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52、我没有在等你

　　许一流活了二十一年，突然才发现，自己无法无天了这么久，还是有些没办法去很好面对的事情。
　　正如同现在她所必须去面对的，关于蔡实意的事情。
　　从某方面来说，她的老师刘芸生对她的评价很是精准，这世界上难得有这么多的傻瓜，更多时候，都是披着纯粹面皮的心思沉重的人。仔细想想，许一流明明出生在许家这种从来都不会给她什么烦恼的家庭里，但却也是因此，养成了这种凡事都下意识不太愿意去给别人增添多余负担的性子。
　　这方面的负担，她指的是内心层面的东西。
　　就像她一直以来都不吝啬于去做一个恶人，江源跟她不是一路人，就算拉扯了这么久，尝试了这么久，总归是走不到一起去的。所以她愿意去扮演那个放荡不羁，对于感情这件事十分随意的角色，给他一个自由。冯少凌来的时候带着无法无天的顽劣，活脱脱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她再清楚不过秦瑞的意思，借她的手去给这个新生的牛犊一次鞭打，充当那个黑脸的角色，也于是，许一流乐得去随着他们的安排做。
　　她是不害怕抹黑自己的。纵然偶尔会有些时候，别人会觉得她这个人实在是无法理喻了一点，但只要有零星的几个在乎的人知道就行了。
　　她不在乎很多东西，但是她没办法不在乎那些人。
　　而恰巧，戴小寒就是其中之一。
　　蔡实意是个很好的人，正如所有人所说，是个极其优秀的对象人选，他温柔大方，不多话，不浮夸，偶尔表现出来的地方，也不是那么愚笨，成绩也好，实力也不错，还能上上下下替大家打点好一切关卡。
　　这些都很好很好，唯一一点不好，他离戴小寒太近了。
　　许一流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感情方面到底有多难缠，超乎人想象的严格，甚至于这份严格的标准源头到底是什么，她自己都说不出来。
　　只能说，或许她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么一个人了。
　　所以一直以来，她谈的这些恋爱，就跟所有人认为的那样，不过是试水而已。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不能对蔡实意下手。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了，那你怎么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去毁了别人的生活呢——她的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戴小寒。
　　戴小寒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远远不一样。她可以诋毁戴小寒，欺负戴小寒，不把戴小寒当一回事。但是唯独一点，她不能去毁了戴小寒的一切。
　　蔡实意离他，实在是太近了。如果她真的跟蔡实意顺水推舟地发生了什么，最后一切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戴小寒该怎么办？
　　并不是像戴家所说的那样，戴小寒进入国家队，是为了陪许一流。
　　她很清楚，体育竞技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这么肤浅，这么简单的理由，就能够支撑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的。
　　这个位置是戴小寒拼了命才到达的，许一流可以对自己的一切东西不屑一顾，但是唯独戴小寒的不行。
　　很难承认这一点，但是的确的，她不想让他难堪。
　　“对不起，小蔡，”她道，“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的。你是所有人眼里的三好学生，我就是品格里的吊车尾。现实不是偶像剧，心性相差太大的人注定合不来。就算你现在觉得我这个人挺好玩，但这些都是不够的。更何况，我确实，不能跟身边的人谈恋爱，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不知道为什么，蔡实意却笑了，他偏过头来的时候许一流才突然发现，他这张脸真的俊俏得吓人。
　　“一流，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正儿八经的想办法来拒绝我的，”他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的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是那么好的人，你比起我值得更优秀的。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在逼你，你就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许一流没办法了，整个人缩在草坪上，沾了一脑袋的草根。
　　“你太狡猾了——”她道，“蔡实意，你这叫以退为进，我没办法了，反正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不管你了，你爱喜欢就喜欢吧！不要让外界知道我吊着你就行——”
　　“你没有吊着我，”蔡实意动了动手指，“你打一开始就没有往水里扔钩，是我自己看到凑上来的，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好烦啊！”许一流坐了起来，“你在演电视剧吗？这么深情款款的样子我想打你一顿都不行，无语了，不管你了，我要回去了——”
　　蔡实意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那你还会来集训吗？”
　　许一流没理他，翻了个白眼：“干嘛不来，这都是政治任务了，不去又得挨骂，我反正已经跟你撇清楚了，你不要天天烦我，你这人长得相貌堂堂的，怎么眼睛这么瞎，我你都能喜欢上？是不是天生欠虐啊——”
　　蔡实意低头笑：“你比你想象中的更有魅力，我还以为这点你早就知道了的。”
　　“求你了，”许一流搓了搓胳膊，“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我真的会揍你的。”

　　因为游泳队从马德里出发之后的计划就是直接去P市，所以羽毛球这边跟秦瑞打过招呼之后，觉得索性直接跟着过去看基地的医生更节约时间一点，也是因此，许一流就被这么直接安排着跟着他们一块过去了，连X市都没回。
　　当冯少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更何况他也没什么立场去反对，只是多少意识到了自己送她出门时候的那种担心的源头到底是从何而来。
　　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里许一流能弄出多少幺蛾子，这是冯少凌难以想象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一堆虎视眈眈的荷尔蒙旺盛的黄金比例男人——
　　想到这里他就几乎要抓狂，恨不得直接杀到P市去，但又师出无名，还得接着在高若的安排下准备汤姆斯，整个人在基地里都快怨气冲顶了。
　　彭先明还当他是恋母情结没转变过来，知道女队在尤伯的成绩不错之后心情也挺好，于是乐得安慰：“没关系，少凌。要知道丫腰伤复发接下来连亚锦赛都打不了，指不定怎么心情郁闷呢，不回来也好，不然肯定天天发火，我们躲个清闲也是好事，不然不知道要怎么被她折腾呢——”
　　他不提还好，一听冯少凌又想到许一流那个性子，不知道此刻到底是难过还是怨愤，顿时更加担心了。这缺心眼的明明带着手机，却连个电话都舍不得打回来，难道真的在外面找到男人了吗？乐不思蜀——
　　他简直要抓狂了，球都打不下去，回屋开始狂给贾佳业打电话。
　　贾佳业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手机一开就接到冯少凌的电话，这倒是比较少见，冯少凌可是很少关心别人的，于是接过，耐心问道：“怎么了少凌，出什么事了吗？”
　　“贾队，许一流还在你那吗？”
　　“没有啊，”贾佳业道，“她直接一起去P市了啊，你找她有事？她电话之前摔坏了，你可以打戴小寒，他们平时都在一起的，你应该有他电话吧——”
　　冯少凌心道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于是立即道谢，又连环call到了戴小寒手机上。
　　别看戴小寒平时人高马大的，其实是个体弱多病的主，从马德里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拉肚子拉得差点急性肠胃炎，这会儿正蹲在厕所里了，忙不迭接到这个电话，半死不活。
　　“怎么了少凌，”他道，“有事？”
　　“许一流在你边上吗？让她接电话——”
　　戴小寒听着他这语气，感觉像是出了大事一样，顿时也被搞得紧张兮兮，提着裤子道：“这会儿不在，怎么了啊，不会是谁受伤了吧？”
　　冯少凌都快气死了，费了这么半天劲，人都找不到：“没有——她不是腰伤复发了吗，我——”
　　戴小寒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许一流这段时间大概压根就没给基地打过电话，这人就是这样，走哪儿忘哪儿，别说基地了，平时训练的时候她也基本都不往家里打的，于是宽慰道：“没事，也没多严重，就是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不是还有比赛吗，别分心了，好好准备吧，我待会儿让她打给你，她手机被她自己祸祸进厕所里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呢——”
　　于是终于等戴小寒把手机交到许一流手上的时候，冯少凌的火气都快消散光了。
　　仔细想想，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朝许一流发脾气呢，自己又不是她的谁。徒弟师傅这种关系都是大家随便叫着玩的，哪能真的当真，别说徒弟了，连亲传师傅的秦瑞许一流平时都不见得在外会特地打回来问候一句，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都会把很多事情都抛在脑后。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呢。
　　饶是如此，终于接到那个人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是必须承认，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隔着千万里距离，听一听她的声音而已。
　　“晚上好啊，小狗——”那语调依旧是那么一如既往地洋洋洒洒，就像是在太阳底下睡饱了午觉的懒猫，连胡须边缘都闪耀着晶亮的光，“是不是想我了啊，听说你八百里加急催命似的打了好多人的电话，怎么了嘛，妈妈又不是命丧黄泉了，没哭吧？”
　　“你好烦，”冯少凌道，“要不是你明年还得参加奥运，我才懒得理你呢——”
　　“是我参加奥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许一流笑呵呵的，“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不过是积劳损伤罢了，实在不行就打封闭呗，又不是没打过。”
　　“你能不能好好照顾点你自己的身体，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天天跟小孩一样——”
　　许一流奇道：“被一个刚满十六的小鬼这么训我还真有点不服气了啊，冯少凌，你现在很膨胀啊，怎么还有种领导阶级的意思，这可不行，我得批评你几句，做人不能这么有领导架子，首先第一点，你压根就还离领导远着呢，你天天讲话这种语气，是会被队友穿小鞋的——”
　　“这个队友指的就是你吧——”冯少凌无奈道，“你为什么想着想着就要去P市了，不会是跟蔡实意好上了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信不过我的人品，我是那种缺了男人就会死的吗，”许一流接过了戴小寒递过来的西瓜，用勺子大口地舀着吃，“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被损毁成这样了，看来彭先明没少跟你吹风，我回去一定要揍死丫的。”
　　“你形象败坏完全是因为你自己好吗，”冯少凌道，“你手机为什么又坏了，不是过年刚买的吗？”
　　“说来惭愧，上厕所的时候掉的，怪尴尬的，还捞了半天，结果进水直接不能用了，烦透了，就不喜欢这些金贵的高科技产品。”
　　“真的假的，”冯少凌惊呆了，“你还去捞了？”
　　“幸亏我还没上出来呢，”许一流道，“那厕所贼缺德，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大窟窿深井似的，我脸都要杵坑里去了——”
　　戴小寒敲了敲碗边，示意她说话注意点，在吃东西呢。
　　许一流这才收敛，舀着西瓜道：“不过你放心，我也做不出那种直接埋汰自己的事。没事，过几天再去买一个呗，你先借我点钱？”
　　“我怎么借？”冯少凌简直被气笑了，“你手机都没了，直接用戴小寒的吧你——”
　　说完懒得理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许一流讲到一半对面直接没声了，这才放下手机，一脸百无聊赖地继续挖西瓜吃。
　　“被凯子甩了啊，”戴小寒笑话道，“吃未成年的软饭，牛牛，你真是越来越牛掰了。”
　　“我也就是说说，咱俩关系这么好，这种事当然还是得优先你了啊，”许一流毫不客气地从他碗里把杨枝甘露倒了一半过来，在西瓜里搅了搅，“放心，我绝对一碗水端平的。”
　　“你当年没继续你斧头帮的事业实在是可惜了，”戴小寒摇头，“不然现在绝对是老虎苍蝇一起打的头号苍蝇头子。”
　　“苍蝇天天找屎吃，多不体面啊，”许一流道，“还不如当蚊子呢，还能吸一肚子血。”
　　“你就这点追求了，”戴小寒无语，“下午医生叫你过去做个针灸，你别乱跑，东西也别乱吃，听点嘱咐成吗？”
　　“我身上一分钱没有还能跑哪里去？”许一流瞥他，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借点钱花花？”
　　戴小寒应对自如：“转你支付宝了，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
　　许一流想把他的脑袋摁到瓜里去。

　　冯少凌汤姆斯的成绩最终没有让人失望，自打开了窍之后几乎在世界赛场上就没再怎么尝过败绩，接连几个都是很漂亮的金牌，实在是不愧于许一流的亲传弟子的身份。甚至还有媒体专访，势必要好好地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来看看这名男羽未来之星的风采。
　　可这些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官方层面需要应付的一些流程小事，真正让他头痛的东西这才来到。
　　还记得之前彭先明他们几个提到过的葡萄牙小粉丝吗？在汤姆斯杯的时候直接借着她哥哥史蒂文的名义作为家属混进了赛场，把冯少凌堵了个正着，闹了双方一个大红脸。
　　冯少凌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实在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挑明了：“我不跟手下败将交朋友。”
　　“我不是你的手下败将，”莉莉安眨巴着眼睛道，“我哥哥才是。”
　　“我也不跟手下败将的家属交朋友，OK？”冯少凌道，“我不缺朋友，而且我讨厌外国人。”
　　“你胡说，”莉莉安生气了，“你们不能这样的，这样是会被起诉的——”
　　“那你去起诉我吧，”冯少凌懒得理她，埋头收拾着自己的衣服，“直接报我名字就行。”
　　“我不会起诉你的！”莉莉安蹿到了他的面前，长得跟个小萝卜丁似的，“你是个非常优秀的运动员，我尊敬你！”
　　“谢谢你，”冯少凌拉起了包，“可以走开了吗？”
　　“冯，我为你注册了你们国家社交软件的账号，你为什么从来不回复我？”
　　“因为我很忙，”冯少凌偏头看她，“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会被我打哭吗？因为我把回复你的时间都用在了研究怎么把他揍死在赛场上，所以，有点骨气好吗，怎么说我都该算是你的仇人了吧？”
　　“我才不管他呢，”莉莉安道，“他就是个蠢货，他还想打赢许呢，我知道许是你的老师，她很厉害，我也很喜欢她——”
　　“那你就应该去找她聊天，”冯少凌道，“她最喜欢你们这种小姑娘了，行了，我要走了，你自己玩吧——”
　　“因为我更喜欢你啊！”莉莉安是土生土长的西方人，在表达感情这方面的直白简直得心应手，“更何况我是女孩，喜欢男孩很正常，冯，我买好机票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中国——”
　　冯少凌差点被吓死，回头看她：“你成年了吗你就到处乱跑？你哥会气死的，你别烦我了，我最近心情不好，我会打人的。”
　　说着给自己戴上了帽子，然后挥了挥拳头，十分外强中干的，但是配合那张脸，威慑效果极佳。
　　可莉莉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你不是也没成年，我跟我姐姐说了的，她很支持我，你们中国的羽毛球水平很不错，我未来是要当记者的，现在去近距离了解一下你们，对我的成长很有帮助。”
　　“但是对我的成长一点帮助也没有，”冯少凌道，“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跟着我们回了中国，你一没记者证，二没监护人，基地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进，你爱跟就跟吧，别说是我诱拐你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