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喉咙里的盐》芒不果

43、捣蛋第一名

　　前往O市的事，还是就这么定下了。
　　就算许一流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面对着秦瑞那张脸，她也实在是不敢说些什么。虽然中间也不乏有去找医疗队试图做个假证明之类的东西用来混淆视听，以达到她逃避现实的目的，但随即很快被戳穿，被秦瑞表示，就算是你现在全身瘫痪中风了我抬也会把你抬到O市去。
　　实在是太感人肺腑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一流还能说什么？只能闭眼等死。
　　但其实她也是多虑了，怎么说自己也不会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来也没干什么坏事，中央哪里会有这么多功夫去找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特地浪费钱财把全队人都叫过去重点批评她？在这方面也是太杯弓蛇影了。
　　或许是这么多年里被骂惯了，她也就形成了条件反射。
　　冯少凌倒是还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去中央开会还是人生第一次，再加上升了国家一队之后，整个人腰杆都挺直了不少，饶是他本来也跟许一流一样是个见了大人物就犯怵的性子，这种时候也还是有点雀跃心情在的。
　　然而也确实是没经历过，所以才没料想到这么几天议程下来几乎要把人的骨头都给磨软了，来来回回也没什么正经事需要他们做的，基本上都是坐在会堂里面发呆，听着不认识的大佬们的汇报，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的走神状态，一个个抱着笔记本，两天下来一个字都没落下。
　　许一流对这种官面上的事情早就烦不胜烦，但这几天里面看见了冯少凌的那种满怀憧憬的样子，回想起自己起初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与有荣焉的傻样儿，也是乐得去看他的笑话，一句都没提醒，眼睁睁地看着丫坐在椅子上发呆发了两天，消磨了不少本该无聊带来的烦闷。
　　“怎么样，”她趁着空闲茶歇的时候拐了拐对方的胳膊，“开会好玩吧？”
　　“好玩个屁，”冯少凌没好气地看她，“还不如回去练球呢。”
　　“就是这样的，”许一流安慰道，“几年难得来一次，也不用这么哭丧着脸，晚上带你去市区逛逛？不对，你就是本地人吧，该你带我去逛逛，但是左右都来这么多次了，要逛也没什么好逛的——”
　　冯少凌心中一动，莫名觉得如果真的能这么带着许一流去自己家里见见自己生活过的痕迹，那这次所行也不算是那么枯燥乏味了。
　　甚至还有些许欣喜的意思。就像许一流带着他在X市到处乱逛，见识过那些曾经专属于这个人过往的那些琐碎片段，至少在他心里，这份难得的记忆共享，都是十分值得令人回味的。
　　光是这么想想，心里就软了半截，于是嗫嚅道：“也不是不行——”
　　再抬头时许一流人都不知道已经跑到哪里去了，跟贾佳业一起在茶水间接了大半杯咖啡，往里面倒了两小罐奶和糖精，不把自己齁死不算完。
　　回来的时候扔了一堆饼干在他怀里，随即对上冯少凌那一脸怨念的表情，莫名其妙：“免费的，不吃白不吃，不然浪费我们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就听了个响？”
　　这人的思想觉悟实在是太差了。
　　不过想归这么想，冯少凌已经习惯了这种面对许一流时候的敢怒不敢言，只能狠狠地拆了好几个包装，把饼干当许一流的脑袋咬。
　　不得不说以许一流这种熊劲儿，无聊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天赋是相当了不得的，这才没几分钟呢，就见她捧着手机比比划划，不知道又琢磨出了什么坏主意，跟边上的乔跃一起咬耳朵。
　　“聊什么呢，”冯少凌好奇道，“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别烦，”许一流笑嘻嘻地朝他斜了斜手机屏幕，“之前段岭给我下了个能破解所有WiFi的软件，我刚看到还有连打印机的，付悦翔待会儿要上去发言，看我怎么整他。”
　　冯少凌莫名其妙，却又同时涌起了种看热闹的心态，于是也乐得见她蓄意捣乱。只是这厮的胆子或许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再怎么说这都是国家级别的体协开会啊，又不是基地里那种大家都是熟面孔的，看样子付悦翔他们几个平时没被她少恶整，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正想着呢，就看见许一流盯着手机摁来摁去，一双眉毛都要皱成喜马拉雅山了，于是也偏头过去看她到底在鼓捣什么。
　　别看许一流平时游戏玩得挺溜，但属于人菜瘾还大的那种，对于各种电子产品除了能玩游戏以外就丝毫不通了，手机也就是平时光用来打打电话，上个网，其余的功能尚未在她大脑里进行开发，此刻莫名其妙摁了半天那会堂边上的打印机还不见半点动静，顿时烦得要死，只想打电话过去辱骂段岭浪费自己的感情。
　　“可能打印机跟WiFi还是不一样，”乔跃安慰道，“毕竟很多地方打印还要输密码的，要不然算了吧，牛神，你自己画的直接贴上去也行。”
　　“不行，”许一流今天真的就跟这玩意儿杠上了，不弄明白誓不罢休，“我就不信了，明明显示打印完成了啊？”
　　冯少凌有些无奈，也凑了过去：“你是不是连错了啊？这里，这里，有好多台打印机呢——”
　　没等他们研究出个什么门路来，茶歇时间就已经结束了，于是众人只能归位，只有许一流还在一脸郁闷地骂骂咧咧。
　　上台的人还没开始说话呢，就看到边上门被人推开，手里拿着一沓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走了进来，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冯少凌脑子里闪过一瞬，心道玩蛋了——
　　“这是谁弄的——”
　　那人看上去身份还挺了不得，至少可以在开会开一半的时候直接推门闯进来还不用打半声招呼的。
　　“付悦翔——”他接着道，“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被直接点名的付悦翔简直一头雾水，他今天为了发言还穿得人模人样的，跟贾佳业坐在一块总算有了点男女领队的样子，此刻被一沓A4纸迎面砸到脸上，冯少凌也趁乱捡到一张。
　　一张白纸上面硕大地印着付悦翔吃饭时候扭曲而还在嘴边沾着饭粒的大脸，下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爷就是世界冠军，爷上厕所从来不用纸——”
　　“许一流——”秦瑞几乎是用导弹一样的速度迅速蹿到了许一流边上，把人揪着耳朵给拎到了体协主席面前，“不好意思啊主任，小孩之间闹着玩呢，我回头就收拾她——”
　　冯少凌还没回过神来这表情包怎么就跑到体协主席手里面去了，就听到乔跃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死活打不出来呢，连到隔壁办公室去了，好家伙，那是主任的办公室——”
　　说话间许一流已经被秦瑞揪着在老头面前往屁股上面拍了好几巴掌，拳拳到肉，把许一流给疼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得老老实实跟个夹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对不住，对不住，都是误会——”
　　“许一流，不是我说你，你脑子里能不能少一点这种屎尿屁，调皮捣蛋的事儿，”主任见她这么一大闺女被当着面揍了两下，气也消了不少，却还是吹胡子瞪眼的，“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儿，成熟一点，别给国家队丢人成吗？你这，你这也太，我都懒得说你了——”
　　“我错了，我真错了——”许一流后背心又被秦瑞接连着掐了好几下，痛得嗷嗷大叫，歪七扭八，“我给您写检讨，五千字，纯手写，成吗？”
　　“这是态度问题，态度——”老头道，“你这么多年写的检讨还少吗？都能出书了——”
　　“颠来倒去都是那几句话——”秦瑞也骂，“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最后这场插曲还是以许一流老实认错换回一篇八千字的检讨作为结束，还得在明天之前交上来，顿时苦不堪言，直接被秦瑞提溜到讲台边缘去罚站整场了，连偷懒都不行。
　　冯少凌心里早就对着人不着调的行径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翻着笔记本，重新回到了认真听讲的样子。
　　索性下午的会不用开太久，许一流站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解放，整个人就跟没事人儿一样，乐呵呵地过来跟他们商量晚上去哪儿玩。
　　付悦翔还记着这事，不忘了挤兑她：“整天阴人，最后阴沟里翻船了吧？你这招可真损啊，不会是想要贴我背上直接让我带着上台吧？你也太缺德了——”
　　“这不没成吗？”许一流横他，“再者说了，这白纸黑字可都是你付大队长亲口说的话，我又没诬赖你，只是帮你传颂传颂，怎么说都是标新立异第一人，这可不得好好鼓励一下？”
　　“调皮捣蛋第一名，”付悦翔不理她，“这照片也太丑了，很污蔑我的形象，删掉删掉，赶紧删掉。”
　　许一流对这件事的兴致早就过了，因此也就随便他抢过自己的手机开始删除罪证，这时候看见边上站着的冯少凌，还记着之前跟他说的事，于是咧嘴笑：“怎么说小狗？正好赶上你生日，不带大家好好在你老家搓一顿？”
　　冯少凌本来还想着两个人独处的，结果现在这局面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出去闲逛着实有点不太现实，只得道：“随便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想去吃羊蝎子，”乔跃道，“听说这里有家羊蝎子不错——”
　　“大骨头棒子，”许一流点了点头，“可以的，乔，给咱们开开荤，走呗小狗？”
　　许一流抬起眼睛看他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眼尾处带着狡黠的上扬，就算是平日里随意的一抹笑容都满满的痞子意味，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把这个人浑身上下的那种戾气的随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冯少凌最为喜欢的，也是他最为心动的。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这么迎面看见她的眼睛，冯少凌的心里都会心如擂鼓。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如此张口答道：“好啊。”
　　仿佛无论她说了什么，自己的回应都会一如既往。

　　冯少凌在面对许一流时候的这种纵容和迁就，队里的人是大部分都看在眼里的。不过多数时候他们都自动转变理解成了他已经跟众人一起在长久的相处之下屈服了许一流的淫威，毕竟大部分时候几乎所有人在应对许一流的种种无赖要求的时候都是这么从善如流的回答的。
　　也是因此，少年人的这份感情被良好地掩埋于这种嘈杂声中，被他呵护在胸腔里摆放的潘多拉盒子之中，直至自己认定自己能够好好握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真心的时候，再郑重开启。
　　这或许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但是冯少凌不怕。
　　他从来就没有怕过，更何况如果等待是值得的话，那也只有这一个原因，因为那个人是许一流。

　　O城的羊蝎子确实是一绝，乔跃在找店面这方面的天赋的确不错，众人向来喜欢街边名不见经传的小铺面，一群人洋洋洒洒地找了家苍蝇馆子，味道倒是正宗，连冯少凌这种平时不太爱来吃这种玩意儿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
　　大概是因为明天就是会议的最后一天，总算能够摆脱这个漫长而无止尽的罚坐噩梦，大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饭吃了半饱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世锦赛的事情。
　　今年的世锦赛赛场被安排在了I市，主场作战方便了不少自家人的活动，许一流已经被秦瑞安排好了要开始走混双的路子，心里虽然不大乐意，但也还是只能服从安排，付悦翔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里都是这么被一路指挥着过来的，更何况又不是没跟许一流打过，已经相当驾轻就熟了。
　　倒是冯少凌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当初跟许一流合作得几乎是天衣无缝的，既然已经准备让许一流转型打混双，为什么不安排他来做搭档？
　　贾佳业在这方面看得比他明白，也觉得好笑，涉及到了许一流这小子的脑子就跟不会拐弯了一样。
　　“难道你不想拿男单冠军？”她道，“怎么说大满贯也都得是一个项目才比较漂亮吧，你平时不都急吼吼地想打单打，这会儿倒是挺配合的了。”
　　“还能因为什么，”许一流笑道，“舍不得我呗，对不？毕竟跟我在一起那就是稳稳的幸福了，付悦翔，怎么说你都得回家去烧几柱高香，至少今年又能拿一块金牌了——”
　　“臭美死了你，”付悦翔无语道，“我发现你这人自从少凌来了之后不要脸的程度简直翻倍，这算什么啊，越在后辈面前越喜欢吹牛么？我可得警告你啊，别太放飞了回头直接翻车，我可是还指着这块金牌要去讨媳妇呢——”
　　许一流一听直接乐了，抬手十分大爷地让冯少凌给她倒了杯可乐：“真的假的，你打算结婚了啊？”
　　众人也是头一回听到他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颇感惊讶，毕竟现在队里上下几个基本都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大部分都是都是光棍，结婚这件事还是比较新鲜，于是都竖了耳朵过来听。
　　付悦翔被他们这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弄得也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看看你们现在这样儿，八卦是人类第一生产力吗？可别给我到外面去乱说啊，回头须飒听了估计要揍我——”
　　“这不是好事吗？”江雪道，“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啊，不过你心虚也是正常的，也就飒飒能吃得透你，换我，早把你给踹了——”
　　“你想踹我还不见得给你这个机会呢，”付悦翔瞪她，“别闹啊，我现在也是有半个家事的人了，别打我主意——”
　　“神经病你，”江雪送了他一个大白眼，“打你的球吧，回头输的哭成个大马猴，看飒飒踹不踹你——”
　　“都别跑题了，”贾佳业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今年世锦赛源十四还是会出来的，一流，不是我担心你，但是你还是要把心态搞好一点，毕竟明年就是奥运了，这种时候再栽跟头，你又不是个很会调节的人，再者说了，身上还有伤——”
　　“队长，”许一流笑着看她，“我都几岁了，跟那会儿早就不一样了，我要真这么恨她，我就直接飞日本去带把小刀把人给捅了，还会在这里坐着跟你们聊天？预防针就不用打了，还是多关心关心小狗吧，崔钟权出场，他才是最容易崩心态的那个吧？”
　　“我才不会崩，”冯少凌道，“我也不是那时候了，更况且我当初压根没因为场外影响过什么吧，你别什么话都往我这里扔。”
　　“当然，当然，”许一流道，“你不会崩，你只会一个劲儿猛打，可是小狗，你明年也要参加奥运会啊，贾队说的那些放你身上也一样，你我还不了解？虽然仗着年纪轻，可劲儿耗，但是如果落下什么病根，至少明年绝对会受影响，狗狗，比赛不是一局定生死，你还要打好多年呢。”
　　冯少凌知道她的意思。不可急于眼前，也不能再继续用上回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了。
　　她倒是不明白一点，冯少凌对于崔钟权本人的怨念倒是没有她跟源十四那么大，到底而言冯少凌也只是气他让自己错失了一次夺金的机会罢了。
　　而那一次的金牌，原本就是冯少凌为了她而努力去争的。
　　只是这些话，终究是不能说出口。