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64、我的好妈妈

　　训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秦瑞为了让他们赶紧收心应付明年的硬战，更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跟高若两个人商讨好，决心先把男女队的训练分开，男队将被高若带往O市先做一部分的集训，女队继续由秦瑞管着。
　　这个通知对于冯少凌而言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男女队分开就意味着他要和许一流分开一段不知道将持续多久的时间。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去在乎许一流在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会不会更多地去接触道新的人，新的事，慢慢将名为冯少凌的这个人的一切淡忘，更多的时候，他在乎的是更为简单的部分。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跟许一流分开而已。
　　“男女分开的话，混双怎么练？”他道，“这方面还是有必要的吧。”
　　“那在现阶段是不用你操心的事了，”高若对冯少凌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是自己亲自领进来的小孩，眼见着这才几年的时间，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实在是有些欣慰，“主要是为了针对性的培训，O市那边的训练机构也会专业一点，按理来说全队都应该去O市，不过秦队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先听安排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冯少凌再继续坚持只会显得自己不专业，不懂事。更何况从许一流的方面看来，她对此倒是无所谓，更加证实了冯少凌的猜测。
　　在这个人的眼里，只有羽毛球重于一切的一切。
　　他简直苦不堪言。
　　不过也没曾想，竟然能够在O市碰见被调过来的孟晋小，因为击剑本来就冷门，所以集中的国家队都在O市进行日常训练。
　　虽然冯少凌跟孟晋小几乎可以算是不熟，但总归是在此之前见过面的，也算是老相识了，孟晋小的性子跟许一流很像，但是比她更加开朗一些，攻击性方面没那些嘴上的阴毒，多数都是直接动手了，这才没来几天，冯少凌就听说了不少孟晋小的逸事。
　　中间夹杂太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这丫天天闹着要去X市训练，目的只有一个，看蔡实意。
　　冯少凌简直无语至极。
　　孟晋小跟许一流关系不错，也是多少听说过冯少凌的事的，这会儿见到他，倒是有些好奇。
　　“你怎么不跟在大姐头边上了？”她道，“我是你的话我就撒泼打滚，坚决不离开一步，亲传弟子，多好的机会啊，要是我当初进的是游泳队，估计现在早跟实意哥领证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冯少凌无语，“你确定实意哥会喜欢你？你跟他说过话吗你就这么信誓旦旦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我！”孟晋小在这方面的自信心简直爆棚，“倒是你，我觉得还是很危险的，连我舅舅都争不过，这么多年了，大姐头身边的人换了又换，我舅舅硬是没能上位，不愧是人间一流，眼光就是高。”
　　“看来你对你舅舅也挺有自信的，”冯少凌道，“但你舅舅也压根没想上位吧，别乱扯鸳鸯谱了。”
　　“谁说的，我在这方面敏锐得很，别看我舅舅平时跟个瘪葫芦似的，人精着呢，你当他真的会这么多年都无怨无悔地在一个欺世大魔王面前做牛做马还一声不吭的？他又不是贱骨头转世，就是喜欢啊，只不过舅舅家不许，大姐头是要奔着世界第一去的，我舅又不能帮她，谈恋爱只会拖后腿——”
　　这说法冯少凌倒是第一次听到，差点连眼珠子都惊掉了：“真的假的，不是你自己乱联想的吧，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狗血桥段？”
　　“用得着乱联想吗？我平时去舅舅家，舅爷爷跟舅奶奶就天天会念叨那几句话，要是我我估计都恨死许一流了，我舅舅还从来不许我说她不好，不过也是，大姐头人确实不错，能力也超群，这种人太少见了，是该被好好供着，我舅舅嘛，不是我说他，确实有点磨叽了，不太配得上——”
　　说是这么说，冯少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戴小寒会喜欢许一流这件事。当然，他也是男人，能够理解孟晋小口中的这种异性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真正纯洁友谊的论调的。
　　主要是如果戴小寒真的有可能喜欢许一流的话，那这两个人岂不是现阶段是最为抓马的双向暗恋？这算什么啊，实在是太狗血了，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冯少凌比得过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连段岭、蔡实意这种横空杀出来的人马都比不过。
　　但只有一点，冯少凌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对许一流的那份喜欢，跟任何人比起来都不会少。
　　他想，这也应该不是什么所谓的男人的独占欲在作祟，他本质是比起谁来都更希望许一流能够自由快乐地过完一生的，只是多少还在想着，如果那个一生里，也能够有他的影子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虽然他深知戴小寒的为人，也或许从孟晋小的口中得知了戴小寒在这份感情里可能存在着的那份隐忍的苦楚，但他也还是不想就这么拱手让过。
　　他不是戴小寒，如果自己现在没办法做到人人眼中的配得上的话，他不会选择退而求其次地顶着个挚友的名号永远陪在对方身边，这是一种放弃，冯少凌从来都不会放弃。他会一直以那个人为目标，不断超越自己，不断向前，直到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对方身边。
　　他厌烦透了这种俗套的守护戏码，在这方面，不得不说，戴小寒真的是个十足的傻瓜。
　　明明如果他开了口，或许就会赢的。
　　是你自己选择缄默不语的，所以，也是你自己选择要输的。
　　只有这一点，冯少凌觉得，自己有胜过他的决心。
　　当然，前提是许一流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她的行事作风在冯少凌眼里看来，实在是每一步都难以让人揣测，如果真的知道戴小寒对她的感情的话，到底是会顺水推舟的直接接受，还是陷入更巨大的纠结，这都是无法预判的。
　　所以这始终是个谜题，但在现阶段而言，对冯少凌来说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只是，她会一直不知道吗？这点谁也不清楚。

　　许一流的回归在一定程度上的确算是给队内打了一剂强有效的强心针。虽然秦瑞嘴上不说，但众人心里清楚，许一流去P市养伤这段时间里，秦瑞的脸上神情总是不好看的。
　　当然，虽然她平时脸也一直很臭，不见得会好看到哪里去，但多少还是能够被人看出这里面的些许区别的。毕竟许一流从小被她当做半个闺女养着，感情方面自然也非同一般。平时在训练的时候不好厚此薄彼，得一碗水端平，但单从那份严苛态度看来，就可以知道，这是只有对自己亲身子女才会有的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更何况，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像许一流这种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性子，放在哪里都得让人不得不在无意之间打点好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好在许一流这个人虽然日常行为上面讨嫌了一点，对于主业的时候训练态度还是很端正的，这方面倒是没怎么让秦瑞操多余的心。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外面的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比赛这些事情姑且不论，许一流最怕的东西终于来了。
　　一干人马站在馆里，跟开大会一样，人人都笔直得跟个标枪似的，秦瑞一个个从人前走过去，最终一本子摔在了许一流面前。
　　“搞了这么久，一句词都没有背下来？”秦瑞简直想把她的头给拧下来，“你是属木头的吗？平时那张嘴倒是叽里呱啦的小词儿一套套的，该叫你说的时候你就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是要我求你是吗许大明星？”
　　“您别啊，”许一流忙道，“我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脑瓜子贼笨，整天不学无术的，看到那蝇头小字文学作品就打瞌睡，都先天性疾病了，更何况您这是要我说词儿吗，这不是还得唱吗，我又不跟彭先明那没皮没脸的似的，当着大伙儿的面，我会害臊嘛——”
　　秦瑞简直要给她气笑了，干正事不行，找理由第一名。当下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拧着人后颈脖子那寸皮把人拎到外面只有几度的田径场里，监督着她一面在自己跟前做着俯卧撑，一边背词，那场面估计跟头悬梁锥刺股也熬夜挑读也差不了多少了。
　　林向珏跟庞司这会儿正练跑步呢，见许一流这大冬天里只穿了一件背心在草坪上闹这一出也是可乐，只是见边上还跟门神一样立着个虎视眈眈的秦瑞，顿时也心有戚戚，不敢随便过来搭话，只打了个招呼便溜了，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秦瑞的威名一直远扬在外，跟游泳队的陈岩松一起，被基地里的小年轻们称之为国家队双煞，连隔壁以暴君著称的兵乓球都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而秦瑞这些年里也确实为队里上下操了不少心，因此虽然严归严了点，但上下都还是很尊敬她的。
　　但不得不说，秦瑞也老了，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有时候许一流都能看见她鬓角依稀能寻的白发。她跟秦瑞的感情是很深厚的，当初调侃贾佳业的时候，说她是自己队里半个妈，而秦瑞是一整个，这话也没有掺假。
　　许一流本来就不傻，做人做事分得清楚好歹，也是因此，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性子，却也只会在他们面前乖巧服软。
　　因为她们是无条件关心和爱护着她的，所以许一流也毫不吝啬于去同样地关心和爱护她们。
　　她想起她之前做过的一个梦，梦见自己退役了，羽毛球队内队外也都换了人，秦瑞被调去了O市机关单位上班，做了个繁琐的文职工作，整天坐班，却还是忙来忙去的，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梦里自己去O市找她，看见她正为了迎接上面的视察工作在胡乱地往脸上抹着些东西，天可怜见一把年纪了，前半生都从来没有在脂粉打扮上面操过心的杀神角色，此刻却要这么在许一流的眼前，把自己脸颊涂得跟个唱戏的大胭脂似的，眉毛画得老粗，滑稽的时候却总让许一流在梦里有点想哭。
　　她说，这里不比X市，大城市，讲究多，上班都要这样的。
　　末了脚上还穿着一双高跟鞋，样式老派，质量还不怎么样，一看就知道是淘宝随意买的地摊货，硬邦邦的跟破塑料一样，把她脚面勒出两道血印子。
　　梦里许一流拉她，说走，我带你去买双新鞋。
　　秦瑞只推了推她的胳膊，道你还当是在跟你们当教练那会儿啊，现在忙都忙不过来，周末还要下基层，哪有这功夫，将就点穿着得了，这鞋还便宜，别瞎浪费钱。
　　许一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梦里醒来的了。只记得，不是噩梦，也没有流泪，就是自然而然地，在听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她想，自己应该是难过醒来的。因为实在太难过，太伤心了，胸口堵了一口气，也就是借着这口气，才从梦境里挣扎出来。
　　那时候的许一流刚从伦敦回来，整天郁郁寡欢，饭也吃不下，门都不想出，更别说训练了。
　　可偏偏就是这个梦，让她重新站了起来。
　　她想，就算是为了秦瑞，她也得拿到那个金牌。
　　她实在不想让她失望，在多久之后，不知道自己离开队里，然后去了哪里之后，听到她被人点评，说。
　　“看吧，这就是你一直看好的人。”
　　许一流不想，让她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也是因此，她才会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