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54、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一流一觉睡到天亮，为了防止自己休息太久骨头散掉 ，差不多快九点的时候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神清气爽地伸懒腰出门跑步。
　　P市的风光大好，这种时节下来竟然还有些偏凉了，对于跑步来说倒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这种天气就让许一流尤其想牵条狗出来溜溜，奈何人在他乡，凡事都不能处得那么自在，只得作罢，一个人在湖边溜达，看看风景，好不痛快。
　　跑了快半个小时，肚子里也饿得开始打鼓，许一流身上半毛钱没有，只能灰溜溜地继续回来找队里食堂混饭吃，到的时候都快吃午饭了，本来就零星只有几个人，食堂的工作人员正在无聊闲着唠嗑呢，见她进来，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虽然是长生面孔，但完全一副老熟人派头。
　　“哥哥姐姐们，还有吃的吗？起晚了，人跑了几圈再不垫吧一下都得虚脱了。”
　　于是蒸笼前面的阿姨站起身来，有些好笑地去抬笼屉给她看包子。
　　“你是省队新来的吗？怎么没见过，这会儿应该在训练才是啊，刚来就偷懒？”
　　蔡实意他们这次来P市靠借的还是本地省训练基地的地方，许一流作为一个蹭饭的，也就临时当了个挂名的游泳队运动员，除了不参与日常训练以外，其余方面都是跟着游泳队的配置一块的。
　　她在屋子里宅了这么多天，天天打游戏，鲜少出门，也是因此跟基地里的其他人没怎么打照面，甚至吃饭都是叫戴小寒带的，全方位地把自己这个假病号的权威发挥到了极致。
　　此刻被人察觉出不对劲，许一流的脸皮还是比长城都厚的，一点都不怵：“没办法，我腰扭了呢，教练叫我先把早饭吃了。”
　　这话倒也没说错，只是话里话外都完全没撇清楚自己实际是个队内老油条了的成分，被人当做新兵蛋子专门照顾的感觉甚好，许一流也乐得不去戳穿。
　　也于是这里小菜粥点吃得正香呢，偌大的空荡食堂里突然又闯进来一个人，许一流头都没抬，反正她肯定不认识，这种鬼地方，需要她特地把脑袋抬起来打招呼的人屈指可数，就算真的是认识的，估计也没什么特地的必要，毕竟如果是认识的肯定直接就冲过来找她的麻烦了，哪儿还用得着她自己迎上去。
　　可这回也不是需要她迎上去，来人的动静实在太大，而且直接坐在许一流隔壁桌的对面，让她不留神都难。
　　紧随其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堆人，莫名其妙的，许一流寻思现在也不是饭点啊，省队一天到晚都不会训练的吗？回头真的要跟基地教练说一声，这种态度实在是太松散了，得好好鞭打一下。
　　他们似乎也是没料到这会儿竟然还有人在食堂里吃饭，不过领头的那个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因此一时间也没搭理许一流，只拱在那姑娘屁股后面，不知道在絮叨些什么。
　　“我都已经这么拼了命的赶回来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他一面——”那丫头看上去年轻还挺轻的，估计跟冯少凌差不多岁数，这会儿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呢，那阵仗几乎算得上是嚎啕大哭了，“我就想亲眼好好看看他！就这么难吗？”
　　“别这么说啊，小，”一男的这么凑到面前去，忙不迭给她递纸，“反正你今年也要升国家队去了，见面不是迟早的事——”
　　“这能一样吗？”那女孩压根就不想搭理他，“全国训练基地这么多，如果不是去X市怎么办！本来连击剑的就冷门，我还是搞重剑的，X市之前根本就没有！”
　　“他可能就是今天有事请假了呗，”一姑娘跟着道，“你就看了一眼，也许是看岔了，可能上厕所了没准啊——”
　　“你觉得我会把蔡实意看岔吗！”那女孩哭得更起劲了，“我把我爸妈看岔都不会把他看岔！他就是没来！我这个金牌也算是白拿了，谁爱要谁要吧——”
　　说着直接一抬手，那金灿灿的牌子就这么顺手飞了出来，好巧不巧直接砸到许一流面前桌子上，那声音惊天动地的，差点把她饭碗给震开。
　　这下众人才看见这边还坐着一个大爷呢，许一流直接捡起了那个金牌，笑道：“不错啊，世锦赛冠军？你们省队的也能跟着去凑热闹？”
　　“你谁啊你，哪个队的，”之前开口那男孩似乎是自觉当久了左护法，立即开口开始清场工作了，“几点了还在吃饭，你们队长不管的吗？”
　　许一流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我队长管不管关你屁事，你是哪里来的大头蒜？”
　　那小子大概是从没见过像许一流这样的，平时在省队里应该也是有些地位的，只可惜对上许一流这种从国家队来的大魔王，几乎是降维打击，她在基地里就谁都瞧不上，更何况这种专门给国家队输送潜在人才的后备队伍，说得好听，要是真这么牛掰早就进基地了，这一把年纪还在这里混的，在她面前拽什么。
　　“你给我再说一遍——”那人气急了，直接拍了许一流桌子一巴掌，“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董爵你烦不烦啊——”坐着的那小姑娘直接抬腿踹了他一脚，“要打架上外面打去，我这里还在伤心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赶紧给我滚——”
　　许一流乐了，心道这丫头脾气挺大，有点自己的风格。
　　于是也不管她，继续抬头看那小子，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剥着茶叶蛋。
　　“不知道我是谁，回去问问你爸就成了，这才多少日子没见，连姑奶奶都不认识了——”随即又道，“依我看那蔡实意也没这么好吧，整天憋得要死，一天闷不出三句话来，磨磨唧唧跟个老王八似的，也就皮相不错了，小妹妹，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你他大爷的——”
　　眼看着双方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要这么打起来，外面又来了一人，看样子还是个领导，秃了半拉子的头，走得飞快肚子上的几两肉都颤颤巍巍。
　　“晋小啊，怎么在这儿呢，”那领导擦了擦汗，“李指导还在找你呢，说你一下车就没影了，既然回来了就跟我去上面报个到，说说情况，奖牌呢？”
　　孟晋小还忙着哭呢，根本不想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随口道：“扔了。”
　　那男人都快崩溃了，立即转头问董爵：“怎么就给扔了？到底扔哪儿了？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就让她扔——”
　　“没扔没扔——”董爵赶忙道，“在那女的手上呢——”
　　那人不认识许一流，毕竟她跟着游泳队过来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凡事从简，秦瑞也不希望她到处惹事，回头还给人家P市省队添麻烦，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悄摸着进行的，因此看到许一流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面生的运动员，于是道：“拿过来拿过来，什么东西都能随便玩，你们怎么都不去训练？一天到晚闲得慌吗？要是真这么行，就跟晋小似的拿个金牌回来啊——”
　　“主任，晋小都哭得八百里外都听得见了，这谁放心得下啊，”有人道，“蔡实意真没过来吗？”
　　“怎么没过来？”那人小心翼翼地擦着从许一流手里抢回来的金牌，上面还沾了不少茶叶蛋的汁水，一时间又是嫌弃又是心疼，“游泳队的都过来了，前几天我还看见他，晋小，不是我说你，你眼看着马上就要升国家队了，怎么还这么一副追星上头的样子，到时候真见了面，指不定人家怎么看你——”
　　“我怎么了，我崇拜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孟晋小不乐意了，嚎得惊天动地，“我就说我不去我不去，我要等游泳队过来一起训练，你们非得要我去，结果我好不容易去回来了，也让你们满意了，他人都不见了——你们赔我——”
　　说着话呢就开始推椅子砸桌子，把许一流都看惊了，这招她可从没做过，毕竟秦瑞盯着呢，她要是敢这么嚎，非被一大盘子塞嘴里去不可。
　　那主任眼看着场面就要陷入不可控的状态，又有一个人来了，许一流抬眼一看，还是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戴小寒。
　　他一进来顿时里面都静了，孟晋小也不扑腾了，吸着鼻子盯着他看。
　　戴小寒心里正烦着呢，早上训练的时候没留神扯了筋，刚从医疗队回来，又不能立刻回去，只能过来先把午饭吃了，董爵甚至直接起身给他拉了个位置，像他们这种省队成员对于国家队的队员总是带着莫名钦佩意思的，毕竟大家都进到省队这个层次了，目标追求基本上都是为国争光，进入国家队可以算是究极梦想了，也是如此，在众人眼里戴小寒就跟偶像明星一样的，连孟晋小都不哭了，吸了吸鼻子，乖乖地上去喊了声舅舅，许一流差点惊呆。
　　戴小寒见他们一圈人围在这里满脸疑惑和震惊，有点莫名其妙，坐下之后正对面还是许一流，更加奇怪了。
　　“你大早上跑哪儿去了，陈指还说要带你去继续扎针，宿舍里都找不到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去买手机？实在没钱我就先借你两百，至少弄个老年机接电话吧——”
　　许一流只笑，塞了茶叶蛋进嘴里，含含糊糊地指着那边站着的孟晋小道：“你侄女？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远房的，晋小，这是羽毛球队的许一流，许师姐，大家都管她叫牛神，之前没来过你们这儿，应该不熟，打个招呼就行了，她是跟着过来养伤的。”
　　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董爵更是直接开口：“她，她就是许一流？”
　　“长这么一张没文化的脸，不读书也就罢了，连新闻都不看的吗？”许一流拍了拍手，抖掉了指尖上面的蛋壳，“这基地设施环境和封闭式训练搞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的，怎么就带出你这么个歪瓜裂枣来，你教练谁啊？”
　　戴小寒莫名其妙，瞥了已经呆愣在原地的董爵一眼：“你干嘛这么针对他，一上来就火药味这么重，董爵是打网球的，我记得之前都还挺崇拜你的，你对粉丝好点。”
　　许一流更是震惊，指着董爵道：“你丫这还叫崇拜？说叶公好龙都是抬举你了，打网球的是吧，正好我也吃饱了，出去练练？”
　　董爵整个都还陷在偶像打破次元壁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当中的震惊里无法自拔。他开始寻思自己真的是眼睛瞎了，就算确实少看了点新闻比赛，但至少这人的性格这么活脱脱的拽劲儿整个国家队除了她还能有谁啊——
　　但到底而言也是没人能想到一个堂堂国家队金牌人物会在这个时间点坐在他们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饭堂里剥茶叶蛋舀粥喝啊？也太接地气了点吧。
　　更何况许一流开口闭口都是这么不客气的，怎么让人不窝火。
　　许一流压根不想理他，站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竟然真的就要这么领着一干人马出去。
　　戴小寒也是服了她了，以为她要直接出去单挑呢，在别人的地界还敢这么横，真是太久没写检讨了——
　　于是拉了拉：“干嘛啊你，欺负小孩，还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啊？”
　　“你有病吧，”许一流拐掉了他的手，“我是那么没素质的人吗？他不是打网球的吗，让他见识一下跨界大神的厉害。”
　　“真的假的，”戴小寒不信道，“你还会打网球？这俩不太共通吧——”
　　“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走吧，领路，网球馆在哪儿呢，还是就在外面给你露一手就得了，拍子给我拿好——”
　　戴小寒也不敢真的拦她，只得一路跟着，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也于是，在冯少凌跋山涉水好不容易结束了汤姆斯和亚锦赛的两场比赛之后，到P市省队刚一落地，就被人告知许一流已经在网球馆扎根了，简直一头雾水，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进去就看见许一流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边上还有人接连端茶送水，这才多久啊，就已经把P市的省队发展成自己的第二个小弟势力了。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简直无话可说。
　　小跟屁虫莉莉安却站不住了，直接冲了进去，当面就给素不相识的许一流一个巨大拥抱。
　　“许——”她道，“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莉莉安——”
　　“你好你好，”许一流跟接见粉丝一样程序化，“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再一抬头看到后面的冯少凌，整个人直接笑开怀了。
　　“我当谁呢，这不是我们家狗狗吗，我是不是做梦脑子摔坏了，这里到底是P市还是X市啊，小狗，你比赛打完了？怎么有空来看妈妈啊——”
　　“你——好——烦——”冯少凌拖长音道，然后又扫了边上那几个不认识的人一眼，“你过得倒还挺滋润啊，我真是白担心了，想来你肯定是不会委屈你自己的。”
　　他真是要气死了，本来以为自己被迫带着莉莉安过来已经够过分了，结果许一流这身边直接组了一个加强连。
　　她一个打羽毛球的怎么还能在网球方面这么横啊，这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这些酸话干嘛，我都想死你了，”许一流跑过来揽过他的肩膀，终于发现这人的身高已经让自己开始有些有心无力了，“来来来，认识一下我的小弟，董爵，还有董爵的阿猫阿狗们，不好意思啊，我这人不擅长记人名。这我徒弟，也是亲传大弟子，现在国羽的新星，你们多看点电视好不好，真的烦，就这还说想进国家队呢，人都不认识。”
　　众人被她数落得有些惭愧，心道本来网球就很难进，更何况你们家还是羽毛球的，跟我们也搭不上什么关系啊，就董爵自己喜欢花痴，关注了一点，平时他们都跟养鱼似的，关注这些纯粹给自己找郁闷，越看差距越大。
　　心里这么想，遇到活的国家级运动员还是很激动的，比游泳队那种真的搭不上关系的强得多，顿时接连道：“是是是，大神说得对，冯神这边坐，一路辛苦了，刚来啊？也跟牛神一样是来疗伤的？”
　　“对啊，”许一流这才想起来，拉起了冯少凌的胳膊左看右看，“你没事来这儿干嘛？你也旧病复发了？不至于吧，我记得体检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我来抓你的，”冯少凌没好气道，“你都呆了这么久了，还有没有点运动员的自觉，贾队也要结婚了，酒席就在这个礼拜，秦队就让我过来看看，顺便接你回去。”
　　许一流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然后又瞟了后面的莉莉安一眼，坏笑道：“那这位是？”
　　说着举起了右手的小拇指，稍稍动了动，冯少凌实在是被她这幅流氓十足的样子给烦到了，本来还觉得许一流十有八九说不定真的能开窍，真的能因为莉莉安吃醋的话倒也可以让自己爽一爽，但又怕过头了直接把她给搞生气，结果却是现在这样一点用处都没有，讨厌得要死。
　　于是直接拍掉了她的手，没好气道：“葡萄牙那边派过来观摩采访学习的，不要乱想。”
　　“是不是就是之前狂追你的那个啊，”许一流直接探头问道，“妹妹，你哥哥是不是就上次被我们狗狗打哭的那大高个？”
　　“对——”莉莉安答得十分顺畅，“不愧是冯——”
　　许一流立即打了个响指，在冯少凌面前臭屁得要死：“就是她吧，可以啊，小狗，都已经学会自己啃白菜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你们还小呢，拉拉小手就成了，别整那些有的没的，明年还有奥运，不要分心了——”
　　“谁会分心啊，”冯少凌道，“没影的事，你真的好烦。你自己在这温柔乡里才是骨头都软了吧——”
　　“你神经病吧，”许一流大惊，“这方圆五百里你找得出半个能算作‘温柔’的异性吗？我就算再饥不择食也是会挑的吧，不要败坏我的名节——”
　　冯少凌懒得理她了，只得问：“戴小寒呢，蔡队长呢？我过去打个招呼。”
　　许一流打了个哈欠：“蔡实意这几天好像都请假了，好几天没见着，戴小寒不知道，游泳馆训练呢吧，你们住哪儿啊，酒店吗？我是宿舍，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勉强跟我挤挤。”
　　“哪儿也不住，”冯少凌直接把她拉过来，“回去收拾行李，今天就走，还得跟陈指说一声，贾队的婚礼他也要出席，戴小寒也是，你都呆了这么久了，也该走了——”
　　许一流被他拽得差点摔跤：“真的假的啊，这么赶吗？你这不是才来还没一个小时——”
　　“就是这么赶——”冯少凌道，“你不要啰嗦了，两个多月没见，你也都没问问我成绩怎么样，你到底是怎么当师傅的——”
　　许一流笑了，伸手揽到他脖子上。
　　冯少凌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我们小狗肯定是最棒的啊，”她说，“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