脸上,背上。
      他走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
      许一流的手捂着他的耳朵,笑嘻嘻的:“戴小寒,你会不会冷啊,回头长了冻疮,你妈肯定骂我。”
      “我妈才不会骂你,”他道,“你妈骂你才是真的。”
      “是,”她沮丧道,“我妈天天骂我,你说你们家多好啊,奶奶也疼我,叔叔阿姨见了我就眯着眼睛笑,我要是戴家的小孩就好了,天天吃你的,抢你的,还没人揍我——”
      “这你平时不是戴家小孩的时候不也天天都在做吗?”戴小寒无奈,把她整个人往上掂了掂,生怕她掉下来,“你到底是喝了多少,能不能少做点让我天天半夜出来捞人的事儿,你不伤肝吗?”
      许一流只嘻嘻地笑,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朝外喷着热气,看着满天的雪花,四周寂静无声,年关外面的铺子都少了很多,半夜周边更是没人,一时间只有二人,走在这样满天的冰雪世界里,路灯一节一节地打在他们身上,混沌模糊得像是梦境。
      她的手一直捏着戴小寒的耳垂,因为喝酒了整个人都热乎乎的,像个人体大暖炉。戴小寒的衣服都给了她,因此身上凉得厉害,尤其是耳朵,被她捂着,整个人身上都开始发起热来。
      他终于开始察觉了这份青春懵懂的时候异性之间肢体接触带来的异样,于是不自在道:“你好好趴着,天天捏我耳朵干嘛?”
      “给你捂着啊——”许一流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道,“我怕你给冻坏了,你这老军帽干嘛非得给我戴上,丑死了——”
      戴小寒稍微偏头躲她,却被她捂得更紧了,脸上开始渐渐泛红,只得道:“别捂了,别捂了,不差这一会儿,你捂上我都什么都听不见了——”
      “真的假的,”许一流压根就不相信,“戴小寒是大傻叉,脑瘫弱智儿,听得见吗?”
      戴小寒:“......”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幼稚的时候,向来都喜欢折腾人玩儿,许一流这大魔王简直是捣蛋精的升级进化版,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喝迷糊了,脑子也不太清楚,掌心相互挤压,差点没把戴小寒的脑浆子给挤出来,差点快吐血了的时候听到她就这么悠悠地落下了一句。
      “我喜欢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
      直到今天,他都还记得,他好想这么说。
      可是他没有。
      回去之后,家里人知道了他的事情,对于戴小寒经常出去代替家长把许一流给领回来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奶奶记得嘱咐了一句。
      “小寒就是要专门照顾牛牛的,就像哥哥一样,对不对?”
      “如果不是哥哥,”他说,“如果——”
      “小寒,”他现在都还记得奶奶的话,老人眼里的坚定,“你也觉得牛牛会去更远的地方,对吧?”
      因为她要去更远的地方,所以你绝对不能,在这里,就把她拴住。
      所以注定是你,戴小寒,注定是你,是绝对不能让她有牵挂的。
      如果人生真的存在什么舒适安乐圈的话,戴小寒就是许一流永远的舒适安乐圈。这是很好的,就像港湾一样,曾几何时,戴小寒因为自己在许一流身边是这么个定位而感到高兴,总觉得这样就意味着自己同许一流的关系更加非同寻常了。
      但是后来他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定位,才永远地决定了,戴小寒跟许一流的距离,始终无法再跨近一步。
      因为他的职责,就是要让她平稳安乐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然而这份平稳安乐,只是最后的最后,最后的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防坠网。
      而许一流,是绝对不能生活在这个防坠网里的,她要向上爬。
      所以这场比赛,戴小寒注定要提前离席。

      “昨晚又是小寒把牛领回来的啊,”李桑睡得早,白天起来才知道这件事,拎着许一流的耳朵特地过戴家来给戴小寒答谢,“我说这死孩子,生来生去都是孽,这才十几岁啊,就喝酒喝成个流浪汉一样,还是个姑娘家呢,许一流,你给我长点心吧,要不是有小寒,你曝尸荒野了你——”
      “哪有这么夸张,”许一流被她扯得耳根子都要裂了,龇牙咧嘴的,“没有他也有别人啊,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了——”
      “朋友,朋友,”李桑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臭骂,“你那些狐朋狗友还算朋友?你懂个屁你,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不是上辈子走了狗屎运这辈子能遇着小寒这么好的邻居?知足吧你,还跟我在人面前拽二五八万的,你给我跪下——”
      戴小寒被吓了个半死,忙道不用不用,接着就去给她们泡茶了,李桑这才得空跟戴家奶奶闲话。
      “要我说啊,这都是小寒应该做的,本来街里街坊的,又是一个队里的,照顾点也是应该,小寒是个男孩,自然要多担待点——”
      “话也不是这么说,”李桑捧着茶水叹了口气,“小寒是好孩子的。要知道,照顾是最难的,可偏偏小寒照顾了我们家犟牛这么多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还有什么好感谢的,”许一流在边上百无聊赖道,“直接把我嫁过来得了呗,我昨天还吐了戴小寒一身,好家伙,那身衣服估计全毁了吧,对不住啊,没控制住,哈哈——”
      “你神经啊,”李桑简直受不了她张口乱来,当着人家的面还不好揍她,“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戴小寒却在听到她那句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说辞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背过去的身子都不自觉僵直了一些。
      但却很快听到奶奶笑着回话:“那不至于,如果因为一个男人愿意照顾喝醉酒的你就嫁给他的话,牛牛,这也刚刚才到及格线罢了。”
      “这才及格线?”许一流讶然,“推己及人,这我可做不来,谁敢吐我身上我直接把丫扔大街上了,还给他换衣服?可劲儿造呢——”
      奶奶只笑,却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毕竟男人嘛,无利不起早,如果真是为了喜欢的人的话,照顾也是应该的,但是唯独要看的就是他图不图这个利——”
      许一流没听明白,坐在火坑里面烤脚。
      李桑知道这人脑子不够,直接用大白话直喇喇道:“就是看他是不是想占你便宜,当然,我没有说小寒想占我家这傻瓜便宜的意思啊,小寒当然是不想的——”
      戴小寒在厨房里忙着择菜,根本就没理她们。
      只是莫名的,脸上又红到了耳根,心里却凉成一片。
      奶奶说的,是他吗?
      他想,他是不敢说,自己没有图这个所谓的利的。
      他是想过,跟许一流在一起的。
      他是想过,去喜欢许一流的。
      可是不可以,是吗?
      他掰断了豆茎。
      因为他是戴小寒,所以他不可以的。
      所幸,后来许一流也明白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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